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岛
贾岛(779-843),字浪仙(亦作阆仙),范阳(今北京市一带)人。早年为僧,法号无本,后还俗。应进士试,屡试不中。唐文宗时任长江主簿,故被称为“贾长江”,以“苦吟”着称于世。诗格清苦,与孟郊并称为“郊寒岛瘦”,有《长江集》传世。
寻隐者不遇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①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注释】
①药:这里指方术之士所服用的茯苓、柏实之类养生药物。
这是一首问答诗,情节非常简单,诗人通过寓问于答的手法,把寻访不遇的焦急心情,描摹得淋漓尽致,将丰富的内容浓缩到二十个字中,且写得意味深长,令人神往。
剑客
十年磨一剑,霜刃①未曾试。
今日把示②君,谁有不平事。
【注释】
①霜刃:剑锋亮如白霜。极写其锋利。
②示:出示,给人看。
这首诗语言平淡,诗思明快,别具一格。诗人以剑客的口吻,着力刻画了“剑”和“剑客”的形象,托物言志,表达自己兴利除弊的政治愿望,思想性与艺术性巧妙结合。
题李凝幽居
闲居①少邻并,草径入荒园。
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
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②。
暂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
【注释】
①闲居:独居。
②云根:古人认为云“触石而出”,故称石为云根。
这首五律是贾岛的名篇,全诗写了他访友不遇这样一桩生活琐事。语言质朴,自然流畅,而又韵味醇厚。所写景色虽清幽奇崛,但读来流利顺口。
韩愈
韩愈(768-824),字退之,河阳(今河南孟县)人。自谓昌黎韩愈,世称韩昌黎。唐德宗贞元进士,曾任节度判官、监察御史、国子博士等职。卒谥文,世称韩文公。唐代古文运动的倡导者,苏轼称他“文起八代之衰”,明人推他为唐宋八大家之首,与柳宗元并称“韩柳”,作品有《韩昌黎集》。
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
天街小雨润如酥①,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②烟柳③满皇都。
【注释】
①酥:酥油。以牛羊乳酪制成,形容初春细雨的滋润。
②绝胜:远远胜过。
③烟柳:柳丝如烟。指暮春景象。
这是一首描写和赞美早春美景的七言绝句。诗人运用朴素的文字,就常见的“小雨”和“草色”,细腻地描绘出了早春的独特景色,给人一种温润、舒适和清新之美感。全诗语言清新流畅,平淡自然,读来耐人寻味。
谒衡岳庙遂宿岳寺题门楼
五岳祭秩皆三公,四方环镇嵩当中。
火维①地荒足妖怪,天假神柄专其雄。
喷云泄雾藏半腹,虽有绝顶谁能穷?
我来正逢秋雨节,阴气晦味无清风。
潜心默祷若有应,岂非正直能感通?
须臾静扫众峰出,仰见突兀撑青空。
紫盖连延接天柱,石廪腾掷堆祝融。
森然魄动下马拜,松柏一径趋灵宫。
粉墙丹柱动光彩,鬼物图画填青红。
升阶伛偻荐脯酒,欲以菲薄明其衷。
庙令老人识神意,睢盱②侦伺能鞠躬。
手持杯珓③导我掷,云此最吉余难同④。
窜逐蛮荒幸不死,衣食才足甘长终。
侯王将相望久绝,神纵欲福难为功。
夜投佛寺上高阁,星月掩映云朣胧。
猿鸣钟动不知曙,杲杲⑤寒日生于东。
【注释】
①火维:古以五行分属五方,因以“火维”指南方。维:隅落。
②睢盱:凝视。
③杯珓:也作“杯教”。占卜用具。
④“云此”句:旧说以半俯半仰者最吉。
⑤杲杲:形容日色明亮。
这首诗写诗人贬谪放还途中游衡山,借以解愁消闷,表现了对仕途坎坷的不满以及诗人豪迈倔强的性格特征,透露出对现实的冷漠心情。全诗写景、叙事、抒情融为一体,韵律和谐,读来铿锵有力。
晚春
草树知春不久归①,百般红紫斗芳菲。
杨花榆荚②无才思③,惟解漫天作雪飞。
【注释】
①不久归:将结束。
②榆荚:亦称榆钱。榆未生叶时,先在枝间生荚,荚小,形如钱,荚老呈白色,随风飘落。
③才思:才华和能力。
这是一首描绘暮春景色的七绝。借百卉千花争奇斗艳的常景,表达了诗人的晚春迟暮之感。整首诗工巧奇特,别开生面,描景状物体物入微,给人以满眼风光、耳目一新的印象。
调张籍
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
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
蚍蜉①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伊我生其后,举颈遥相望。
夜梦多见之,昼思反微茫。
徒观斧凿痕,不瞩治水航。
想当施手时,巨刃磨天扬。
垠崖划崩豁,乾坤摆雷硠②。
惟此两夫子,家居率荒凉。
帝欲长吟哦,故遣起且僵。
剪翎送笼中,使看百鸟翔。
平生千万篇,金薤垂琳琅。
仙官敕六丁,雷电下取将。
流落人间者,太山一毫芒。
我愿生两翅,捕逐出八荒③。
精诚忽交通,百怪入我肠。
刺手拔鲸牙,举瓢酌天浆。
腾身跨汗漫,不着织女襄。
顾语地上友④:经营⑤无太忙!
乞⑥君飞霞佩,与我高颉颃⑦。
【注释】
①蚍蜉:蚁类,常在松树根部营巢。
②雷硠:山崩之声。
③八荒:古人以为九州在四海之内,而四海又在八荒之内。
④地上友:指张籍。
⑤经营:此谓构思。
⑥乞:此谓送给。
⑦颉(xié)颃(hánɡ):指不相上下,相抗衡。
这首诗充满了探险入幽的奇思冥想。诗人通过丰富的想象和夸张、比喻等表现手法,塑造出李白、杜甫及其诗歌的艺术形象,生动地表达出诗人对诗歌的一些精到的见解。全诗寓纵横变化于规矩方圆之中,显示出诗人深厚的文学功底。
听颖师弹琴
昵昵①儿女语,恩怨相尔汝②。
划然变轩昂③,勇士赴敌场。
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
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凰。
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
嗟余有两耳,未省④听丝篁。
自闻颖师弹,起坐⑤在一旁。
推手遽⑥止之,湿衣泪滂滂。
颖乎尔诚能,无以冰炭置我肠!
【注释】
①昵昵:亲热而细柔。
②尔汝:好朋友不讲客套,互称你我,叫做“尔汝交”。
③轩昂:形容音乐高亢雄壮。
④未省:不懂得。
⑤起坐:忽起忽坐,激动不已的样子。
⑥遽:急忙。
这首诗写了韩愈听颖师弹琴喜怒哀乐,变化倏忽,百感交集,莫可名状的感受。诗中用一连串比喻,形象生动地描写音乐,把人带入美妙的琴声中,并以自己感受之深,加以赞叹。
刘禹锡
刘禹锡(772-842),字梦得,河南洛阳人。贞元进士,又登博学宏词科,授监察御史。参加王叔文领导的政治革新运动失败,贬郎州司马,迁连州刺史,晚年入朝为主客郎中,迁太子宾。世称刘宾客,官终检校礼部尚书。诗与白居易齐名,并称“刘白”,有“诗豪”之誉。作品有《刘梦得文集》。
蜀先主①庙
天下英雄气,千秋尚凛然。
势分三足鼎,业复五铢钱。
得相能开国,生儿不象贤。
凄凉蜀故伎,来舞魏宫前。
【注释】
①蜀先主:蜀汉的开国皇帝刘备。其庙在今四川奉节县东的白帝山。
这首诗是刘禹锡五律中传诵较广的一首。诗人凭吊蜀先主庙,想起刘备的功业和其子刘禅的无能,心生感慨,慨叹了蜀国的兴衰。全诗一气呵成,寓意深刻,气势雄浑,感染力极强。
春词
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
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①。
【注释】
①玉搔头:玉簪。
这是一首写宫怨的诗。美人精心梳妆,走下朱楼,却是无人欣赏。失望之余,以闲数花朵打发无聊的时间,不料蜻蜓倒来欣赏新妆。表现了主人公处境的孤寂悲凉。本诗细腻而生动,韵味悠长。
乌衣巷①
朱雀桥②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注释】
①乌衣巷:金陵城内的一条街,邻近朱雀桥。东吴时曾在此设军营,军士皆穿黑衣。东晋时的贵族王导、谢安等人的住宅都在这里。
②朱雀桥:六朝时金陵朱雀门外横跨秦淮河的大桥。
③王谢:指东晋最大的两家豪门士族。
这是一首怀古诗。诗人看到当年繁华鼎盛的朱雀桥和乌衣巷,而今野草丛生,荒凉残照。感慨沧海桑田,人生多变。全诗含蓄隽永,耐人寻味。
竹枝词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①却有晴。
【注释】
①晴:指天气晴朗。这里是双关语,暗寓爱情。
这是一首写青年男女爱情的诗歌。描写了一位沉浸在初恋中的少女的内心活动。巧妙地运用双关手法生动地刻画了姑娘对男子的眷恋。全诗语言通俗,双关语的运用使其更富诗情画意。后两句一直被人们广泛引用,成为脍炙人口的名句。
石头城①
山围故国②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③。
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④来。
【注释】
①石头城:故址在今南京清凉山,这里指金陵。
②故国:故都,指石头城。
③寂寞回:无声无息地退回去。
④女墙:城墙上的小墙垛称女墙。
这首诗咏怀石头城,表面看句句写景,实际上句句抒情。诗人以空城与寂寞表达一个历史朝代的消亡,好似一篇金陵的历史浓缩小结,深寓着诗人对六朝兴亡和人事变迁的慨叹,悲凉之气笼罩全诗,读之怆然。
秋词(其一)
自古逢①秋悲寂寥②,我言秋日胜春朝③。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④。
【注释】
①自古:从古以来,泛指从前。逢:遇到。
②寂寥:空旷无声,萧条空寂,这里指景象凄凉。
③春朝:初春。这里可译作春天。
④碧霄:青天。
这首诗气势雄浑,意境壮丽,通过鲜明的艺术形象表达深刻的思想,既有哲理意蕴,也有艺术魅力,发人思索。全诗融情、景、理于一炉,表现出的高扬精神和开阔胸襟,唱出的那曲非同凡响的秋歌,为我们后人留下的,却是一份难能可贵的精神财富。
酬①乐天②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巴山楚水③凄凉地,二十三年④弃置身。
怀旧空吟闻笛赋⑤,到乡翻似烂柯人⑥。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⑦,暂凭杯酒长精神。
【注释】
①酬:这里是以诗相答的意思。
②乐天:指白居易,字乐天。
③巴山楚水:指四川和两湖一带。刘禹锡先后被贬到朗州、连州、夔州、和州等地,夔州古属巴国,其他地方大都属楚国。
④二十三年:从唐顺宗永贞元年(805年)永贞革新失败后刘禹锡被贬官为连州刺史到写此诗时,前后共二十二年,因第二年才能回到京城,所以说二十三年。
⑤闻笛赋:指西晋向秀的《思旧赋》。序文中说:自己经过嵇康,因写此赋追念他。刘禹锡借用这个典故怀念已死去的王叔文、柳宗元等人。
⑥烂柯人:传说晋人王质进山砍柴,看见两个童子下棋。看到局终,童子问王质为何不去,王质才惊悟过来,见斧柄已经腐烂。回到家乡,已历百年,无人相识(见《述异记》)。刘禹锡借这个故事表达世事沧桑,人事全非,暮年返乡恍如隔世的心情。
⑦歌一曲:指白居易作的《醉赠刘二十八使君》一诗。
这首诗语言概括精练,抒发了诗人长期被弃于南荒的愤懑不平之气,表达了对已故战友的深切怀念之情,显示了对未来的憧憬希望,内容丰富,意韵深长。在写作上,采用了先抑后扬的手法,表现了诗人坚毅不屈的性格。
白居易
白居易(772-846),字乐天,号香山居士,河南新郑(今河南省新郑县)人。贞元进士,官至校书郎、赞善大夫,后因宰相武元衡事贬江州。长庆时,累迁杭、苏二州刺史,后任太子少傅,因不缘附党人,乃移病分司东都。会昌二年,以刑部尚书致仕,最后卒于洛阳的香山。他的诗歌题材广泛,形式多样,语言平易通俗,有“诗魔”和“诗王”之称。与元稹、张籍等人倡导新乐府运动,致力于讽喻诗,而其闲适抒情之作,却博得当世与后人的喜爱与传诵。平易通俗,深入浅出,是其诗歌的最大特点。
长恨歌
汉皇①重色思倾国,御宇②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③。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
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④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⑤。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天旋地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⑥马归。
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
为感君王展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穷碧落⑦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金阙西厢叩玉扃⑧,转教小玉报双成。
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⑨。
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