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美国佬也会骗人，起初我就有些怀疑。那一箱子美钞恐怕也是假的，海关允许他带那么多美金吗？我怎么就没往深处想呐，那么拙劣的手段就把我们给蒙骗住了，真他妈的窝囊。”黄笑闻对赵余墨说：“事已至此，再住下去也没有意思。赶快退房，打道回府，再晚一天就又多收一天的房费。”
“只怪我们放松了警惕，现在想起来，彼得这家伙也太狡猾了。从一开始与我们交易，彼得就给我们下了套，他先让我们赚钱，取得我们的信任，然后再连本带利一次性收回投资。”赵余墨说。
“这家伙也太狠了，把我们捋得毛干爪净。我这几天右眼一直在跳，我害怕有事，处处小心。想不到这方面出事了。怕有事，真有事了。”
“别事后诸葛亮了。咱那里跌倒再在那里爬起。退房，走人。”
两人垂头丧气地来到火车站，见只有凌晨三点钟的夜行车，闲极无聊，就在火车站附近转悠，消磨时光。他们见暗娼像流萤一样在眼前飘来荡去，那香艳的光在郁闷的心里犹如泛滥的紫雾，若隐若现，透着神秘的诱惑。赵余墨触景生情，也有安慰黄笑闻的意思，说：“我给你讲一个关于司机的笑话……”
黄笑闻紧忙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说笑？”
“事已至此，愁有何用？你就是愁得昏天黑地，东西也不能回来了。还不如自己找乐子，快活一时是一时。”
“你该不会想着法儿骂我吧？”
“你以前是司机，现在不是，别想远了！你没听说，十个司机九个坏，一个不坏偷油卖。说是有一个出租车司机，夜晚出车。上来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风尘扑面，别有情怀，那司机阅人也多，一看就知道那女子是做皮肉生意的。夜风从窗外吹来，女子身上散发的芳香和她挑逗的眼神都撩拨着司机的神经，下面那东西情不自禁地硬了起来，把大裤衩子顶得老高。那女子浅浅一笑，伸手把那东西拨拉了一下子，嗲声嗲气地说：大哥技术可真高哇，开车时手闸都不拉，开飞车呀！司机心领神会，腾出一只手伸到那小姐裙底下，抠摸了一下说：小姐你也不错嘛，底盘都漏油了，还一日千里……”
黄笑闻听罢，大叫真是绝妙文字。看看眼前这些飘来荡去的风骚的漂亮小妞儿，犹自情欲难捺，欲火焚心。一来联想到自己以前的种种风流韵事，未免心醉神迷；二来也想找个渠道发泄发泄愤懑。赵余墨是一个老江湖，早存淫心。只是黄笑闻刚跌了跤，直说了，怕他拒绝。所以，尽讲一些闷骚故事，诱其如毂。两人心有戚戚，只一个暧昧的眼神，就一拍即合。在一个洗头房里谈妥价格，就在简陋的室内行起云雨之事。事情刚完，就有警察冲了进去，把他们逮个正着。被带到派出所讯问。黄笑闻有过蹲局子的经验，知道警察厉害，同时也知道狱霸的手段。就把来深圳做生意，又如何被美国佬骗了的遭遇向警察凄惨地述说了一遍，以此博得警察的同情，冀望他们能网开一面。
不料正遇商报的记者在采访这次全市规模的扫黄行动，顿感新奇，遂以《珠宝商被骗，血本无归 寻刺激嫖娼，抓个正着》为题进行报道。全国很多网站都争相转载，并且挂了头条，一时案子影响很大。人们在寄予同情的同时，又痛恨着他们的堕落。特区公安依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课他们以一定的罚金。可两人除车票外，统共尚不到一千元，警察就要他们的单位或家属来交钱领人。
赵余墨、黄笑闻分别给几个平时认为要好的朋友打电话，请他们凑钱救急，都没有结果。黄笑闻只得给诸葛霞打电话，细说了在深圳被骗的经过，自然瞒去了嫖娼的细节，只说现在困在深圳，回不了内地，让她尽快寄钱过来。诸葛霞那几日正要开发几个菜谱，曾听黄笑闻说过，深圳“楼外楼”的菜好吃，就上网去查。打开特区热线网页，就见那篇报道稳居头条，点击率高居榜首。心想，怎么与赵余墨、黄笑闻那么想象，该不会是他俩吧，心里正忐忑不安。拨他们的手机，一直无法接通。正在无计可施之机，黄笑闻的电话来了。诸葛霞留了一个心眼儿，说马上寄去。约半小时后，诸葛霞把电话反打过去，谎称找市委某某某。对方说，打错了，这里是深圳公安局。诸葛霞不愿相信的事实得到了证明，脑袋像着火一样，轰的一下，烧得干净，唯余一片焦黑。她怔了半天，就到车站买了车票，直奔深圳。
黄笑闻、赵余墨在拘留所里，等待诸葛霞寄钱过来，交了罚金，就可以走出拘留所，看到自由的蓝天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愠怒的诸葛霞，不禁倒吸了几口凉气。
诸葛霞交了罚款，见了黄笑闻，脸阴沉如墨，只冷冷地说：“你可真长能耐啊，嫖娼玩女人，叫老婆替你交罚金。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
赵余墨极为尴尬，不知道该向诸葛霞解释什么，只一味强调是别人设局诬陷；从诸葛霞轻蔑的撇嘴动作中，赵余墨知道自己的谎言只不过是一句拙劣的台词而已；黄笑闻则像个罪人一样，木木地，低头不语，脸上有深深的愧疚之色。恨不得头上立刻长出钢钎来，穿透几层水泥地板，直接钻到地底下的老鼠洞里去。
三个各怀心事的外省人，在异地边城，全没有他乡故知之遇，会见的气氛是如此郁闷，场面是如此难堪。
赵余墨不得不涎了脸赔笑说：“嫂子，这不怨黄笑闻，都怨我。我是个王八蛋，是我硬拉住黄笑闻去的啊！”
赵余墨一副痛悔莫及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直打自己的嘴巴。诸葛霞一直偏着头冷漠地望着车窗外，不屑一顾。阳光在地上跳跃，反映在远处城镇的玻璃幕墙上，一闪而过。诸葛霞面无表情，冷冷道：“够了，我不知道你们要表演给谁看。不要再公众场合丢人现眼了，一切待回去了以后再说。”两人愈发内心惶恐，一路上也不敢再说话，也不敢讨好诸葛霞。
黄笑闻尤感到末日来临。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他感到像二十几年的刑期一样漫长……
回到家后，诸葛霞把手提包啪的往沙发上一撂，劈头就说：“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先前你出那么大的事情，哪个女人忍受得了？而我原谅了你。你却不思悔改，从此重新做人。却执迷不悟，屡教不改，不往人处混，这真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当时就有人断言你老实不过半年，将旧病复发，真是铁算啊！也只能说明你内心龌龊，品格低下。我诸葛霞上辈子做了啥孽，遇到你这样一个货色。你说你还是人不是？”
诸葛霞气得眼泪卜嗒嗒地往下掉。黄笑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扇自己的嘴巴，大骂自己是畜生，请诸葛霞再原谅他一次。
诸葛霞冷笑一声：“你还好意思提‘原谅’？你配提‘原谅’二字吗？别弄脏了这个词。世界上也只有愚不可及的人，同样的错误才会重新犯第二次……”
诸葛霞看都不看黄笑闻一眼，心里的厌恶情绪虽如气流直冲面门，人却是气极而笑。与当初相比，她反而异常平静了。她在客厅的真皮大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忽然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隐含着那么一丝凄楚的意味。笑得黄笑闻浑身惊觫，心里发毛。
他痛悔说：“你打也好，骂也好，怎么都行，千万别这样。”
他毕竟爱着诸葛霞，他害怕诸葛霞受刺激太深而神经错乱。
诸葛霞鄙夷说：“打你？骂你？你还不配……”
诸葛霞不管黄笑闻怎样表演和哀求，最后坚定地说：“先前看在薇薇的面上，也不否认我有虚荣心在作祟，总认为离婚是件丑事，总怕丢人，这下好了，反而人丢得更大了。现在薇薇业已大了，是非曲直她自会明辨。夫妻一场，你虽无情但我不会无义。餐馆、房屋一应归你，家里的一根纱我也不会带走，薇薇的教育费用一人分担一半。你只要好好地走正路，把餐馆经营下去，你生活不会比其他人差多少……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了，说多了怕弄脏了我的嘴巴。明天就去办离婚吧！”
黄笑闻嘴巴动了动，他还能说什么呢？哀求？讨饶？显然都无济于事，自己酿的苦酒只有独自吞下。
§§§第四节 此情可待成追忆
该不该告诉女儿，诸葛霞想了很久，想着最终瞒不过女儿，晚告诉她不如早告诉她的好。便在当天夜晚就给在南京某大学读书的女儿发了一份伊妹儿，她没有哀怨，语气中和，只陈述了一些事实和感受。她写道：
“薇薇，我亲爱的女儿，妈妈想念你，十分想念。我为什么要迫不及待地给你写信，因为你是妈妈惟一的亲人，惟一的支柱和希望。你已经是大学生了，有些话有些感受我不能对别人说，只有你能理解妈妈的苦楚。薇薇，爸爸妈妈的婚姻又出现了非常严重的裂痕，已经严重到无法修补的地步。你爸爸对我的伤害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我是指精神上的，而精神上的伤害却是最大的伤害。我受不了周围人们睥睨的眼神，受不了亲朋之间好心的劝慰。你爸爸的很多缺点我都可以原谅，你也知道，妈妈并不是一个小鸡肚肠的人，与其他女人相比，妈妈自信我具备那些娴静女人的一切品质，但你爸爸尚不知足，不去珍惜、呵护这种幸福，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它。我已经被他逼得将要发疯了，忍无可忍的时候，是不需要再忍的。如果再这样忍下去，妈妈要么会疯掉，要么会死掉。薇薇，我不希望我无奈的选择给你纯洁的心灵投下阴影。我跟你爸爸在一起生活没有一点儿安全感，他是一个管不住自己的男人。一个男人连自己都管不住，他对家庭还有什么责任感可言？当初为了你姥爷的政治问题，我刚满十八岁就嫁给了他，那时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虽然我不愿意，但既然嫁了，从此就以一个贤妻良母的标准要求自己，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经营好这个家。可是我付出越多，伤害越深。……薇薇，为了你，妈妈什么牺牲都可以做出。我不想因为我的选择而对你造成丝毫的伤害，妈妈不是一个自私的人。现在你已经是一个大学生了，你有独立判断事物、分析事物的能力了。将来你也要恋爱、成家，一个女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对感情的背叛，而你爸爸背叛了我多少次，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和一个倚门卖笑的妓女有什么不同？薇薇，你打开最近的深圳之窗网，看看你爸爸的丑恶表演吧！永远爱你的妈妈。”
诸葛霞在网上流览了一会儿，还没有下线，QQ就亮了起来，看来女儿也没有睡觉，依然泡在网上。
薇薇写道：
“妈妈，我以前太不懂事了，只是想着我不愿失去你们两个的任何一方。看来爸爸是无可救药了，他那不叫爱情，叫滥情。我以前只考虑自己的感受，未考虑你的感受。没想到你心里的苦楚那么深那么多，妈妈，也太委屈你了。现在我支持你，人活着不光在于形式，更在于内容，在于心态的自由，我知道如果再像以前一样地要求你，你会郁闷死的。爸爸方面我会做工作的。女儿薇薇。”
诸葛霞看到女儿的回复，一种理解的伤心使她止不住泪如泉涌。透过窗户望着黝黑的天幕上，几颗疏星若隐若现地闪烁着，像梦境中的灯火。凄凉的心里多少起了点暖意。她没有想到女儿的思想变化这么快，原来做好了的攻坚的准备工作都已土崩瓦解了。然而，诸葛霞却又轻松不起来，反而不放心女儿来。毕竟薇薇也快十八岁了，正是自己当年嫁人的年龄。她找出黎澍的信，决定以看女儿以去旅游的名义去找黎澍谈谈，也想听听他现在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