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慢悠悠地往前走,倚月时不时就会撩起车窗上的纱帘向外看一看,汇报着行进情况。待马车通过了桃花山庄大门,白瓷和灵芽等都做好准备下来时,却感觉马车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加快了速度。
倚月打起纱帘,见马车似乎行走在山庄内部,外面到处是桃花林,前后却不见其他的马车,忍不住问车夫:“怎么就剩我们了?这是要去哪里?”
白瓷和灵芽也顿时紧张起来,却听前面传来车夫爽朗的笑声:“姑娘别担心,您是贵客,自然有贵人要先见。”
这车夫的声音听上去坦诚无比,并不像是藏了什么秘密,何况这马车已经进了姬家的桃花山庄,加上姬家若真想对自己不利犯不着绕这么大一个弯子,白瓷示意倚月安心,或许这马车要带她去见的人,就是这次姬家一定要她出席桃花宴的原因。
马车行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渐渐慢了下来,可见这桃花山庄之大,待车夫在前面喊停让白瓷下车的时候,白瓷悄声对灵芽道:“一会儿不管出了什么事,灵芽姐姐都不要漏了身份。”灵芽慎重地点点头,虽然此时不至于有恶人想要加害己方,可处处透着那么股不对劲来。
一行三人下了马车,也顾不得欣赏周身错落有致的桃花,目光都落到眼前一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俏丽女子身上。
“白瓷姑娘……”这鹅黄色衣裳朝白瓷躬身行礼,声音清脆,“我叫姬月,老夫人正在等姑娘。”
“有劳姬月姑娘带路……”白瓷三人回了礼,面色恬静,但内心却完全不似表面这般。不管是白瓷还是倚月,都看得出来这个姬月能得姬姓,定然不是姬府一个普通丫鬟,以姬重山的地位,他府里的丫鬟对白瓷一行至多点头就行,犯不着行礼,这姬月一见面就这般客气,反倒让白瓷三人心中更为惶恐起来。
如果是白瓷哪位裙下之臣还好说,可这姬府不管是姬重山本人还是他的儿孙,并没有人是白瓷的恩客,白瓷接到桃花宴之邀时还以为是让自己来助兴,而主人家这么个态度着实让她毫无头绪,隐隐地觉得今日自己低调出席的愿望恐怕要落空。
这桃花山庄占地数百亩,举行桃花宴的地方在东南方的桃花亭,而这里则是桃花山庄的内宅,跟着姬月顺着鹅卵石铺筑的小路往前走,大棵的桃花树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小径两旁装在青花瓷盆里的棵棵桃栽,不知用了什么秘法养成,种在盆里只到人的腰际,每一棵都是粉白或深红/白两色。
不远处一座白墙青瓦的宅子静静矗立在撒金色桃花的中央,那些花瓣落在地上,屋檐上,似无人刻意打扫,呈现出一种极致的美态,在远山轮廓的映衬下,竟不似寻常人间。
一路上姬月并不多话,待走到了拱门时,才回身对白瓷道:“这里请……”
顺着右手雕花长廊往前走,便到了一处偏厅,一个慈眉善目的约莫六十许老妇人正坐在厅堂上,待白瓷踏进偏厅,倚月介绍“这是姬老夫人”,她立马朝白瓷伸了手:“快来快来,让我见见这个天仙儿!”
白瓷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十分不适应,走到老太太身前三步远地方行了礼,见老太太还伸着手,只得把自己手递了上去。
“哎呀呀……你看看这手,可不就是跟白瓷一样嘛!”老太太对着身边的姬月道,姬月也笑着回:“真是人如其名啊……”
灵芽作为丫鬟随行,跟倚月进门口并行了礼,退到一边,既小心又好奇地打量起这位姬老夫人。姬重山身为当朝首辅,他的夫人姬黄氏也是一品诰命,可是今儿他们有意跟白瓷拉进距离,不提身份,只论年纪一般,灵芽也根本看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姬黄氏问了几句白瓷平日的爱好,又是一番大夸特夸,仿佛恨不得认了白瓷做干女儿一般。白瓷不想始终处于被动,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道:“夫人如此对白瓷,真的让白瓷受宠若惊了……”
这等于是委婉地询问原因,白瓷以为恐怕还得几个回合姬黄氏才可能说个不真不假的原因,没想到姬黄氏却是立马叹了气:“白瓷是不知道啊,你跟我那宝贝孙女可真像啊……”
此话一出白瓷和灵芽相视一眼,白瓷入京时间不长,只知道姬重山有两个儿子,可并不清楚还有个跟自己像的孙女,她见灵芽的表情跟她一样吃惊,可见灵芽也从未听说过。
白瓷不知道的是,灵芽吃惊的不仅是没听说姬重山的孙女跟白瓷长得像,更是因为半年前听说姬重山的一个嫡孙女出外游玩,马车不慎跌落山崖而摔死了。灵芽虽没见过那个早夭的姑娘,但也听说过她容貌异常美丽且多才多艺。
果然当白瓷追问这个跟自己长得像的孙女时,姬黄氏说这宝贝孙女已经意外离世。
“白瓷可知道这桃花宴的来历?”姬黄氏忽然问,见白瓷摇头便娓娓介绍起来。这桃花宴最早只是姬府的家宴,后来慢慢发展成为京中大臣女眷们的聚宴,再后来才成了京城名流才子富家大族的盛宴。
“你是没见过,现在多少姑娘才子把这桃花宴当作自己崭露头角的戏台,他们愿意唱戏我也不管,可是唱着唱着就开始欺我姬家无人了!”这最后一句话老太太突然声色俱厉,吓了白瓷一跳。
一边的姬月接口道:“白瓷姑娘有所不知,老爷在朝中虽声望日隆,可是姬家……也不知什么原因,人丁一直不旺。大少爷这么多年只得了一个宝贝女儿,去年还没了……二少爷成家晚,现虽有一双儿女但年纪小,而姬家其他亲戚里也没有几个能拿得出手的青年人,除了已去的孙大小姐外,每年桃花宴上的传花鼓,斗诗,猜谜,姬家作为主人从来都是落了下风,本来我们也并不在意,可是时间一长,京里的话就更难听了……如今孙大小姐又不在了……”
白瓷总算有点明白姬家为何说自己不用表演节目助兴却又对自己如此“平易近人”了,可是她自己并不是姬家的人啊,今天到场的宾客估计也有认识她的,装也装不来啊!“您的话我都明白了……只是……我身份低贱,恐怕……”
“你只是时运不好,并不是生来如此!”姬黄氏面色上已不再像刚才那般无奈苦闷,转而郑重道,“我听人说你十八般武艺样样俱会,虽入了兰苑,却也不似寻常官妓那般作践自己,廉亲王可是许了你自由选择?”
白瓷心中苦笑,若不是为了报得大仇她根本不会主动入了兰苑,但面上也只能轻轻点头。
姬黄氏见了拍了拍白瓷的手,将她按在自己身边坐下:“命你是选不了了,可是怎么活你却可以选。”她慈祥的目光中没有半分轻贱,又道,“若不是官妓之事乃朝廷法度,在刚刚见了你画像知你跟我那苦命的大孙女如此相像,我就想直接把你接回来了。可惜老爷身份所限,我又是一介女流,所以只能借着桃花宴把你请来,为的就是亲自看看你,你如果不介意,就把我当奶奶看吧!”
这话说的等于直接认干孙女了,不仅白瓷吓了一跳,灵芽跟倚月也吓了一跳,如果说姬家是找白瓷来撑场子,未免也太下血本了。
白瓷赶紧起身称不敢,老夫人倒也不坚持,只是让白瓷一会儿坐的离她近些,好让她觉得自己亲孙女好像回来了。
这样的要求白瓷自然没法拒绝,又陪着老太太用了些点心,说了会儿话,直到下人来报,客人已经都入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