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习康,自然是有些激动。兰萱得知习少祺本不打算回家的,现在又折回来了,便细声细语地对着习康笑道:“老爷,少祺真有意思,像小孩子似的,兜兜转转的。为了少祺,今天我亲自下厨去!我记得,我做的松鼠桂鱼,少祺曾经夸过好吃的!”
习康正在书房看书,听了兰萱的话,便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难得你有心!”兰萱听了便低眉一笑,进了厨房去指挥了。
为了讨习康欢心,兰萱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煎炸烹炒,煮炖闷煨。又从酒窖里命人取出,从法国吕萨吕斯酒堡空运过来的葡萄酒,习康看着兰萱在他身边不停走来走去,便轻轻说道:“歇一会吧,少祺一定在路上有事!他说来,一定就会来的!”
兰萱听了这话,当然是恭顺笑着点头:“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兰萱这话儿里还是有一丝习康才能体味的怀疑。
“不过,老爷你瞧,这桌上的菜,都快凉了!要不要再热一热?”兰萱小心翼翼地请示。
“不用。我再等等。”习康简短说道。
“好的,老爷。”兰萱又是一脸谦卑的笑意。
其实兰萱的心里,并不快活,她甚至希望习少祺永远不要回来。论私心,哪个后妻都不希望前妻的儿子,过多地来打扰自己的生活,何况像兰萱这样本就有心事的。
大概中午十二点半,习少祺才到了父亲这里。晶莹正在花园里看蝴蝶,听了前头有喇叭鸣叫,站在花坛上一看,果然是少祺哥哥!晶莹很高兴,丢了蝴蝶,一蹦一跳地朝他走去。习少祺刚停好车,晶莹就站在他面前,仰着头看着他笑。
“哥哥!”她一脸的热切笑容。习少祺看着她,穿着一件蓝格子裙子,扎着同色蝴蝶结,不禁握了握她的手,说道:“晶莹,你又变好看了!也长高了许多!”兄妹二人聊着天,越过荼蘼花架,一同走到了爬满藤蔓的大宅前廊。
习康透过窗子,已经远远地看见!他长长吁了一口气。他缓缓地走出,立在门厅,看着他们进来。脸上洋溢着笑意。“爸爸!”习少祺唤了一声,同时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礼盒,笑着递给习康:“爸爸,这是我送你的烟斗,丹麦手工制造!希望爸爸喜欢!”
这个烟斗,已然算是个古董了,产自一战时候的一个丹麦兵工厂。前几天习少祺出差去香港,和朋友参观佳士得拍卖行,偶尔看中了这个烟斗,当下觉得很喜欢,就买了下来。
他驱车从苏小夕家转道回大宅时,想着该送父亲一个礼物,脑子里第一个跳出的就是这只烟斗,于是又折道回自己的私人寓所,将烟斗带了来,所以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
习康听了,也就笑眯眯地打开盒子,手心把玩着金属烟斗,低头看了会,忽然说道:“这个烟斗,恐怕是子弹做的!呵呵……爸爸很喜欢!”
一旁的晶莹听了,不禁渴望说道:“哥哥,你给老爸爸买礼物,也给我买了吗?”因为习康的年龄差不多大了她半个世纪,所以名为父女,可习晶莹叫习康,口中一直都是老爸爸、老爸爸的。
习少祺不禁抱歉说道:“哎呀,晶莹,哥哥来得匆忙,忘记了!下次我一定补上!”习晶莹听了,也不缠着要,反而小声地将嘴巴凑在习少祺的耳朵边,轻轻说道:“哥哥,我想要一双粉红高跟鞋!”
习少祺听了,面露难色道:“晶莹,没有这么小号的鞋子吧!”
“那我就要一盒芭比娃娃!而且她们都要穿着公主裙!”她语气认真。
“行,这个我想能买到!”习少祺对这个同父异母妹,感情还是真挚的。
习康便在旁笑呵呵地,故意装作不曾听见,弯下腰,说道:“晶莹,你和哥哥在说些什么呢,能不能也告诉老爸爸?”
“不能,这是我的秘密。”晶莹笑得非常开心。
不知什么时候,兰萱也立在这里!习少祺发现了她,便淡淡说道:“兰姨,你好!”
兰萱当然看见了习少祺送给习康的礼物,便故意说道:“老爷,你手里的是什么呀?”这才又补了句:“少祺,你才来?你爸爸等了你一上午——”
话还没说完,习康便扫了她一眼,兰萱会意,便又热切地说道:“进来吧,少祺,吃饭吧!”她又进了大厅后面,叫道:“刘妈,陈嫂,少爷回来了,你们可以盛汤了!”
兰萱从后头又走进前头来,习少祺看着兰萱晦暗的脸色,说道:“兰姨,今天我来得忙,下次我一定送你和晶莹礼物!”
兰萱听了,便看着习康,笑着说道:“少祺,你太客气了!哪里就要这样,都是一家人!”说着,她又低着头看着习康手上的烟斗,说道:“老爷,一会要吃饭了,我将它放进你的书房去吧!”想想,又对着挨在习少祺身边的女儿,命令道:“晶莹,你先去洗手!”
习康听了,刚想说什么,兰萱已经从他手里拿过烟斗,先走进书房里了。
习康便转过神来,看着习少祺,握住他的肩膀,说道:“少祺,来,吃饭!”
按习家祖传的规矩,吃饭的时候,除了吃菜喝汤,嘴巴里是不许发出声音的。不但不能说话,还要正襟危坐。习康已经习惯,可习少祺却觉得气氛压抑。一个小时之后,午饭终于吃完了,习康便叫习少祺去他书房谈话。
习少祺在他对面坐下,他和习康就坐的梨花木椅子,是清末时候的家具,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
习少祺打量着习康身后那个巨大的书柜,先开了口:“爸爸,最近在看些什么书?”
习康便指了指书案上的一本,笑着说道:“《马未都说陶瓷》,我看了几天,觉得有些意思!”
“哦,爸爸,你也喜欢文物字画了?”习少祺便将书翻开看了一看。这时,兰萱轻轻推门进来,递上了两杯茶。习少祺站了起来,笑着说道:“谢谢兰姨!”
兰萱便笑道:“这茶是君山银针,最近老爷爱喝!我想你们是父子,或许口味也是一样的吧!”
习康听了,不禁蹙眉说道:“兰萱,怎么回事?我不是嘱咐过你,少祺爱喝六安瓜片的吗?”他知道的儿子,对茶道颇有研究,就和佩芝一样。
兰萱听了,方醒悟似地回道:“哎呀……老爷说得是啊,我怎么给忘记了呢?一定是今天事情多,我又忙这个,又忙那个的……”
习少祺听了,连忙对着兰萱和习康道:“君山银针就很好!我很喜欢喝,兰姨,你辛苦了!”
兰萱听了,便不再说什么,只是一笑,返身离开书房。
习康看着兰萱的背影,忽然就叹了一口气,接上习少祺的话题:“你忙着在文博界发展,作为你的父亲,我当然要关注你,不懂古董字画,我怎么和你交流呢?是不是?”他的语气透着岁月流逝的苍凉。说着,他又把玩起了习少祺送的烟斗。
听了他的话,他便注意地看着父亲!他发现,其实父亲已经老了!虽然在外人看来,年届六十的他,依旧精神焕发,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
习少祺忽然很有感慨,他看着父亲微蹙的眉心,忽然就问道:“父亲,究竟……你真的快乐吗?”这些年,这句话,他一直藏在心底,从来没问。
习康听了他的话,心内不禁一愣!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威严之人,多年以来,一直如此。儿子这样问,他知道他该回答一下,哪怕答案或真或假,他看着手心的烟斗,随即目光又落到了对面长长的落地轩窗,为了让儿子安心,他佯装悠闲说道:“儿子,我这个年纪!早已看透世情!生活对我来说,真的是越简单越好!我告诉你,我当然是快乐的!”
人生没有后悔药,如果能有回到从前,他当然会珍重佩芝。那些风月之事,只如过往云烟,唯有结发情难能可贵。和兰萱相处得越久,他就越觉得老伴还是旧的好,只可惜时光不能重来。
他不想告诉少祺这些。
“哦,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父子二人喝着茶,又聊了会天,到了下午三点半的时候,习少祺想着还要赶去潘润会所布置会场一事,心里牵挂,不禁站了起来,对习康说道:“爸爸,薛阿姨发起的那个基金会,我是负责人之一,我想过去看一看!下周,我再来看您吧!”
习康听了,有些惆怅,他也站了起来,叹了口气,重重拍了拍习少祺的肩膀,说道:“好!爸爸就不多留你了!我知道你薛阿姨,因为你母亲的缘故,对我心里还有气,所以……我就不过去了!代我向她问好!”习康叮嘱。
“好,爸爸,一定!”习少祺也点头。
在他走出父亲书房之前,习康忽然又叫住他,问道:“少祺,你最近是不是和一个女律师来往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