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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对宋瑶来说,萧锦就是一个浑身上下都贴满了“我是危险物”标签的大黑熊。每次一挨近他身边,总觉得心里边毛毛的,有种一不留神就会被他吃得毛都不剩一根的感觉。

时不时地被身旁大黑熊的余光瞟着,宋瑶磨墨的姿势僵硬了起来,心中暗恨:早知道便在草原上开溜罢了,现在身陷贼营,可不知如何脱身是好。

一想,眉头又皱紧了几分,一个不留神,白皙的手背上被溅到了几个墨点子出来。

萧锦倒是眼尖,一下便瞧见了,叹气道:“磨个墨都这般粗心大意,更莫说旁的事了。”

他竟拉过宋瑶的手握在掌心,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擦着手背上的墨痕。

宋瑶下意识地想要缩手,可他手上却暗暗加了几分狠劲,令她动弹不得。

黑熊的手掌带着温热的体温,指腹上的茧子触着宋瑶,磨得她有些微刺的感觉。

虽不是第一次和他有肢体接触,可不知怎么,他突然间表现出这样的关怀,令宋瑶有些无措起来,轻咬着唇,却瞧见他正在写的给北疆王子的信函。

京城曾传,边城萧大将军武功盖世,可却是个粗野蛮人,不通文墨,不懂诗书。

临出嫁前,驸马爹拉着宝贝女儿痛心疾首:“想我一世才学,到最后却招了这么个胸无点墨的野汉子,造孽,造孽啊!”

看来,雍城和京城这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从这儿吹出来的风到了那边也都变味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宋瑶哪里能想到这大黑熊写的字可称得上铁划银钩?

虽说并不是名家风骨,可萧锦的字却都透着一股英豪之气,一看便令人肃然。

宋瑶心中默叹:可当真是三人成虎,也不知萧锦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到了京城便将他传得如此不堪呢?

“小红桃……”

“唔?”宋瑶回了回神。

“擦完了,还舍不得把手拿回去?”萧锦似笑非笑眼望宋瑶,发现原来欣赏她发呆时的样子也是一件颇为赏心悦目的事啊!

宋瑶倏然伸手回去,该死,不知不觉怎的竟又被他捉弄了一回,撇撇嘴不理他,只管继续磨墨。

“今天和军师去了草原?”萧锦问她,语调中和,不高不低,听不出其间情绪。

宋瑶“嗯”了一声。

“是在府里呆久了,不自在了?所以想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他微微偏过头看她。

宋瑶吃准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仍只是低低“嗯”了一声,不答。

“你既有这个闲情出来,想必郡主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吧。”黑熊眼中露出一丝狡黠。

宋瑶蓦地心中一跳,支支吾吾答道:“将军,郡主的心绞痛是慢症,也没有那么快就能好的。那个……那个贾大夫说了,只怕是要拖上一年半载的功夫……”

“一年半载……”萧锦抿了抿唇,站起身来,细长凤眸直直望着宋瑶,看得她好是心虚,他拖长声调悠悠说道,“如此说来,再拖下去倒也不是办法啊!”

宋瑶一听他这话中好生怅然,顿觉机会来了,故作哀愁状,轻声叹息道:“将军说的是呢,咱们郡主千岁自幼体弱多病,雍城苦寒之地她更是难以适应。将军这么威武强壮,郡主她却……唉……”

宋瑶这一声长叹中包涵的意思大概就是,将军大人,病罐子郡主真的不适合你,还是另觅良妻吧!

然则黑熊将军的想法显然没有和宋瑶在一个回路上,他微微皱眉,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道:“既如此,那倒真拖不得了,郡主既是皇上赐婚,怎么说我也要尽到一个夫君的责任,回去我便让梅娘找人挑选黄道吉日,请旨成婚。”

请旨成婚?!不是不是,她真不是这个意思,宋瑶的脸都要黑了。

这么个病怏怏的媳妇儿他当真就不嫌弃?!!

她倒是真没有想到啊,小红桃竟是有这么大的魅力,没见过黑熊几次,连话都没多说过几句,可却将他的心都收得服服帖帖的了,看起来想要被“遣送”回京的计策有些不顶事啊!

回到荣华阁,宋瑶愁肠百结,揉着肚子躺在罗汉床上直哼哼。

小红桃这几日原本风平浪静呆在屋子里,吃好的喝好的,小日子过得甭提有多滋润了,宋瑶带回来的消息简直就像一道晴天霹雳不偏不倚就劈中了她。这时候,她就只知道哭了,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想着未知渺茫的人生。

她哀怨地看着宋瑶,心道:小姐,你当真是比蒋胡还要不靠谱的呢!

梅娘得了黑熊吩咐,可别提有多高兴了,当即便找了雍城里测算老黄历的婆子一起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又叫上春喜、夏欢两个一同去挑选将军大婚的物品了。

看着府里上下这么忙里忙外的样子,宋瑶心中百抓挠心,这两天弓是拉起来了,可是射箭的准头却是偏得厉害。

梅娘瞧着宋瑶心不在焉,以为她是为了郡主婚事操心,便安慰道:“你这丫头,郡主就是大婚了,也不会丢下你的,你是郡主的贴身丫鬟,往后自是还随着她的,难不成将军还能亏待了你?”

梅娘不说还好,一说,宋瑶可就更是哀怨了!

只是黑熊倒是心情甚好,原本一向有些冷若冰霜的冰山脸,这几日倒是时时能看到些许蕴含其中的笑意来,尤其是对着宋瑶的时候,有种狐狸看着小山鸡的感觉,恍惚间好像会被他一口吞下去似的。

眼看着府里边忙成一团,眼看着雍城百姓每天都有前来送大婚之礼给将军的,眼看着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都是即将到来的喜事,眼看着黑云压顶,哦不,是黑熊压身的日子即将来临,宋瑶两主仆愁云惨淡。

这日,宋瑶去小药庐取了给“郡主”煎的天草丹参保心茶来,脑子里正不知想着什么,一没留神,“噗通”同一人撞了个满怀。

抬头看才见黑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荣华阁,正从屋子里出来呢!

见了宋瑶,萧锦两弯凤眉略略上挑,说道:“小红桃,见你近来神思恍惚,莽莽撞撞,可是又气闷心烦了?”

宋瑶垂了垂眸,好没气道:“奴婢不敢。”

“也是,你成日价憋闷在府里,难得才出去一回,也难怪如此了。”说着,拉起宋瑶的手便向外走去。

“哎,你要带我去哪里啊?”宋瑶不知这黑熊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别问了,去了你便知道了!”

雍城还有什么地方好去的?

一到了草原上,宋瑶瘪了瘪嘴,想起那天和司马浮云上这儿来的情形,那一天和风轻暖,天高云淡,站在她身侧的是翩翩如玉的君子,心情甚好。

可今天,被生拉硬拽了来不说,翩翩君子变成了淫贼黑熊,真是让人情何以堪啊!

宋瑶没有心情,真是很没有心情啊!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宋瑶问。

“你不是喜欢草原吗?既来了草原,便要恣意驰骋一番,保管叫你从骨子里都舒畅出来。”

萧锦拍了拍大黑枣身上的马鞍,朝宋瑶说道:“来,上马试试?”

“我?”宋瑶愣了愣,看着萧锦身边剽悍的坐骑,踌躇道,“可我不会骑马啊!”

“知道你不会,我教你便是。”萧锦将宋瑶身子一托,她一下便坐到了马背上面。以前骑马总是有人带着她,现下她自己一个人坐在马上,顿时便有些慌了起来。

“抓住缰绳,身体放松一些,把脚踩到马镫上面。”萧锦一边说,宋瑶一边跟着慢慢做。

“双腿膝盖加紧马身,好,慢慢用脚后跟轻轻踢马肚子,对,就是这样……”一边说着,宋瑶身下的马儿果然开始慢慢扬起蹄子跑了起来,起初还是慢悠悠的小跑,宋瑶的耳中还能听到萧锦的声音,可慢慢的却只有风声了。

宋瑶一个人策马行在草原上,不由有些紧张起来,身子慢慢向前倾着。

远处,萧锦的身影看起来小的只剩下一个黑点儿了。这大黑枣脚力健硕,越跑越快,宋瑶眼前只有一片茫茫草原,想要调马回头,可又不敢随便乱动。

一声哨响传来,大黑枣听到了哨音,便好像得到指令一般,自己回转了头朝来时的地方奔去。

宋瑶轻吁一口气,这才发现,真要命,额头上都渗了好些许细汗出来了。

抬了手想要抹一抹汗的,袖子里边的一只绣着兰花的香囊掉了出来,那香囊里放着的是女子常用的香料,淡淡清香悠然不绝。

这大黑枣平时鼻子里闻着的都是男人的气味,突然之间闻见女子脂粉香气,一下子就不适应起来,顿时嘶鸣一声,扬起前蹄发起了癫来。

这一下猝不及防,宋瑶骑在马背上顿时被吓到了,“咚”的一声,就被大黑枣狠摔到了地上。

萧锦脸色都变了,赶忙跑过来,关切问道:“小红桃,你可摔疼了?”

宋瑶觉得自己的小腿胫骨一阵剧烈的撕痛之感,两只眼睛红红的,咬唇憋着泪狠狠瞪着萧锦。

萧锦看她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将她扶了起来柔声道:“试试看,瞧还能不能走。”

从这马背上摔下来,那是何等的力道,别说走了,宋瑶根本就连站都站不稳了,脚一点地,刺心的疼痛便冒了起来,唇咬得更紧了些。

“要是疼得厉害,你哭出来便是。”萧锦扶着她,峭立如山的眉也仿佛打起了褶子。

宋瑶红着眼看他,满眶都是欲要夺眶的泪了,可就是忍着,憋着,就是不哭出来。

萧锦将她一个打横抱起,颇是自责道:“我这就带你回府请大夫来看。”

宋瑶握起小粉拳在萧锦胸膛狠捶一下,气道:“都是你这黑熊不好,非要拉人来骑马,若我这腿断了,以后还怎么服侍郡主?”

风在耳边轻声吹过,萧锦的凤眸中微微一闪,他俯下脸,不知是玩笑还是戏弄,对着宋瑶道:“若你这腿断了,往后便不要服侍郡主了,我一辈子养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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