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胡雨轩已经又无声地出去了,房间里空荡荡地吹着晚上带着花香草气的夜风,曾羽诗几乎完全****着站在窗前,失魂落魄。她失去了所有感觉,有时她茫然地回头看着周围,像是竭力地使自己相信是在梦里。但是无论如何,眼前的都是现实!
她也看到了床上同样****的金长宇,现在他在她的眼里也变了,一切都与片刻之前截然不同。她仍然能回忆起她刚刚的快乐,但是就在她飞跃在快感的巅峰时,孙杰正在她的窗外,只是咫尺之遥的地方被一根绳索吊着,夺去了生命。
在他死的时候,他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他难道是在寻找自己,只是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被吊死的吗?而在他死了之后,仍然还像是一条被狩猎的动物一样被悬挂展示着!
曾羽诗被一种屈辱感所笼罩,纵然她已不爱孙杰,甚至从来都没有爱过他,但他这样死去,让她无法接受。一个念头终于在她心里升起,孙杰是被谁吊死的?甚至一个荒唐又疯狂的想法自动跳了出来,孙杰是被人在这里吊死的,还是在别的地方死了,又被人特意悬挂在她的窗外?
另外,胡雨轩是怎么知道的?胡雨轩是特意进屋来打开窗子让她看的!这是什么用意?是来告诉她这个事实?还是要特意点明,来折磨她?
曾羽诗不知道,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这时的她,想不起报警,更想不起逃离。
突然间,这座黑暗中的小楼里又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像是很远,很沉闷,一声声,很有节奏地敲击着什么。曾羽诗慢慢穿起了衣服,她的神智恢复些了,她要出去找人,去见她的胡叔叔,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他。现在只有他才能帮助她。
曾羽诗走在小楼里,经过之处,她把所有找到的灯都打开了,但还是太暗,胡家的灯真是太少了。她来到了胡老先生的卧室门外,轻轻地推了一下,门就开了。她走了进去,发现房里的台灯开着,昏黄的灯光下,卧室里空无一人。
胡老先生不在,连和他睡在一起的王洪也不在。
曾羽诗茫然地在屋子里找来找去,像是能在某个角落里把这两个男人翻找出来似的。可是终究什么也没有,这时楼里那种敲击声仍然还在一下下地响着,而且还像伴有微弱的人的含糊的叫喊声。她听不清楚,但她走了出去,闻声寻找。
她一步步地走下了楼梯,来到了一楼。她听出来了,声音是从一楼的西北角那里发出的。西北角,曾羽诗走了过去,快到时才想起来,那里是厨房。她推开了厨房的门,一下子陷入了一个噩梦里!
厨房里的灯光半明半暗,在厨房中央的空地上,有两个人奇异地重叠在一起,要仔细看,才能分辨出是一个人骑在另一个人身上。曾羽诗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上面的那个人竟然是她的胡叔叔胡念仁,而下面的是胡家的忠仆,管家王洪。
只见胡念仁手执一个铁制的烛台,正在一下下凶残地击打在王洪的脑袋上。随着他的每一次挥击,都有鲜血送溅出来,伴随着一声声沉闷的敲击声,就像是一个顽童百无聊赖,在无情地起劲地击打一个破烂了的西瓜。
曾羽诗被吓呆了,她不知所措,就像身在梦中。她完全不能接受眼前的情景,这是真实的吗?可是就见血肉模糊的王洪似乎还有神智,他向曾羽诗颤抖着伸出了一只手,不知是向她求救,还是在向她示意着什么。曾羽诗终于尖叫了起来,这尖叫把胡念仁惊醒了。这之前,他专心致致地忙碌着,仔细又凶狠地击打着王洪的脑袋,仿佛那是件神圣的工作,必须全心全意地去做。
胡念仁的目光从下面升了起来,盯住了曾羽诗。曾羽诗无意识地叫了一声,“胡叔叔……”随着这叫声,胡念仁奇异地停顿了下来,他放下了烛台,带着迸溅了一身的鲜血站了起来。
“小玉,你看见什么了?”他平静地问。
曾羽诗一步步后退,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什么都意识不到。
胡念仁的腿像是一点毛病都没有了,他站直了,而且一步步地走了上来,时刻和曾羽诗保持着很近的距离。“小玉,你怕我吗?”他居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曾羽诗不知所措地摇头。这时她有了一个念头了,就是离开。她要远远地离开眼前这个人。
“这就对了,你不会怕我的。”胡念仁的笑容渐渐扩大,“我一直在等着你,现在,是我们见面的时候了。”
曾羽诗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知道吗?为了现在这个时刻,我等了多久,费了多少心思,我本以为我们没有这个机会了,可是,”胡念仁说着再次露出一个更加放大的笑容,像是突然间快乐了起来。“我还是等到了,你……”他一字一字地说,“你终究还是我的。”
曾羽诗呆望着他,与其说是害怕,她更加的迷惑。
“不要怕,”胡念仁离她越来越近了,他伸出手来,像是要触摸她,就像以往那样。但是他手上的鲜血在一滴滴地往下流,让曾羽诗再次发出了一声尖叫。
胡念仁的手停了,他的笑容也僵硬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蠕动着却再也站不起来的王洪。“别怕,”他再次强调,“我不会伤害你。你和他……不,你和他们所有人都不同。我会永远都对你好,你还记得吗?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对你非常好……还记得吗?”
曾羽诗不由自主地点了头,他对她好,这她永远都记得。
“可你知道,那是因为什么吗?”胡念仁像是突然又伤心了,他很哀伤似的问。
曾羽诗摇头,她不知道。但是她突然间想起了两天前,在谢老夫人的葬礼上,那个奇怪的老人对她说过的话——我知道胡念仁为什么会对你好,更知道易晓婷为什么对你冷淡……但是她却没有遵从那个老人的忠告,永远都不要再到胡家来!
她后悔,但这时胡念仁离她更加近了,已经与她呼吸相闻。他看着曾羽诗,眼神不断变幻,像是竭力的在曾羽诗的脸上寻找着什么。“是你,真的是你……不会错,就是你。”他喃喃地说,眼神变得越来越炽烈,就像在燃烧着无法遏制的欲望。他猛地向她伸出了手,冰冷的手指紧紧地抓到了她。
曾羽诗尖叫了一声,甩开了胡念仁的手,跑出了厨房。她要逃开,一定要逃离今晚像噩梦一样的胡家!她冲进了走廊,眼前的景物都变了,一切都在晃动,在摇摆,就像是身处在一个荒诞的玩偶世界里,一切都不由自主。但她在跑,应该跑得飞快。慌乱中,她回头看了一眼,不禁又发出了一声尖叫,吓得她魂飞魄散。只见胡老先生就在她的背后,他伸长了瘦长的手臂,枯黄的手指几乎就在她的脖子后面!
他不是瘫患的吗?不是只能坐轮椅,没法自主走路的吗?!怎么能跑得这么快来抓她?
曾羽诗没命地向前跑,她带翻碰倒了好多的东西,这些东西让她身后的响声大作,她却再也不敢回头张望,只知道连滚带爬的尽快奔跑。前面就是楼梯了,向左是出楼的楼口,向右是上楼的楼梯,她迟疑了一下,她要怎么办?是马上逃出胡家,还是……她想到了金长宇,他还在楼上的房间里什么都不知道,她能扔下他,就这样自己逃命吗?
她跑上了楼梯,踏上了楼板,心里像是突然间好受了些,是感到安全了吗?奔逃中她慌乱的问自己,不,但是上楼对胡念仁来说,并不容易吧?她求证似的回头看了一眼,就在这时,楼板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她正好看见全木质的楼梯被胡念仁踏上了第一脚!
胡念仁仍然就在她身后,向前伸出的手,就在她的小腿旁边!这一瞬间,他们有了短暂的对视。胡念仁低沉地对她笑了一下,“你逃不了的……你是我的!”
曾羽诗再不迟疑,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金长宇,金长宇……”曾羽诗叫着金长宇的名字,跑进了金长宇的房间。但她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仍然躺在床上的金长宇,也不是仍然悬吊在窗外来回悠荡的孙杰,而是非常突兀的出现在房间中央的胡雨轩。这个坐着轮椅的小女孩儿怎么又出现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曾羽诗没有时间理会她,直接扑向了床上的金长宇。这时楼道里已经响起了胡念仁苍老厮哑但却高亢的叫喊声,他叫着曾羽诗的名字,可是又夹杂着另外什么话,她听不清,也没法分辨。可是金长宇软在床上重得让她扶不起来,无论她怎么推他晃他,他都没有反应!
胡念仁的咆哮声却越来越近了,曾羽诗在屋子团团乱转,没了主意,这个房间里只有空旷的空间,家具都极少,她突然发现这是个绝地,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忽然,她经过胡雨轩的轮椅时,偶然接触到了胡雨轩的目光。只见这个小女孩儿的眼睛分外的明亮,绝没有她此刻的慌乱惊惧。曾羽诗苦笑了,她是不知道她的爷爷刚刚做了什么吧。她没有时间细想,打开了靠墙的壁橱,把胡雨轩连人带轮椅推了进去,低低地叮嘱了一声要她千万别说话。而她自己,只将将来得及爬到金长宇的床下。胡念仁已经随着他的咆哮叫喊声闯进了这间屋子。
“你在哪儿?!你逃不了……你再也别想离开我!”剧烈的喘息声中,胡念仁咬牙切齿地叫着。曾羽诗躲在床底,瑟瑟发抖,她怎么也想不出这个一向慈祥仁爱的老人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他会把她怎么样?他恨她吗?为什么要追她?一连串的问题直到这时才跳进了她的脑子里。而她没有答应,只能缩成了一团,像只小老鼠一样的躲着。她所有的屏障,只是面前这一层薄薄的被单,会隔断危险吗?
她已经听见了胡念仁在房间里翻找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