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女生不安地扯扯我的袖子,也已经领悟过来情况,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我半挑挑眉,没有说话,却见餐厅的经理正在那个服务员的陪同下匆匆赶来,在她的指引下走到我面前,只是脸上原本堆积着的愠色在看清我的样子时,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巴结:“原来是甄大小姐,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呢?吃得还合口味么?要不要再叫点什么?”
“经理!她没钱付账……”
“闭嘴!”那个年轻的服务员满是愤慨,却被经理一句话截断,“整个益城都是甄家堡的,咱的店能招待到甄大小姐是我们的福气!”
毕竟还年轻,纵使面对这般强权的境况,年轻的女生虽是敢怒不敢言,却仍是低垂着头后退几步,兀自嘀咕了一声:“还不就是黑社会!”
我忍不住失笑,黑社会怎么了?甚至有的黑社会还重情重义,总好过这个浮华肮脏的白社会。
几人伫立在桌边,场面很是恢弘,引来不少人的侧目,我皱皱眉,餐厅经理觉得脸上挂不住,赶紧极力讨好:“那么甄小姐现在是打算离开了?还是继续坐会儿吧,这几天换了新菜色,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来试吃一下?”
“经理!”那个服务员不甘心地在一旁叫了一声,却被后者一眼瞪了回去,只好咬着唇含着泪水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万众瞩目之际,曲禾大人终于风骚地走过来了。
“嗯?怎么还没好?”他姿态风雅地忽视所有人,独独在我身前停下,垂下眸光,眼神温润带笑,伸手摸摸我的头发,脸上的柔意像是可以沁出水来,“回去吧。”
虽然知道他的演技向来在我之上,但这种时候的一句解围和救场,却莫名地让我感动。
于是我为表感动,毫不客气地攀上他的手臂,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蹭了蹭:“亲爱的,我迷路了。”
清晰地感受到四周的空气降了几度,我为自己这么些年来冷场的功底还在而深表欣慰。
奈何就是有人不受干扰,并且更甚一筹。
曲禾搂住我,温柔地说:“那以后就在厕所门口乖乖等着,我会去找你。”
四周的空气又持续降了几度,我嘴角抽了抽,淡定地承认自己的完败。
抬头瞪他一眼,却被他含笑的眼神又一次毙了回来,我深吸一口气,决定速速离场,转身对着餐厅经理说:“就是今天来吃吃饭而已,经理不用这么客气,对了,”伸出手指指向还在用胸膛玩起伏游戏的黄总,“今天的饭是黄总请的,你也别太拘谨,就在原账单上再乘个十几二十就好,我们甄家堡的人出来吃饭,太便宜的货,怕吃出病来。”
曲禾和我并肩走出餐厅,春日阳光将外面的世界照得明堂发亮,仿佛昭示着整个光怪陆离的人间可以永远祥和美好,而舍不得独留下哪处阴暗。
身边的这个人似乎心情很好,唇边一直含着抹柔软的笑意,见我看他,偏着头轻轻笑出声来:“甄小竹,”他神色略有些认真,眉梢眼角却尽是招人犯罪的邪魅妖娆,“有时候,你还挺可爱的。”
我拿看孽畜的眼神瞪着他,不满地反驳:“什么有时候?!”捻起衣服下摆做了个倾国倾城的傲娇动作,扬起下巴纠正,“明明是一直都很可爱!”
回到家时,在门口遇见正要外出的陈曦,看他一副神色匆忙的样子,我有些奇怪地停下脚步,扬声招呼:“嘿,急着和美男子约会啊?”
陈曦像是没有听见,依然走得飞快,甚至连和我擦身而过时都没有任何停顿,转眼间就消失在拐角。
我朝着他的方向皱皱眉,心里隐约有不安的预感在升腾,扯过守门的小林问:“你们家曦爷怎么了?”
小林是年前刚进的甄家堡,办事牢靠口风又紧,目前正被陈曦当做上好苗子栽培,所以应该是知道情况的。
可惜,上好苗子面对我的问题依旧是一贯的正义风格:“回大小姐的话,小的不知。”
我抽抽嘴角,决定放弃追问,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再问也是徒劳。
正准备回房间睡一觉,口袋里的手机响了,看到号码是个陌生人,我随意地将手机放在耳边,边走边接听:“喂,你好。”
“小竹,能不能来医院一趟?”女人的声音有些虚弱,沙哑的声线里带着无奈和祈求。
崔洁。
医院的消毒水气息像是从地底下释放出来,淡漠压抑,走廊外是繁茂盛开的夹竹桃,这种植物花似桃,叶像竹,一年三季,常青不败。从春到夏到秋,花开花落,此起彼伏,一如某些弥留不去的回忆,叶叶寸生,缠绕不去。
崔洁的病房在最里间,还未走近,远远地就看见门口堆满了礼品花篮,我突然有些想笑,这人没死,倒弄得像是送葬似的。
“甄小姐,您怎么了?!”一道沉缓的声音响在背后,男子提着暖水瓶,满是惊喜的脸上还有些来不及收起的疲惫,却振奋着精神寒暄:“难得您会来一趟,夫人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微微冷笑,毫不客气地戳破他的幻想:“你搞错了,是她叫我来的,说是自己快要死了,想见我最后一面。”
男子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语气也生硬了些:“甄小姐,夫人毕竟是您的母亲!您这样说话是大不敬!”
人们往往喜欢在做错事情之后才想到挽回,但也忘记了,有的时候,被你伤害的人是永远不会给你第二次伤害他的机会的。
的确,如果当初没有被抛弃,我或许不会结识到现在视若珍宝的人,但至少,我也不会恨上一个本该爱着的人。
崔洁的脸色苍白到透明,我面无表情地站在她的床头,一字一句,讲得分外清晰,她的助理在一旁急切地使眼色,我却熟若无睹,唇角掀起极淡的弧度,将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所以,崔女士,除却每年的约定之外,我认为,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见面得好,因为每见一次面,对你,对我,都是一个折磨,而这个折磨带来的伤害,我们都不堪其负。”
直到终于重新站在了医院门口,全身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我才发现自己早就已经筋疲力尽,原来真的就像刚才说的那样,和崔洁的每一次会面,都是一种折磨。
“甄小竹!”眼前停下一辆车,陈曦醒目的脑袋探出车窗,见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干脆长腿一伸下车来,伸手一把扯过我,担忧地问,“怎么在这里?哪里不舒服?”
我定定神,抬眼看向对街高耸直入云霄的检察院,轻声说:“陈曦,我想喝酒。”
“嗯,没什么大事,最近是高危监管期,所以甄盟内部的一些资料需要仔细核对,防止被上头抓到把柄,”陈曦将杯中的白兰地一口饮尽,解释地说,“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不用来碍手碍脚了,有我们爷儿们在,你们女孩子家家的都一边玩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