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坐在车上突然打了个喷嚏,唾沫喷了薛骏生一胳膊。
他今天去查了查自己的银行卡,果然多了十万块钱,当即赶往治疗所,看到了伤痕累累的薛骏生。在魏麟的帮助下,薛骏生不怎么顺利地保释了出来,林杰留下的钱没剩多少,苏晓全都提出来交给了薛骏生。
“薛哥,你先住在我……魏麟那里,我们这两天可能不太回家,不过家里吃的用的都齐全,你尽量少出门。”既然林杰托付他照顾薛骏生,他就要尽可能保护他,不过,薛骏生始终沉默,眼睛里的光似乎越来越淡,苏晓真怕他一不小心会勘破尘缘羽化成仙。
薛骏生听到苏晓的话还是点了点头。苏晓轻轻舒了一口气,转头望向车窗外飞快倒退的高楼大厦,霓虹闪烁,奔波在其中的人影影绰绰,有的是人,有的是鬼,有的是非人非鬼的行尸走肉。
苏晓希望薛骏生能尽快从颠倒人生的阴影里走出来,但要想让绝望变成希望,苏晓明白这其中的艰难,命运转折时,他也曾在绝望中消磨过,那种阴暗不见天日的挫痛有如磨骨扬灰,要么消亡,要么蜕变。
苏晓担忧地看了眼薛骏生,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事已至此,语言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反而会加重薛骏生的负担。
回家安顿下薛骏生,几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追踪陈仲木。吉娜虽然修成半妖,但对阳光还是有些厌恶,一天都没出门。见到薛骏生后,吉娜好奇地围着薛骏生转了一圈,摸着尖下巴两眼放光地说:“哇,双魂一体!”
“你有办法吗?”苏晓问吉娜。
吉娜凤眼飞扬,“如果是主人的话,基本就是动动手指。不过我嘛,我得研究研究。要把一体本源的两个灵魂分离开,就像给连体婴儿做手术,弄不好就会伤到一方,非死即残啊……”
苏晓一听就明白她根本没办法,还想拿薛骏生当试验品,一把将吉娜扯过来,“行了,你不是我的保镖吗?你得随行保护我知道吗?”他怕吉娜真在薛骏生身上动手脚,能不能治好薛骏生先不说,万一把薛骏生治出别的毛病来,情况就更乱了。
临走苏晓又跟薛骏生确认了一遍:“你不会变成马辛吧?”
“不会,我会按时吃药。”
苏晓点点头,背上半人高的背包拉着吉娜追上魏麟出了门。
楼道里苏晓和吉娜三言两语的抬杠渐渐消失在电梯里,屋里安静下来,薛骏生端坐在沙发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拘禁养成的习惯一时半刻还改不过来。肋下传来阵阵疼痛,那是在治疗所的混战中留下的瘀伤。治疗所里关押的都是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人,看守一直很严密,不曾出过大事故,但昨天却突然集体发病,而且电子锁突然失效,酿成一场灾难,看守一死一伤。薛骏生救人时,被手持钢管的病人围殴,差点丢了性命。
八、九年的刑警经验,让薛骏生不得不怀疑****背后的阴谋,那些病人的钢管是从哪里拿到的?病人为什么集体发病?为何电子锁偏偏在那个时候出问题?
薛骏生捏紧拳头又缓缓松开,起身到苏晓房间的衣柜里翻出一身衣服。衣柜后面发出声响,似乎有东西掉到了地上。薛骏生移开衣柜,捡起落到地上的文件袋。文件袋沉甸甸的,薛骏生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了,里面有一本病历和各种治疗记录单,每页纸上都写着他的名字。
薛骏生僵硬的脸上艰难地出现一丝疑惑,不明白苏晓为什么会藏着他的病历,难道他的病历里有什么秘密?薛骏生茫然望着墙壁思索,他当时的治疗过程只林杰了解,蔡医生要转交病历必然要给林杰,林杰和苏晓之间对他隐藏了什么?
薛骏生摇摇头,即便林杰的死与他的病历有关,那只能说明病历对幕后的人来说是个威胁。薛骏生收起文件袋,换上苏晓的衣服,他在治疗所里瘦了不少,苏晓的衣服勉强能穿上,又找了一个棒球和一副墨镜帽戴上,收拾妥当出了门。
来到陈仲木曾经藏身的地方,苏晓一进门就闻到了浓烈的福尔马林和腐烂植物的复杂气味,眼前的情景更是让他恨不得转身就跑。
满地红黑的花瓣,上层尚且完好,底下却已经腐烂成黏液,暗红发黑。腐烂花海的正中央有一张大桌子,应该曾经做餐桌用,但现在上面却停放了一个裹满纱布的尸体,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放大的照片,全都是杨岑的黑白照,有清新单纯的也有婀娜多姿的,将房间正中的尸体围了起来,仿佛是杨岑的灵魂在注视着自己残破的身体。
“怎么还没弄走?”苏晓一边捂住鼻子,跟着魏麟侧身走到尸体前。
魏麟掀开盖着尸体面部的白布,露出杨岑带着诡异微笑的脸,苏晓差点叫出声来。
“需要找出杨岑的残魂是否停留在尸体上。”魏麟说。
苏晓后退一步,远离魏麟,虽然经过幸福孤儿院一事,他的胆子被迫变大了不少,但面对着血淋淋的现场,还是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吉娜站在门口,嫌弃地看着满地黏液,直接飞身进来攀着苏晓的脖子吊在他背上。
吉娜捏着鼻子看了一圈,皱着秀眉厌弃道:“恶心死了,陈仲木有毛病吧,竟然能在这种地方呆下去!”
“他如果没毛病啊,就不会养鬼杀人了。”孙大眼背着大背包也走了进来,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放下背包摆出东西,魏麟看了一眼,忽然指着地上罗盘一样的东西跟孙大眼说:“把这个给苏晓。”
孙大眼看着罗盘直了眼,突然抬高声调阴阳怪气地说道:“真是亲师兄啊!你不是说传家宝吗?我跟你要过这么多次你都不给我!”
魏麟不为所动:“你用得也不少。”
孙大眼气哼哼地拿起罗盘递给苏晓,苏晓受宠若惊,双手捧孩子似地捧着,“可是怎么用啊?”
吉娜从背上探出头,又赶紧缩回脖子。魏麟指点道:“心里想着你要找的东西,它自动就会做出指示。”
“哦……”苏晓两眼放光,心里默念道“魏麟”,指针果然指向魏麟;“孙大眼”,指针转了半圈,指向蹲在墙角的孙大眼;“我师父”,指针开始旋转起来,越转越快,几乎看不清轨迹,苏晓一惊,马上止住念头。看来这个罗盘也不是对谁都好用。
“玩够了吗?”魏麟回头看了苏晓一眼,“今天如果找不到杨岑残魂,你就在这里陪她吧!”魏麟严肃地说道。
苏晓背着魏麟无声骂了一句,乖乖拿着罗盘找起了杨岑的残魂,但残魂的气息微弱,指向不太精确,苏晓走到墙边的一张长条桌前,指针突然微微一颤,指向了桌子上的一堆文件。
苏晓将文件翻开,发现都是未完成的乐谱,原来杨岑生前是个作曲家,只是不太出名。这些乐谱应该是陈仲木带来的,但不知为何又留在了这里。文件摊开后,罗盘的指针又微微一颤,指向其中一页白纸,苏晓拿了起来,发现这页纸不是乐谱,而是杨岑抄写的诗节选,或许是要来做歌词用。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纸上笔迹娟秀,苏晓念下来,心里竟感觉到一丝丝不甘与心痛。落款是8月24日,是杨岑遇害的前两天。吉娜“呀”了一声,说道:“我一直以为杨岑就是个普通的拜金女,没想到啊,原来她也挺可怜,她想要的,估计你们这几个男人跟陈仲木一样,一个也不懂!”
“哟,吉老妖婆,难道你是女人?”孙大眼嘿嘿一笑,被吉娜飞过去一脚踹翻在烂花瓣里。
苏晓确实不明白杨岑抄写这首诗的意思,但他眯了眯眼,发觉字里行间隐隐透出微弱的红光,连忙拿着朝魏麟挥了挥,“找到了!杨岑的残魂在这里!”
与此同时,半城之外,薛骏生压低了帽檐,悄悄闪进一处快递站点。快递点里堆了一地快件,几个快递员忙碌地分拨,没有注意到身后一闪而过的黑影。等薛骏生再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成了XX快递的制服,跟着一群涌出大门的快递员走了出去,混进一个厢式货车里。
在两个街区外,薛骏生趁快递员送快递的时候溜下车,确认摆脱了跟踪,才脱下制服外套,拦了出租回魏麟的公寓。
薛骏生赶回自己家把以前治疗期间吃过的药都取了回来,也许是刑警的习惯,他喜欢把吃过的所有药都留一些做样本,存在床底的夹层里。他回到家的时候,就发现所有的东西都被翻过,但他不确定是警方例行检查还是另有他人,不过幸好夹层保存完好。
但他出门之后,就发觉自己被盯上了,让他更加确定治疗所的混乱有阴谋,林杰的死也有蹊跷。
薛骏生捏着一包药片,心里暗流涌动,他想找人鉴定这些药片,但却他不知道该相信谁,眼前迷雾重重,他能找到真相吗?
薛骏生回到魏麟的公寓门前,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忽然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他怔愣了片刻,手握着钥匙却久久没有插进锁眼,他缓缓转过头,朝着墙角看去,在他眼前,那里什么也没有,但他几乎可以确认,林杰就在那里!
“是你吗?”薛骏生转过身,朝墙角走了两步,眼前扑过一阵冷风,穿过他的身体,离去了。
薛骏生对着墙角,墙壁是单调的白色,但这里就像林杰埋放一生温情的秘密花园,只对薛骏生一人打开。钥匙硌进手里,薛骏生抱着头缓缓蹲了下来,压抑在胸腔里的悲伤、愤怒、悔恨要让他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