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四年冬天,西北格外的寒冷,外加天降大雪;一连下了十数日,仍旧不见老天有丝毫停止的意思。就在这样的天气里,西北的官道上却仍有一支庞大商队在冒着风雪前进。商队前头的大车上插着一面刺绣着一条腾飞的黑龙,中心是个大大的周字的素色锦旗。天下间敢用这样旗子的商队,只有一家。那就是江南周氏。周氏立足江南二百余年,以皇商传家,专办皇家府库,把持江南茶盐买卖。富甲天下不说;族中子弟多有在朝中为官,门人故交遍布天下。便是当年天子下江南,也住在了周家庄园。这旗子便是那时获赐。凭此旗者,各地大小关口不得妨碍不说,若逢不测;更可调当地官军护卫。由此可见其威势。但是此旗一般不轻用,一来周家自有随行的护卫,多是些来自武林的好手,足可护得万全。二来,周家声名在外;等闲绿林中人也不敢招惹。只有护送极大宗货物,或是重要人物之时才会动用此旗。
这次商队的护卫头领是江南神刀门的掌门廖云亭,此人身材矮小,面目丑陋,但是武功出神入化;一手三十六式神意刀法在江南武林中几无抗手。这次他本不愿来,但是他早些年间欠了周家好大的人情;不得不来走一趟。随行的还有他的五个弟子,也都是南方武林中的一流好手。他心中也有些奇怪;不知这次走的是什么货物,居然动用了如此多的高手护卫;就连周家的四大供奉都来了两个,江南武林中数得上字号的正道人物更是几乎来了一半。但他也就是心中琢磨了一下,也不愿深究;只要走完这次货,他也就算还了周家人情;再不相欠什么了。就在他心头转念的时候,就见他的大弟子廖智通自车队前头打马回来;嘴里还在呼喝着停下车队,这一下;着实惊了不少人。廖云亭心头苦笑,他这大弟子是个孤儿;是他一手带大,尽得他的武功真传;为人品性什么都好,就是缺了些历练;有些不够沉稳。于是待得廖智通近前,他便板着脸训斥道:大惊小怪的,慌个什么?平日里教你的静气哪里去了?廖智通身材高大,眉目威武;看上去是个颇有威严的汉子。但是吃了师父这么一训,当即有些畏惧;低头道:师父,弟子在前面官道上发现了十余具尸体;死状可怖。因怕有什么变故,这才停下车队,请师父定夺。廖云亭闻说此言,面色一变:快带我前去看看。“廖掌门,事有蹊跷;不如我等一同前去可好?“廖云亭转头,原来是周家的大管家周德;和在江南武林中有摘星手之称的江南镖局总镖头魏长生。周德是周家的家生子,自他爷爷起就开始为周家效命,如今已是三代。他相貌斯文,不过三十如许年纪;看起来就像是个文弱书生。但是却是周家的外宅大管家,专为周家处理外间的大小事务。在江南官场中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极有手段。此次派他来,便是由他处理沿途官面上的事务。而魏长生,凭着一己之力开创了威震绿林的江南镖局;本身也武功高强,大小天星掌力更是独步武林。是护卫的副统领,由他来应对那些可能会遇到的绿林中的大寇。见是他二人,廖云亭也不推辞;对着廖智通道:”你先行带路,我和你两位叔伯一起前去看看。
于是廖智通便在前头引路,不多时;就到了车队前方。就见前方官道上并排横躺了十来具尸首,都是黑衫蒙面。几人下马查看;发现这些人骨节粗大,筋骨坚硬;显然都是些武林好手,扯开面巾;发现面上都带着愉快,安详的笑容。就像是在做着什么美梦。这情景看上去十分诡异,饶是廖云亭几人都见多识广,阅历丰富;见这情景也是心中发寒。廖云亭又仔细查看了一遍,未从这些人身上发现任何伤口。可这些人却都死了,死得不明不白的。这时魏长生道:莫不是中了什么奇毒?廖云亭斟酌了一下回道:“不像,他们身躯柔软;像是刚刚死去不久,但是在这等冰天雪地里,便是刚死不久的人,也该很快僵硬才是。但是你看这会功夫过去,却没有丝毫僵硬的迹象。若是中毒;我实在不知天下间有那种奇毒能做到如此地步。”魏长生听完,也觉得有理;天下毒物多是以要人性命为主,从未听说有要了人性命之后,还要让人死而不僵的。于是他也不再说话,又朝着那些尸首看了过去;忽然道:“这尸首有古怪。”这到把正在一旁的廖云亭给惊住了:魏兄可看出什么来了?“魏长生道:廖掌门请看,这尸首上为何没有落雪?我方才便觉奇怪,这样大雪,这尸首上竟然没有丝毫落雪;你看这雪落道尸首上时就消失不见,可不十分古怪?廖云亭一看,果然如此。当下他不敢耽搁,对周德道:”周管家,此事非比寻常,为免生变;我意即刻回程驿站;差人先行向此地府君报信,凭龙旗先调一营精锐来此护卫,待到此事查明之后再走不迟。”周德之前一直都未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观看。此时也是面色凝重,思付一阵,点头道:“也好,虽然耽误些时辰;但也只能过如此,那就烦请廖掌门和魏总镖头多多担待;我先去回禀三公子,再作安排。”廖云亭与魏长生对视一眼,点头应下。于是周德朝二人一拱手,便翻身上马,向着周三公子所在的车辆赶去。周家此次走货,以长房三公子周渐深为主;两大供奉为辅。周渐深年不过二十;生得丰神俊秀,气度非凡。自幼习得一身极为上乘的武功;在江南武林中号称圣手书生。在周家也是深得周老太爷的欢心。几乎是内定的周家家主。此次走货由他带队,更连两大供奉和外宅大总管都派给了他,可见周家对此事的重视。
这时廖云亭和魏长生带着各自的弟子和镖师,将逐渐围过来的各派高手及护卫都分开;让他们各安其位,静待消息。他二人在江南武林中深有声望,此次周家的护卫便是以他二人为首。见他二人出面;各派高手虽然疑惑,但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便各自回到车队两侧。而廖云亭和魏长生也对各自的门人下了封口令,不许乱传此事。因为车队人数众多,队伍也长;所以除了最前面的几人,后面那些人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觉这天寒地冻得,能暂时停下来歇歇脚;喝口酒暖暖身子也好。所以此事暂时并未引起大的动静。
却说周德到了周渐深的车内,将事情详细说了;静待周渐深决断。周渐深年纪虽轻,却颇为沉稳;听了周德的话,他皱了皱眉头;随即向着静立在一旁的两位供奉看了一眼,见两位供奉摇了摇头,于是就对周德吩咐道:”那就按廖掌门和魏先生的意思办,你去安排就是。”他和魏长生有过半师之宜,是以称魏长生为为魏先生。周德听着周渐深吩咐,躬身退了出去。开始安排车队回返,同时从一众护卫中选了几个好手,带着黑龙旗;骑着快马先行去府城报信。
周见深待周德退了出去,才对一旁的两位供奉道:”未知两位长老觉得此事如何,可有什么不妥之处?“这两位供奉,看不出年纪;一胖一瘦,都是道士打扮;胖道人唤作无牙,瘦道人唤作无真。是一对师兄弟。两人来历神秘,本领非凡。等闲武林中人在他二人手中走不过两招,此外还有些别的本事,连周渐深都未见过。此二人乃是许多年前周家老太爷花了大代价请来的,到如今已经有三十年了。此外还有两大供奉,一直守在周老太爷身边;却从无人见过。但周老太爷当年历经风雨,全仗着那两位供奉护佑;这才能把偌大个周家维持下来,发扬光大。这一点,也是周家立身的底气所在。
听得周渐深问话,无牙略一欠身道:此事确有些奇怪,若是武林中人也就罢了,自有外间的一群好手应付,就怕有奇门中人暗中出手;我等二人此时不方便出去查看,不若先回驿站再作打算。”周渐深听得有些皱眉:”就怕耽误了时辰,反而会误了大事。“这时瘦道人无真道:”公子且安心,有我兄弟二人在;必不会误了大事,只是此时不宜旁生枝节;还是待此地驻军到了,到时借兵家煞气;些许邪术,自然也就破了。若是此时斗将起来,两败俱伤之下,给人得了便宜反而不美。”见二位供奉如此说法,周渐深也就不在担心此事;却又对先前无牙说的奇门中人起了兴趣,于是问道:“敢问这奇门之术所指为何?世间修习奇门之术的人可多么?”无牙笑道:”所谓奇门之术么,指的是驭使天地;皆天地而修己身的法门。本来传承自上古;后来归于佛道两家,并有许多旁门。其中有正有邪,各有不同。就如兵家也有兵煞之法,最善破除邪术。这也是我二人要借兵威的原因。一来破法迅速,二来么;也能震慑那些藏在暗中的人。至于我等,则是护卫公子安危;不能擅离,是以不好随便出手;免生不测。至于天下修习奇门的人么,其实十分少见;且多藏于民间,轻易不会出现。若非此次事关重大,公子怕也很难见到”周渐深见无牙说得分明,不由得心生向往之意;有心想向无牙讨教些法门,就见无真扯了扯无牙的衣袖;无牙当即不再多说。周渐深心思通透,晓得再问下去反生不快,于是温和一笑道:“原来如此,多谢二位长老给晚辈解惑。”说罢便岔开这个话题,随意聊了些奇闻趣事;他心思深,又见识广博;有心之下,自是与二位供奉相处甚欢。
返程时,因为大伙都想早些回道驿站吃些酒菜,泡泡热水脚;暖暖身子。这天寒地冻的,即便众人都有一身不俗的功夫也有些吃不住了。是以脚程极快,再加上风雪天气,道路不便,其实也没走出去多远,不过是三十余里;所以在天光渐暗的时候便回到了驿站,却不料就在这驿站中,生出了许多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