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赵世遗正朝着松冈市中心缓步走着。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地下那个黑暗可怕的洞窟之中。当然他现在也一样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些什么,唯一知道的是他的肚子正在咕咕地叫唤,跟着那些小伙子折腾了半夜,早已将他体内原本留存着的能量消耗殆尽,急需补充体力了。
他摸遍身上每个口袋,发现上衣内侧的口袋里面有厚厚一卷钱,张张都是大钞,用一条橡皮筋捆着。
他顿时喜笑颜开,好啊,这下子早饭有着落了。
他不知道,自从他加入那个在外人看来无比神秘的镇妖局之后,他从来就不缺钱花,而且大手大脚惯了,身边总会带着一大卷钞票。他讨厌用什么信用卡之类的,用现金会比较简单,而且这样一张大钞用两个手指夹住,轻轻地甩出去,总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洒脱。
现在的他,当然不会记得当初自己的想法,但一些生活习惯留下来的烙印却不是这么容易被抹掉的。
他手里攥着那一大把钱,只想好好找一家早早开张的餐馆,美美地吃上一顿,然后想一想后面的人生路该怎么走。
幸运的是,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咖啡西餐厅。餐厅里面灯光很亮堂,里面不时有服务员走动。西餐店的不远处是一大片豪华舒适的三层楼小别墅,看来附近居住着的人都不缺钱。
赵世遗从一长排宝马奥迪中间穿过去,走上台阶,推开了西餐店的门。
“欢迎光临!”一位身着女仆装的妙龄女子正端着托盘从眼前经过,见着赵世遗便停下脚步,微微一欠身,娇滴滴地招呼起来。
赵世遗也不理会她,左右看了看,就走到一个靠窗的位置上坐下。
妙龄女子马上跟了过来,手里拿着菜单:“先生您好,请问需要些什么?”
她将菜单递过来,赵世遗摆了摆手:“只要能填饱肚子,量大的,来一份。”
女子看了看赵世遗放在桌面上的双手,左手紧紧攥着一大卷粉红色的大钞,便展出笑颜道:“那先生要不来一个双份的西冷牛排吧,我们这儿的牛排可好了,可地道了。”
赵世遗正饿得发慌,听说牛排两字,更是直流口水:“好,那就来它吧!”
女子又问:“那您是要几分熟的呢,五分熟,八分熟还是全熟?”
“随便,只要快点上就行!”赵世遗都快饿晕了。
“唉,好的。您稍等。”女子转头就朝柜台那儿走去。
“再来瓶好酒!”赵世遗在女子的身后喊着。身上的冰虽然已经消融,但寒气直入心脾,他需要用酒来驱驱寒气。
临座的很多人都悄悄地转过头来看赵世遗,有人在微微摇着头。
大家都很奇怪,一大早居然有人吃起牛排来,还是双份。不光是牛排,竟然还要喝早酒。一般情况,早上人们来这儿都会点上一杯口味纯正的咖啡,然后是火腿或烟熏肉加两个煎蛋,几个羊角面包,一点点蔬菜之类的,看上去很简单,但务必要地道西式口味,显得自己是高富帅人士,清雅有品。象赵世遗这样,绝对是那种土得掉渣的超低级土豪。
再看赵世遗那又脏又破的一身行头,也不知道赶了多少夜路才跑到这儿,来吃这么一顿的。
很快,双份的牛排被端了上来。女子将它放在赵世遗面前,然后再浇上黑椒汁,顿时滋滋作响,清烟生腾,香气扑鼻。这一动静又引来数人转头察看。
赵世遗也不用刀叉,抽过一旁的筷子就夹起牛排,张大口往上咬。牛排里面还有些生,渗出细细血丝。看来真的是半熟,没办法,谁让赵世遗急等着要呢。
女子转头从托盘拿过来一瓶苏格兰威士忌,递给赵世遗看:“先生您看,这酒可以么?”
“嗯,挺好挺好。”赵世遗便伸手要去拿那瓶酒。
女子拿酒的手不免往后缩了一下。
赵世遗放下筷子,不解地看着她。
女子犹豫着问:“先生,您应该还是学校的学生吧?到了能喝酒的年龄了吗?”
原来这女服务生看赵世遗长得这么稚嫩,以为是个学生,而那大把的钱估计是从父母那儿偷取出来的。之前为了戏弄他,让他点了双份的牛排倒也算了,让他一个小孩子喝这种酒,她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赵世遗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放心,我已是成年人了,可以喝酒。”
女子点点头,这才打算帮他将酒打开。人家的私事她也不好随便多掺和,既然他说成年人,那就成年人吧。
赵世遗一把将酒瓶夺了过来:“我自己来开,你去忙吧。”
女子识趣地走开去。
赵世遗用力将瓶盖打开,给自己满满地斟了一杯,一饮而尽。顿时,一股暖流缓缓流下喉咙,令食道周边的细胞都开始复苏过来。
“嗯,好酒啊。”赵世遗轻轻地说着,又用筷子夹着大块的牛排,费力地嚼起来。
不远处,两个中年人正在那儿对面而坐,用餐刀切着薄薄地煎蛋,侧眼看着赵世遗生吞活咽的样子,不免摇了摇头。
其中一个满脸皱纹的中年人道:“现在的孩子,真的是无法无天,没人能制得了啊。”
“是啊,我家那个不会比他好多少。”另一个中年人长得比较白净,但嘴巴上方留了一撮造型别致的小胡子,“平日里就够惹事生非的了,现在遇到那种事情,我就更不知道怎么看住她了。”说完,他摇晃了一下脑袋。
皱纹脸劝解他:“凡事还是要想开点,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你说得轻巧。发生那档子事,我连个象样的保镖都找不到,各家保镖公司都怀疑这不是一般的抢劫犯,幕后黑手就是臭名昭彰的振妖局,所以没有人敢接手这活。你说我还能想得开么?”
小胡子中年人想到这儿,胃口都没有了,将煎蛋推到一边,一脸的愁怨。
皱纹脸也找不到好的词眼来安慰自己的老伙计,只得边吃边说:“先不说这个了,还是把早饭吃完吧。一会儿我再给另外几家保镖公司打打电话看。我就不信,重金聘请,会没有人来干!”
赵世遗根本没有听见他们说话,他只是大块朵颐地吃着喝着,隐隐感觉到整个身体就在苏醒过来,充满了力量。同时,酒力上涌,他也有些晕晕乎乎的了。
突然,叮令令一声响,餐厅的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欢迎光临!”那女服务生娇滴滴的招呼声再次响起。
赵世遗抬起迷离的眼神朝玄关那儿瞧了一眼,一个身着皮衣头戴球帽的男子走了进来,只见这男子长了一副凶相,嘴巴周围全是胡碴子,象是走了几天几夜的路才赶来这餐厅吃早饭似的,跟自己有得一拼。
男子朝着餐厅各个方向察看了一遍,然后转头看到了赵世遗和他那一大卷放在手边的大钞,但微微一笑,朝着赵世遗走了过来。
“我可以坐这儿吗?”男子指了指赵世遗餐桌对面的那把长椅,问。
赵世遗醉眼惺忪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轻轻点点头,心里想,这家伙还嫌自己不够邋遢么,还往我这儿凑?
那胡碴子男不客气地瘫坐下来,一双贼眼直直地盯着那卷粉色大钞。赵世遗从餐盘上抬眼看见他那眼馋的表情,感受到了一丝威胁,便将那卷钱悄无声息地捏到手里,又塞回上衣内侧口袋里。
那两个中年人并没有看见赵世遗的手,他们侧过脸来看了看胡碴子男,又看了看赵世遗。好么,这么清雅的地方,居然一下子冒出来这么两个流浪汉一样的家伙。难道说当今时装界又开始流行乞丐风了?
皱纹脸轻轻地叹道:“唉,看来年轻人交什么样的朋友很重要呀。遇人不淑,误入歧途啊!”
“是啊,象咱们那样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啊。”小胡子满是感慨。
赵世遗这回算是听清楚了那两个中年人的概叹,心里想:我又不认识这家伙,他才不是我的朋友呢。
“先生,请问您要点什么?”女服务生又过来了,看了看赵世遗的吃相,转头问那胡碴子男。
“来杯咖啡吧。”胡碴子男看也不看女服务生,随口就说。
“要什么样的咖啡呢?我们这儿有……”
“随便,最普通的就成。”胡碴子男一摆手,似乎对女服务生很不耐烦。
服务生十分知趣地走开了。
周围的人想必都很奇怪,这胡碴子风尘仆仆,仿佛从遥远他乡跑来,怎么到了这儿就为了喝一杯价格不菲却十分普通的咖啡?着实让人想不通。
“嗨,小兄弟,牛排好吃么?”胡碴子男趴在桌面上,俯身过来。
赵世遗低着头,强忍着那可怕的口臭:“哼,稍微有点生。”
胡碴子男半张着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是不是你家老头子好几天没给你零花钱,你将老头子的保险柜给撬了,拿钱来这儿美美来一顿?”
赵世遗白了他一眼,只顾自己吃。
胡碴子男用手指指着赵世遗哈哈大笑起来:“你看你,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吧?不好意思了吧,啊,是不是?”
赵世遗因为刚才被服务生问到是不是成年人已经很不自在,现在居然说他的钱是从老爹那儿偷的,真个是又好气又好笑。
我特么自己老爹是谁都不记得了,你叫我上哪儿偷去啊?
“这钱是我自己的。”赵世遗控制住心中的火气,故作平静地说。
胡碴子男突然一收笑脸,恶狠狠地说:“少废话。不管是你自己的,还是从你老头子那儿搜刮来的,现在统统是老子的了,快掏出来!”
同时,他一只手已经从腰上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了赵世遗那满是黑椒汁的牙齿。
“快把那卷钱掏出来,放在桌面上。要慢慢的,懂吗?”
看到枪,赵世遗楞了一下神,他不知道该不该乖乖将口袋里的钱掏出来给这个家伙。
临座很多人都看到了胡碴子男手上的这把手枪,立时尖叫声四起,一片骚乱,人们纷纷起身,乱糟糟地朝大门涌去。餐桌和餐椅都倒了,餐盘打碎了一地。
胡碴子男索性跳了起来,踢开酒杯餐盘,高高站上餐桌,用枪口遥指着众人,大叫道:“谁敢再移动一步,我就先杀了谁!”
凌乱的人群瞬间安静,都站立原地,不敢乱动。
这时,刚才站在门口吸烟聊天的两个男子见时机成熟,此时也走进来,其中一个头发如鸟窝的,也同样掏枪指着餐厅里的人群,另一个满口金牙叼着根牙签的,则将大门关好,将铁帘门拉下来。
胡碴子男对这一切挺满意,他大声对众食客道:“现在,大家听我的口令,一起趴倒在地上,然后慢慢将口袋里的钱包和车钥匙拿出来,丢在地上。”
哗啦啦,人群一下子都趴倒了。
“天啸哥,咱们的运气是不是到头了呀,吃个早饭都会碰到这档子破事。”小胡子伏在地上,一边将口袋里的钱包和豪车钥匙掏出来,一边跟旁边的皱纹脸嘀咕着。
原来这个小胡子就是松冈这儿有名的松荣集团董事长兼松冈市政要员顾松荣,而那个皱纹脸就是他的结义大哥周天啸,专门替他料理一些公司里的杂务。
“不许说话!”胡碴子男喝斥道。
餐厅内鸦雀无声,牙签男走入人群,拎着个垃圾袋,将地上的钱包和车钥匙一一丢入袋中。
一切都在按着胡碴子男的计划有序地进行着。
胡碴子男对进展十分满意。他蹲在桌子上,转头看了看赵世遗和他放在桌面上的双手,伸出一只手到赵世遗的衣服内侧,将那卷大钞取了出来。他轻轻地掂着那卷钱,得意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