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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周文静输完液,护士将吊针取下,水红将一杯热奶递过去,周文静喝了两口,在床上躺下,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一本书,见上面写着《白血病手记》,不解地问水红:“这是谁的书?”

“不知道哇。”水红探过头来看了看,也颇感疑惑。

“好了好了,你出去玩吧,我看看。”

“静姐,你要没事,我去买两节电池。”

“你去吧。”

水红走了。周文静看起了《白血病手记》。看着看着,她忽然警觉起来,继而惊恐地脱口说了句:“白血病……”

周文静将书扔在床上,快速下床跑向门外。周文静跑到白灵办公室时,白灵不在,白灵的助手正在填写病例。见周文静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奇怪地问:“文静,有事儿吗?”

“我找白大夫。”周文静气喘吁吁地说。

“她刚出去。你稍等一下,她一会儿就回来。”助手说完走了。

周文静在椅子上坐下。桌子上放着一个厚厚的病历本。周文静坐了一会儿,不安地拿起病历本翻了起来。很快,她便翻到了自己的那一页。病历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白血病。她的头顶顿时像响起了一记炸雷。她被这声炸雷击中了,眼中热泪不住地滚落。她看不下去了,迈着歪歪斜斜的脚步回到了病房。水红已经买电池回来了。她见周文静步态踉跄地走进房间,急忙跑上前去扶住她:“静姐,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周文静说完,颓然倒在床上。她的眼前浮起了小芳的笑脸。她想到自己也许有着和小芳一样的命运……死亡的恐惧和绝望袭上了心头……,此时此刻,也许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浮在脑海中的只有一个死字,死对一个青春如花的文静是多么的残酷,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的事业,她的前途,她的歌曲,她的歌迷……可是一个死字将击碎她全部的梦想,然而,此时此刻,最揪心的应该是她的父亲,这么多年,他含辛茹苦,还有白阿姨……,现在她必须打起精神,因为只有这样,所有爱她的人才会好受一点,只有这样,他们破碎的心才不至于雪上加霜,哪怕是一个笑脸,对于爱她的人都是一个不小的安慰,她要走出去,她一定要走出去……

绝望中的文静只在床上躺了半天,她便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地,她要让爸爸高兴,要让爱她的人高兴,要让东生、白阿姨、李老师他们高兴,这一天,她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现在,她要珍惜这每一寸光阴,她伏在窗前看着远山近水……

在他们不远的地方,几个妇女在一起说着闲话。

一个妇女说:“离这30多里,有个刘家堡。那里有个妇女也得了白血病,他男人叫刘祥。这个妇女的病硬是让一个农村老中医给治好了。”

另一个妇女惊奇地问:“是真的?”

“那还会有假!我见过这个人,好像是靠扎针给治好的。不过人家医生是按针收钱。扎针可不便宜,一针一百块钱。肚子上的针都扎满了。”那个妇女神乎其神地讲着。

“那也值!偏方治大病嘛!”另一个妇女非常认同这种治疗方法。

“真是的,在医院花了成千上万都看不好,硬是让一个老头给治好了。”那个妇女感叹道。

周文静来到白灵办公室,白灵还没有回来。周文静等了一会儿,便又回到了病房。她走到床前,拿起手机,约刘东生第二天和她一起去刘家堡。周文静刚放下手机坐到床上,外面便响起了敲门声。水红打开门,见是丁少峰和丽娜走了进来。

“少峰,丽娜。”周文静从床上起来,布满乌云的脸上有了几分喜色。

“怎么样?”丁少峰不自然地笑笑,问道。

“好多了。”周文静有气无力地说。

“静姐。”丽娜来到周文静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在床上坐下。

丁少峰坐在椅子上,掏出一本打印稿递向周文静:“这是我近期写的一篇小说,有空看看,解解闷儿。”

周文静接过来看了看:“《仙女峰》,名字不错!这两天我正愁着没事儿干呢。”

“姐妹们都快想死你了。”丽娜说。

“前两天,赵团长和陈书记两人来了。他们俩在这儿坐了一下午才走。”周文静问丁少峰,“刘强最近怎么样?”

“这几天正跟我学摄影。小伙子很不错。”

“他是个吃过苦、受过罪的人,你要多关心他。”

“放心吧,我会的。”

“你什么时候出院?”丽娜问。

“很快。我的病很快就会好的。”周文静淡淡地说。

“真的?”丽娜惊喜地问。

周文静点了点头。

丽娜笑着搂着周文静的脖子说:“那太好了!”

第二天上午,刘东生来到病房,见水红正在看书,问道:“你静姐呢?”

水红将书放在床上,起身去为刘东生倒茶,说:“刚出去。”

刘东生一眼看见床上的书,惊问:“这书是从哪儿来的?”

“不知道是谁放在静姐枕头下的。”

“你静姐看了吗?”

“看了。看一会儿哭一会儿的。我还以为是一本小说呢!今天才知道,原来是个白血病人写的日记。”

“好了,别说了。这件事不要再向任何人提起。”刘东生说完,将书放进自己包里。这时,手机响了。电话是周文静打来的。他将手机放在耳边,说:“我在你的病房里。好,我这就下去。”

刘东生关了手机,对水红说:“我和你静姐出去办点儿事,很快就回来。”

水红点点头。刘东生匆匆走了。

不到一个小时,周文静和刘东生便赶到了刘家堡。结果令他们很失望。刘祥的妻子前几天刚刚病逝。

刘东生将周文静送回医院,便急匆匆赶往公司。来到公司,他直奔嫣然的办公室,将《白血病手记》从包里掏出用力摔在嫣然的办公桌上,声色俱厉地责问:“这是不是你放在周文静枕头下的?”

“你凭什么说是我?”嫣然瞪起眼反问刘东生。

“除了你还会是谁?”

“我弄不明白,我到底哪一点儿比不上周文静?”

“我跟你说过了,这并不是比上比不上的问题。关键是我爱她!即使我不能娶她为妻,可她至少是我的妹妹!”

“可她得的是不治之症!”

“那你不是说可以等吗?”

“我是可以等。可她家里有的是钱!”

“那又怎么样?这和她的病有联系吗?”

“我问过医生了,这种病只要有钱,完全可以控制到慢性病的程度。如果她10年、20年甚至30年不死,你就真的让我等一辈子吗?”

“你,你……”刘东生气得额头上青筋暴露,“你也太没有人性了!”

“你也现实一点吧!该得到的你全得到了。我可以不计名份,可我不能没有你。为了你,我顾不了那么多!”

“好啊!你终于承认了。你真卑鄙!”刘东生说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出门。刘东生下楼来到车旁,开车向医院驶去。周文静正在打吊针,刘东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在床边坐下。

过了一会儿,嫣然推开门走了进来,问道:“静姐,这几天好点儿了吗?”

刘东生怎么也没有想到,嫣然会追到这来,没等周文静说话,他便冲过来拉住嫣然的胳膊将她拉到门外走廊里,压着声音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来看看她有什么不对的吗?”嫣然毫不示弱地与刘东生对视着。

周文静透过窗玻璃望着他们两个在外面的走廊里比划着,二人的对话也轻轻地传进了她的耳鼓……

“你真的是来看她的吗?嫣然,我警告你!这是医院,周志钢随时都可能来的。”刘东生急了。

“怎么,害怕了?”嫣然不屑地望着刘东生。

“你究竟想干什么?”刘东生怒视着嫣然问。

“难道你还不清楚吗?”嫣然威胁道,“一个女人,她把身子给了对方,她什么都没有了,这样的女人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你想干什么?”

“我想让她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嫣然迎着刘东生的目光凶恶地说。说完,又要向病房走去,被东生一把拉了回来。

“我求你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那我问你,你还爱我吗?”嫣然紧盯着刘东生的脸问。

刘东生无奈地说:“爱。”

“那好,今天晚上我在家里等你。”嫣然向刘东生下达了指令。

刘东生只好点了点头。嫣然在刘东生的脸上吻了一下,这才转身走了。

这一切,被病房里的周文静看得明明白白,听得清清楚楚。周文静看不下去了,她痛苦地将脸转了过去,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这一刻,她完全明白了,刘东生是在利用她的感情,以达到他的商业目的。她对刘东生彻底绝望了。

晚上,丁少峰走进病房,水红正在看电视。丁少峰问道:“水红,你静姐呢?”

水红未及回答,周文静梳着头发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少峰,坐吧。”

丁少峰在椅子上坐下:“小说看了吗?”

“看过了,挺好的!真有‘仙女峰’这个地方吗?”

丁少峰从包里掏出一个记事本,翻到有新阳市地图的那一页,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说:

“有。在这儿。这里的风光非常美。只是还没有充分宣传。过去,每到秋天,从两面山坡上滚落到这条沟里的野果就有半沟深,时间一长便都烂掉了,方圆十几里都能闻到醉人的酒香。现在,这里也开发了,山下还建起了不少宾馆。坐飞机得一个多小时,坐火车也得九个小时。有时间我带你过去看看。”

“真有那么美的地方?那太好了!你一定要带我去!”

“我的描写不及它的十分之一,那里真是个世外仙景。你快将病养好吧!等病好了,你可以在那儿住一段时间,吃吃农家饭,过过农家生活,那才叫美呢!”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盼着早日到那里看看呢!”

“你不能老是呆在屋里,这样下去,好人也会呆出病来的!”

周文静又想起了自己的病,神色顿时暗淡下来。过了一会儿她问:“少峰,你有过女朋友吗?”

少峰摇摇头。

“从来没有?”

“过去谈过一个,合不来,最后又分手了。”

“如果一个人得了绝症,另一个人还说爱她,他说的这种爱会是真的吗?”周文静忧伤地说。

“文静,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丁少峰疑惑地问道。

“我也是随便问问。你说是真的吗?”

“那要看是谁。我个人的理解,爱往往在对方危难之时才能检验出它的真伪,才更能显示出它的伟大力量来。”丁少峰的眼中洋溢着神圣的光芒。

周文静充满真情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文静,别胡思乱想了。”丁少峰安慰周文静说。

自从周文静知道自己的病后,小芳的身影便常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常常出现小芳由于化疗而脱光的光头。她想到了自己,想到自己将来也会像小芳一样。她默默地坐到镜子前面,默默地望自己秀丽的容颜,情不自禁地梳起了自己的满头秀发。她在内心里说:既然上帝不让我活下去,我就不能等到那个时候再走。我要让所有亲人记住我现在这个样子。我要把最美的形像留在他们的脑海里。她的手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化妆品,化起了妆……

这次化妆,是周文静有生以来最为细心的一次,共用了近两个小时,直到她认为完美无缺为止。化好妆,她来到窗前推开窗户,怀着一腔愧疚、忧伤、悲哀、绝望的情绪,仰望着一牙新月在满天繁星中穿行,她又陷入了沉思。她想:自从来到这个世上,自己给很多人添过麻烦,欠下了不少人情。首先是父亲,父亲为了她至今没有成家,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还有李老师和白灵,从小到大,她们始终像母亲一样照顾着她、关心着她。她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可她知道,如果父母还在,他们对自己也不过如此。还有梁主任、马琳以及红会其他工作人员,他们一直都在孜孜不倦地为她寻找合适的骨髓配型。可她知道那种可能性太小了,简直是微乎其微。还有那些和她一起工作生活的姐妹们。再有,那就是丁少峰。她知道,丁少峰一直爱着自己。他的这种爱从中学时起,直到今天都没有改变过。可自己却不能将爱给予他,因为她心中一直只有刘东生,她能够对他说的只能是对不起。如今,她和刘东生的感情已经走到了尽头,对于少峰,她只能说声对不起了。她觉得,这些帐都已经到了该还的时候了,她不能就此一走了之。

她认为自己的病是难以治好的,自己的生命迟早都要被病魔掳去,父亲和这些亲人早晚都要因为她的离去而痛苦。现在,她多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就将给他们增加一天的烦恼、一天的痛苦、一天的忧愁、一天的担心。她觉得自己早一天离去便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还有丁少峰、还有那些日夜厮守的姐妹们,她们好长时间没有聚一聚了,像过去那些快乐的日子,此生此世,怕已经不多了,她决心和她们再欢聚一次。

白灵在办公室里正为周志钢量体温。

周志钢说:“爱心网站试运行以来,访问网站的大学生比较多。这些大学生特别关心中华骨髓库,有的还从学术上提出了不少问题,专业性比较强。为了进一步扩大影响,引起更多人的关注,我想请你给我推荐几位这方面的专家到爱心网站作客。怎么样?能帮这个忙吗?”

“没问题,我马上帮你联系。”白灵边看体温计边回答说。

新一轮的白血病宣传开始了。市内各大报纸上同时刊登了爱心网站正式开通的消息。电视上也播放了市红十字会梁主任将作客爱心网站,回答网民提问的消息。爱心网站的点击率节节攀升。红会每天都有很多志愿者前来报名。

这天,白灵正在办公室里写着材料,周文静敲敲门走了进来。白灵抬头见是周文静,热情地招呼道:“来来来,文静,快进来坐。”

周文静在白灵对面坐下。

“感觉怎么样?”白灵问。

“挺好。”周文静的回答没有丝毫的感情色彩。

“那就好。”

“我想问问,得了白血病到底能活多久?”

白灵吃惊地望着周文静。周文静的脸平静得像一泓波澜不惊的湖水。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只是好奇,能给我讲讲吗?”

“这个……”白灵支吾着,“文静,这个问题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等以后有了时间,我再专门向你讲解好吗?你看……我今天还有点儿事儿……”

周文静很有意味地看了看白灵:“那好吧。”说完起身告别出去。

晚上,周文静回到家里,父亲正在书房看书。周文静推门进去:“爸爸。”

“你怎么回来了?”周志钢惊奇地问。

“我想陪陪您。”周文静在父亲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泪水止不住滚了下来。

“文静,你这是怎么了?”周志钢问女儿。

周文静将泪擦去:“爸,下午听白阿姨说您的身体不舒服,现在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

“都是为我累的,是我不好。”

“傻孩子,谁还没有个伤风感冒的!”

周文静在内心里说:我要是真的走了,爸爸怎么活呀!想到这里,她对父亲说:“爸爸,给我再找个妈妈吧,我一定会讨她喜欢,我也会喜欢她的,我会听你们的话的。我真的好想有个妈妈呀!”

周志钢拍着女儿的肩膀,说:“爸因为太忙,没有照顾好你,所以你才会有这种想法。没关系,往后爸再也不让你受一点儿委屈了,爸说到做到。”

“不。爸爸,我是说,我已经长大了,不能总在您的身边,您也得为您自己以后的生活想想。”

“我都40多岁了,谁还会要我这个老头子。”

“现在的观点认为,50岁,中年才刚刚开始。您不老,一点儿都不老。您认为白阿姨怎么样?白阿姨可是您快20年的好朋友了。”

“别瞎说,快回去吧。”

“爸爸……”

“去吧,不要太晚了。”

周文静从家里出来,见天色还早,就顺路拐到了白灵家里。白灵将她迎进客厅,二人像母女一样亲热地在沙发里坐下。白灵问周文静:“你上过爱心网吗?”

“上过。”

“感觉怎么样?”

“内容很丰富。聊天室内大多数是求医问药的人,还有不少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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