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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将军大婚,那是雍城最大的喜事了,这一天就连老天爷也特别照拂一般,晴空万里,和风轻柔。

婚礼的仪仗队全是边城军的将士,身穿铠甲,在雍城主街通向将军府的地方站了长长两排队伍,听说今日萧大将军要用八十八响礼炮,八人大轿将郡主新娘从主街一直迎回府中。

这样的阵仗,雍城百姓可是百年难见一回,一大早的时候,临近主街的几家茶馆店就开始竞价出售临窗的座位了,一时之间哄抢一空,而茶馆店的老板则赚了个盆满钵满。

梅娘一早就来了荣华阁,又带上了有经验的喜娘,同春喜、夏欢两个一起帮红桃穿嫁衣、盘发髻,最后戴上了沉沉的新娘凤冠。

都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小红桃虽相貌普通,可这么一打扮,上了妆,穿了这衣服,看起来倒还真有点模样了。

宋瑶的脚伤早好得差不多了,她既是“郡主”的贴身丫鬟,自然今天是要一路陪着红桃的,只是看着梅娘她们一脸喜气洋洋的笑脸,宋瑶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也许是因为对小红桃的内疚,也许是因为对能不能逃出雍城这个鬼地方的担忧,又也许……是有着别的什么原因。

“郡主千金之姿,真是俊秀端庄,难怪将军等不及要将郡主娶过门呢!”梅娘嘴甜得很,到底这一拜了堂,小红桃从此便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了,自然是要先讨好一番的,“一会儿花轿会从西门出,仪仗队护送到雍全街,再由将军骑马相迎,将郡主接回府里拜堂。今日府中还邀了雍城一些世家大户和知府大人,算起来人可不少呢!”

小红桃手有些发抖:“啊……有这么多人呢?”

梅娘笑着说:“是啊,将军吩咐都叫了过来,说到底是郡主下嫁,不能失了体面,其实呐,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那是将军在意郡主您呢!”

小红桃有些紧张起来,这么大的场面她还是第一次经历,而且这一经历便就没有了回头路,从此往后,她就是将军夫人,若是将来真的东窗事发,被揭露出来她是个冒牌顶替的,只怕可就要脑袋搬家了!

一想到这一层,小红桃心里突突跳着,脖子里也觉得冷汗涔涔,心虚不已地看了看一旁的宋瑶,见她也是情绪低落,神游天外的样子,这里人又多,实在没办法单独说话,红桃正想让梅娘她们退下,外面已经有人来禀,说是时辰到了,请郡主上轿!

红桃被梅娘几个披上了红盖头,赶忙搀着扶着出了荣华阁,宋瑶还在发愣,梅娘唤她:“红桃,愣着做什么,快跟着走了,今儿你可要跟好郡主了,一会儿礼数繁多,可要千万照顾好郡主,别出什么岔子啊!”

宋瑶机械地点了点头,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就算是在京城,这样大婚的阵仗也是不多见的,从前太子哥哥娶太子妃的时候见过一次,玉公主出嫁的时候也见过一次。这一回,同样的大张旗鼓,虽然是在雍城,可是该有的礼数,该做到的东西全都一样没少,足可见萧锦是真的对这亲事上心的。

梅娘她们先扶着红桃“郡主”出了西门,宋瑶跟在最后,走到柳树边的假山石旁的时候,突然手腕一紧,被人用力一拉,拉到了假山后边。

宋瑶刚要大叫,看到来人却愣住了神,指着他结结巴巴惊道:“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该骑着你的大黑枣去接新娘子了吗?”

萧锦穿着大红喜服,身边却是什么人也没带,他幽深的凤眸望着宋瑶,柔声问道:“你怎么好像看起来心情不好?”

宋瑶撇撇嘴掩饰道:“哪有?我心情……心情好得很!”

“当真?”萧锦抬指挑起宋瑶下颚,望着她的眼神竟有些痴醉迷离,恍惚之间,仿佛嗅到了那日草原上吹来的风的味道,那样轻柔,还飘散着一股青草的香气。

不知为什么,被他这样看着,宋瑶心里边那种又酸又涩的滋味愈加浓重起来,眼眶不停发沉,努力嗦了嗦鼻子,却不料啪啦落下了一滴眼泪,滑落脸颊,湿了衣襟。

“你……好好的,怎么哭了?”萧锦想要抬手替她擦去脸上泪珠。

宋瑶不知哪里发来的倔强劲儿,扬起手臂,格开萧锦的手,退后一步气道:“萧大将军,我虽然只是个丫鬟,可你也没有权利这样糟践我!你既然要娶郡主,想娶郡主,又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呢?跟我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带我做些不可理喻的事情,将军,难道你对府里的每个丫鬟都是这样的吗?”

她说得那样激动,那样义愤填膺,以至于说完了这番话,仍是心潮起伏,不能平静。

“红桃,你……是在吃醋吗?”萧锦在她劈头盖脸的质问之下并没有生气,反而唇角漾出一丝笑意出来。

吃醋?宋瑶愣了愣,他在说什么啊?她怎么会吃醋,怎么可能吃醋?

吃那个即将要嫁给萧锦的“荣华郡主”的醋?她是在吃红桃的醋,还是在吃自己的醋??!

不对不对,不该是这样的!这头该死的大黑熊,明明是他招惹自己,把自己搞的一团乱,现在快要成亲了,还要过来继续戏弄她?

宋瑶心里生气,想要抡拳头,可自己那小粉拳砸上去不痛不痒,遂一抬脚狠狠往萧锦的脚上踩去,使足了力气,听他喊出了声,才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谁吃醋?你少做你的清秋大梦了!你是将军,可不代表人人都要喜欢你,萧大将军,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招惹我了,大婚之后,好好……好好爱惜郡主吧!”

为了防止萧锦打击报复,宋瑶特意往后站了一步。

“郡主……我自是一定会好好爱惜的。”萧锦加重了语调,仿佛是在对着她承诺立誓一般。

阳光明晃晃的,一点一点如碎金子般从树叶的罅隙间落了下来,洒在她的眼睛里,有着刺痛的感觉,不舒服,眼睛真是很不舒服啊,要不然,宋瑶怎么会被这耀眼的光刺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呢?

跟在八人大轿的边上,听着前面乐队一路吹奏着喜庆的音乐,宋瑶低垂着双目,就是觉得浑身不舒服,心里边儿沉甸甸的。

“红桃,你怎么了?今儿是喜庆的日子,你怎么哭丧着个脸?”梅娘走在宋瑶边上小声问着。

宋瑶不答,只是摇着头,莫不成真被那淫贼大黑熊说中了?她是在吃醋,是在嫉妒就要嫁给他的红桃?而那个人本来却应该是她!

不,不可能的,宋瑶刚生起这个念头,马上就有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心道:我只是在为红桃担心难过罢了,我怎么可能会在意他呢?不可能,绝不可能!

雍全街两旁早站满了围观的百姓,临街茶楼上人头攒动,都是争先恐后要看将军接新娘子的人。

“啧啧,这小郡主虽然相貌平平,不过到底也是个金枝玉叶,这样的热闹老子我活了几十年,可还是头回看到呢!”唔,有人不枉此生了!

“婆娘你这肥屁股挤过去些,挡着我了!……哎哟,哎哟,你轻点儿,揪我耳朵做什么?我……我不是故意说你肥的!”唔,有人引起家庭矛盾了。

“将军府的丫鬟可是一个比一个出落的水灵,瞧,那个,那个,还有走在最后面那个,模样儿可真是俊俏!”

“让我瞧瞧,让我瞧瞧!啧,最后那个年纪太大了吧……”

“看哪儿去了,我说的是穿桃红绸衫的那个,要是给我做老婆那该多好!”唔,有人开始白日做梦了。

这一段路走得可真是长,走到雍全街的尽头,司马浮云站在暖暖日光之下,一如当初迎接郡主进城时一般翩翩有礼,而萧锦则在他的身后,骑着大黑枣,眼神灼灼,神色肃然。

“停轿!”

花轿落定,轿子里边,红桃一手捂着心口,只觉心跳得越来越快,仿佛就要跃出喉咙一般。

司马浮云朝萧锦说道:“将军,花轿已到,请将军下马接郡主进府!”那朵浮云对着萧锦说话,可是柔柔的眼神却被风儿吹到了宋瑶的眼中,她咬了咬唇,终于并没有回应那个眼神,只是默默低下了头。

萧锦下马,一路向花轿走来。

阳光下,他的面容更显峻峭孤清,仪仗军前,他的身姿更显英武挺拔。风声静静柔柔,时光好像也缓慢了下来,宁静了下来。

这样的缓慢和宁静中,宋瑶仿佛能够很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咚,咚咚……”

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他——边城大将军,萧锦。

那么多人都在等着他将新娘子从花轿里接出来,一同走进府中,三拜天地,行夫妻之礼。

宋瑶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花轿走来,鬼使神差一般,心里边突然有个冲动,很想要告诉他,轿子里的不是真的郡主,她才是真正的荣华郡主——宋瑶啊!

可是,也终归只是一念之间罢了,等到萧锦真的走到了身前,宋瑶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灼热的眼眸望着她,刚才在府里边说的那些话又重上心头。

哼,说到底他就是个喜欢拈花惹草到处招惹别人的大淫、虫,大淫、虫!

这么一想,宋瑶心里舒服了一点,走到花轿边,想要抬手拾起轿帘。

突然之间,萧锦走上一步,就在雍全街这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之下,拉过宋瑶将她一个打横捞起,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在场所有的人,嗑瓜子的,聊八卦的,吵架的,站队的,吹唢呐敲锣鼓的,一派热闹,一派骚乱,顿时,全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集体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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