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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

黎末微一仰首,痛苦的皱紧眉头,缓慢的吸了几口气,才轻笑道,“到底……是谁在欺负谁啊?”

身体被城乾死死的压在地上,后背凉得彻骨。身体虚弱到极点,神识恍惚不堪,有那么一瞬间,黎末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轻轻笑了笑,黎末闭上眼淡淡的勾起唇角。

她没有看见,就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城乾的眸色蓦地加深。

真是倒霉死了,原以为一切都好好的,结果却在别人手心里跳舞,深陷魔窟而不自知。

意识又变得混混沉沉,身体痛苦,想吐想晕厥。

忽然,一股陌生的气味猛得冲入了黎末的鼻腔!接着,两片灼热的唇就带着刻骨的怒气重重落在黎末的唇上。

黎末一僵,霍得睁大双眼!

他……在干什么?!

胸腔一滞,几乎所有的气息都被城乾吞到了嘴里。呼吸蓦地紊乱不齐,肺里空气一下被吸干,身体空旷炽烈,几乎要爆炸。

城乾!!在吻她!!他竟然在吻她!!

气愤和恼怒瞬间爆发,一如疯狂咆哮的水,擎天而起。黎末双手死命一推,近乎粗暴的把城乾推开了一寸。一得空,便侧过头拼命的呼吸。

然而城乾被怒火激得发狂,不等黎末缓过气来,又狠狠的把黎末的脸扳过去,再次吻住。

这个吻,是她的初吻!!她一直保护着为某个人留下的初吻!!

冲天的怒气自胸腔疯狂的腾起。

黎末神色冰冷如雪,一张嘴,就狠狠的咬破了城乾的嘴唇,血腥味霎时汹涌的灌入口腔。趁城乾吃惊失神的瞬间,黎末果断的破指结印,血色漫开之后,一圈淡金色的光蓦地罩了她全身。

这是……‘双伤’术!!

若是施展了这个咒术,其他人便再也不能靠近她一步,否则,两败俱伤!!!

“夭儿,你……”城乾惊愕的看着透支的少女。

身体本就虚弱至极,现在几乎是以搏命的方式结下了这个印,黎末的身体已然耗至极限。再无力量保持清醒,黎末眼睛慢慢闭上,终于陷入沉沉的昏迷。

她,竟是这般绝烈的女子!!

城乾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良久才缓缓揉了一下额头,向身后招了招手,“把她带回雪牢。”

上前的士兵犹豫了一下,有些结巴,“可陛,陛下,她下了‘双伤’咒,不,不能碰啊。”

“不能碰你他妈不知道用术法把她弄过去。”暴吼一声,城乾大步离开。

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士兵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脸上阵红阵白,又愤怒又尴尬,到底是血性男儿,莫名其妙的被别人乱吼一起,心理上多少会有些反抗的。

“吼什么吼,狐王就了不起吗?”士兵低低嘀咕着,走向昏迷的黎末。

伸出手,一片灰色的光芒慢慢的飘出,轻轻罩在黎末身上。

朦胧中感觉到一片温暖的力量涌入了身体,种种不适瞬间变得清明。黎末不由苦笑,这什么酷刑啊,让人晕一下都不行!!

艰难的睁开眼,好半天才看清城乾已经不在了,空旷的屋子里只有一个面目清秀,目光明澈的少年士兵,正隔空把手掌贴在她额心,慢慢为她疗伤。

黎末力气渐渐恢复了一点,好半天虚弱的朝着少年士兵笑了笑,“你的‘治愈术’还……真是稚嫩,平日……不知道下下苦功么?”

少年被黎末那一笑搅得心神大乱,脸上不由一红,不好意思的低声嘟囔,“男子汉学什么‘治愈术’啊,要学就学攻击类术法才对。”

黎末轻轻笑,摇摇头,“光学打架不学治愈,迟早会没命的。”

少年一时语噎,半晌才低低辩驳,“‘治愈术’女孩子们学学就好,男子汉就应该四方拼搏,保国为家。”

黎末微笑,吃力的拍拍少年的头,“真难得啊,是个好孩子,有责任心,黑白忠奸,是非皆明。”

少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下头。

虽然少年治愈能力不怎样,但由于黎末身体虚弱至极,效果竟然还不错,只片刻功夫,黎末就稍稍恢复了力气。

慢慢撑起身子,黎末问低头专心为她疗伤的少年,“城乾是不是让你送我会雪牢去?”

少年一怔,轻轻点头。

黎末笑了笑,推开少年的手,“那我还是回去吧,若被他发现,你会被责罚的。”

少年顿了一下,似乎想阻止,但是终于没有说话。

黎末扶着墙壁慢慢起身,“雪牢在哪儿?”

少年看她一眼,又看了看黎末身后的墙,“就在隔壁。”

黎末轻轻一笑,“谢谢你救我。”说完便扶着墙走到雪牢门口。

“对了,我叫黎末,你呢?”

少年愣了愣,“我叫画戟。”

“画戟?”黎末笑,“好名字。”

走进雪牢,刺骨的寒气如无声无息的毒蛇,立刻附骨而来。黎末刚在墙角坐下,就忍不住一阵发抖。

少年士兵默默的看着黎末,一直没有说话。持续了好半晌,神色忽然一定,决绝的拔下牢狱的钥匙,手心一摊,瞬间把那枚铁质的钥匙化为飞灰。接着,又握住门扣,把门扣连同闩门的铁棒一起,溶成了废铁。

天……没想到,这名少年竟然这么厉害!!

黎末目瞪口呆的看着画戟,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出来吧,解开‘双伤’,我带你出去。”画戟溶了铁门,走到黎末身边,伸出手。

黎末愣愣的握住那只温暖的手,“天,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画戟脸立马一红,羞涩的笑了笑,“你过奖了。”

“真人不露相啊,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要屈居在城乾身边做一个小小的士兵呢?”

画戟苦笑了一下,“家庭贫寒,空有一身本领也无处施展啊。”

“你不是狐妖么?妖怎么可能会家庭贫寒?”

“妖和人其实一样,各妖族都是族规严明,妖照样要考自己的双手劳作,弱小贫穷的妖也照样会被富贵强大的妖欺负。”

“那为什么不去人类世界居住呢,那里的妖可潇洒的多。”

“家父家母恋慕故土,不肯迁走,我这个唯一的不孝子怎么能走?”

“果然是乖孩子。”黎末叹息一声,轻柔的拍拍画戟的肩。

画戟被她一赞,又立马红了脸。

出了雪牢,又经过了一排排实木栅栏式的普通地牢,沿着阴暗的通道上去,一路竟没遇见任何人。

原以为要想逃出去还需要花一番波折,可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出来了。

黎末仰头看了看明媚的天色,不由眯了眯眼。

“逃得这么顺利,我怎么感觉不太安心啊。”

“……”

画戟站在黎末身后,岂是无语那么简单!!敢情大小姐她还想打一架再出来么?

“奕谟忽然来犯,城乾把所有兵力都调走了。”

“奕谟?”黎末猛得转身,眼睛瞪得大大的。

“嗯,现在应该还在乾宫前对峙。”

“真的,”眼睛亮了一下,“我们去看看吧。”

“有什么好看的?”画戟微微皱起眉,“女孩子不应该抛头露面,况且哪有女孩子会对这种事感兴趣。”

黎末嘴角一抽,忍不住朝天翻了翻白眼,“你那些迂腐的思想是打哪儿听来的?”

“书上就这样写着。”

黎末无语。

“不管,你必须得带我去看看,并且要立刻马上现在去。”

画戟面色一僵,很显然黎末这句话说的有问题。若是撒娇那样软绵绵的口气还好,偏偏她说的是字正腔圆气势十足。画戟男子汉意识很重,这一句话听在他耳里跟命令无异。

“不行。”果然断然拒绝。

这下黎末的脾气也冒起来了,仗着力气恢复了一下,猛在原地跺脚,“你不带我去我自己找去。”

“哼。”甩头走了。

画戟看着黎末倔强的背影,也偏执的撇开了头。本也想一走了之,管她死活!然而刚走两步,又实在放心不小,只好恨恨的跟上。

漫无目的的乱闯,甚至不慎闯入了多个后妃的寝宫,惊起了无数声尖叫,又在无数声尖叫里远去。

亏得宫里现在几乎没有侍卫,不然她现在准去牢里面壁了。

可是不管她闯到哪里,身后总不远不近跟着个影子,不用回头都知道肯定是那个大男子主义强烈过剩的画戟。

皇城很大,像个迷宫。黎末隐约记得跟城乾去百花园的路上,似乎途经了一片很大的空地。

若是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的话,貌似也只有那个地方才把人装得下吧。

一想到此,黎末便果断的使用“风动诀”,脚下一轻,人已飘向了那片大大的广场。

然而还未到,便被一层层密密麻麻的人墙骇得落了地。

天啊,这么多人围成圈,黎未莫不是被困在里面了?方才在天上大致扫了一眼,发觉广场上几乎全是城乾这边的人。什么对峙?这他M是围剿好不好!!城乾那个混账,竟然玩阴的!!

无名火“嘭——”的一声自心头直冲脑海。黎末脑门一热,立刻果断的拈了一个“土动诀”,震天巨响下,气势汹汹的土浪如同怒卷的海,直接把毫无防备的人群撕开,像是丢破烂一样,黎末身前的士兵立马惨叫着一个接一个被摔得老远。

简直像是被闪电劈过,人被甩开之后,面前立刻出现一条康庄大道,直通包围圈核心地带。

其他人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惊愕的彷佛白日见鬼。

城乾刚好处在风暴外,一眼看见黎末,也是狠狠吃了一惊。

“画戟,快,快拿下她。”形势瞬间逆转,城乾也顾不得君王威仪,忙一叠声的叫唤。

画戟在黎末吹开人群的时候就真真吓了一跳,此时城乾一吼,他几乎条件反射般迅速出手,左手一推,掌风隔空狠狠的拍在黎末后心。

“噗——”

黎末毫无防备,身体猛的往前踉跄,一口鲜血顿时直直的喷出。妖冶血雾如轻云般瞬间腾起,落在那张绝丽白皙的脸上。

鲜血星星点点,脸色霎时白的吓人。

刚才使用“土动诀”已经是她的极限,现在画戟凌厉的一掌下去,足以断绝黎末的所有反抗。

红色的身影迅速委顿,纤细的身体一如破败的棉絮,缓缓的往地面滑去。

人群的最里面,四人齐齐瞪大了眼。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诧,愤怒,还有不可置信。

黑衣的士兵们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情况,只觉眼前一花,一青一紫两道人影就犹如疾风般迅速掠过。

“末儿。”一把接住黎末下坠的身体,黎未压低声音轻唤,心跳几乎在那瞬间停止。

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颤,在眼睑上轻轻刷过,墨石般清润的双眸终于艰难的睁开,然而出口的话却是对这黎未身后的人,“子焓……”

黎末朝着黎未身后伸出手,声音残断的几不可闻,“……不要……”

子焓身子一顿,捏住画戟脖子的手却忍不住松了松,“为什么?”

“……他……救了我。”

绝美的紫眸颜色渐深,暴怒的气息立即在子焓平静的外表下疯狂的滋长,几乎一字一顿,“他刚才,差,点,杀了你。”

黎末虚弱的闭了闭眼,缓缓摇头,“……就当答谢他之前救我……不要杀他。”

疯狂的隐怒没有一点熄灭的迹象,子焓左手微微一抬,一道锋利的紫光就携着滚雷般的气势,直劈向画戟的右胸。

“嘭——”

一声沉闷的钝响,画戟闷哼一声,跪在地下。

鲜血如雨,滴滴打在地上。

子焓面色凝怒,看也不看转身而去。

黎未和子焓之后,卫逸轩和古狼也立刻赶上来。

五千军士呆愣的看着这一幕,竟无一敢动弹分毫,更遑论上前剿敌。

黎未轻轻托起黎末的肩,左手伸出,淡淡的金光一闪,朝阳般圆润的金轮缓缓浮现掌心,手心一翻,黎未把手轻轻印在黎末额头。

温暖的力量潮水般拥入身体,黎末微微喘息着,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群敌在前,黎未丝毫不惧暴露自己的命门,专注凝神的为黎末疗伤。子焓、卫逸轩、古狼三人围站在黎未身前,形成奇异的包围之势,保护着圈内的两人。

五千兵士对阵曲曲三人,竟然还会胆怯恐惧,止步不前。

城乾看得黎未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才片刻功夫,就已将黎末救治醒转,如若再拖延下去,绝非好事。

“混账东西,你们还在发什么呆?赶紧给我上!”

使劲的挥挥手,城乾站在台阶上对这五千驻足不前的士兵怒骂。

人群里忽起一阵骚动,似乎被城乾骂醒了不少人,准备仗着人多势众打上去,然而刚一接触到三道冰冷如雪的视线,便又忍不住顿住了脚步。

古狼黑衣翻飞,手臂横在身前,掌心虚托,淡如薄雾的白光杀气逼人,飞速旋转。

冷冷的哼笑一声,古狼摊开手,“上前一步,死。”

他的声音并没有恶声恶气,甚至还有些云淡风轻,然而除了自家人,听者均是齐齐一震,凛冽的杀气无形无质,瞬间就逼到了每个人身前。

不能怪他们太胆小,要怪只能怪对手太强大。

他们四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是能独自抵挡千军万马的厉害角色,谁都不敢贸然拿命去搏。

就在五千士兵逡巡不前的时候,黎未已收回了医治的手。

抱着仍然气虚的黎末站起身,黎未转手把黎末交到身旁的子焓手里,走出去,神色雪冷的看着台阶上神色渐渐有些慌乱的城乾。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黎未冷冷的看着城乾,问道。

身体刚直挺拔,倨傲冷俊的脸,俊秀绝伦的风采,抬首投足间的气魄。漠然站立于万千士兵中,面对森森兵器依然不动声色,他就像不慎自九天之上遗落的战神般,光芒夺人眼目。

城乾被黎未瞬间爆发的气势骇到,声音竟有些结巴,“什什么话?”

黎未勾起唇角,冷冷一笑,“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城乾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你,你想怎么样?”

撒旦般冷冷的笑,黎未遥遥看着城乾,字字句句皆沉静稳定,“你逍遥的狐王日子,自此结束!”

没有丝毫犹疑,笃定的就好像神在宣读神谕。

城乾一听,脸色顿时惨白。

刚被救醒的黎末舒服的窝在子焓怀里,看着简直帅得无与伦比的黎未,花痴的就差没眼冒红心了。

“你这身衣服是哪来的?”正要给黎未的精彩表现鼓鼓掌,耳边忽然响起子焓低沉的声音。

“诶?”黎末愣了一下,奇怪的看着神色复杂的子焓,“清秋找出来的,我也不知道。”

“清秋?”紫色的眼眸眯了眯,“她没告诉你这件衣服的来历?”

“她也忘记了,不过她说好像是你的,对了,这衣服是不是你的?”

缓缓的点了点头,紫眸里晕出一抹隐秘的笑意,“嗯,是我的。”

“你一大老爷们儿怎么有女孩子的衣服啊?”

“这件衣服,是由千年火蚕丝织成,是妖狼王族世代相传的嫁妆,只有狼王的结发妻子才有资格穿上它。”

“什什么?结发妻子?”黎末瞠目结舌,“可怎么会在你那里?”

子焓懒懒的笑了笑,道,“我是狼族少主,我母妃穿过之后,自然就交给我了。”

“可,可古狼不是才是狼族少主么?”

“两个少主可不可以?”

“可,可以。”黎末结巴,忽然似想到什么,急忙伸手扯开衣服的腰带。

子焓好笑的看着她,“你干嘛?”

“这个是你妻子的东西啊,我要还给你。”

“还给我?现在?”子焓笑得无比邪气,“虽然这衣服我早就想丢掉,不过既然你坚持要还,那好。”

额——等等等!!!

现在还给她,那自己不就要……光着!!

“不不行,”黎末一把捂住胸口,另一只手赶紧捂住子焓不怀好意的眼睛,“现在还不行,回去再还你。”

子焓任凭黎末柔软的手倾覆在自己眼睛上,也不挣开,“舍不得了?”

“才,才没有,回去一定还给你……不过难怪,我就说怎么城乾那个家伙莫名其妙的就把我丢在雪牢里去,原来都是这件衣服的错。”

啧啧,幸好运气好,不然她还别想活着走出临茼。

“雪牢?”

黎末“嗯”一声,“那里面好冷的。”

虽然眼睛被捂住,但不用看,黎末也感觉到了子焓眼里忽起的汹涌杀气!

额,她还是乖乖的,不要惹他的好!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城乾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有种大势已去的错觉,然而即使死到临头,他仍然不肯轻易服软。

黎未讽刺的笑了笑。

他明明站在下面,明明站在敌人的包围圈里,却好像他才是君临天下的王者,哪怕站在高处的城乾,都需要对他仰视。

精神上,城乾已低人一筹!!

“我原想让你在战争中失败,至少能败得风光一点,但你……”冷冷如雪霰的视线微微一凝,“……竟擅自伤害真正的狐王血脉,我说了,自作孽,不可活。”

“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污蔑,你马上就能知道。”

“黎昀的血脉,明明在百年前就断绝了,哪里,哪里还来真正的狐王血脉。”

“呵,枉你做了百年君主,竟然连篡位的功夫都没修炼到位,城乾,你给我仔细看清楚,看你是怎么一败涂地的。”

“子焓。”转身看着子焓,黎未微微抬起一只手。

子焓似乎和他心有灵犀,竟然问也不问,便一下把窝在他怀里的黎末抛了出去。

“啊呀——”身体忽然一轻,黎末惊恐的瞪大眼,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的乱叫。

然而惊叫只一瞬,便止住了。

黎未手心一团金色的光,迅速的飞出去裹住了黎末下坠的身体。一瞬间,已经足够。方才被子焓抛出的刹那,黎末在强烈的求生意识的刺激下,瞬间化为了一只金芒璀璨的狐狸。

那光芒纯洁圣雅,彷佛来自遥远的天上,如同初晨的朝阳般温暖袭人,又如正午的烈日般辉煌炫目。

所有的人,包括城乾在内,都惊住了。

那样圣洁的光芒,那样耀眼的金色,不是狐族千万年传承不变的王族血性,还能是什么?!

没想到啊,这个稚嫩懵懂的少女,竟然是狐族真正的王。

人群爆出大大的惊呼,军心一瞬间溃散如决堤。

“那又怎样,那又怎样,就凭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能胜任狐族的王位么,她能胜任么?”城乾被激得气度全无,在高台上不顾仪容的挥手大叫。

黎未看着城乾,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乳臭未干?乳臭未干的丫头都懂得照顾士兵们的家眷,而你呢?”

“什么?”城乾神色大变。

“陛下,你这五千狐族禁卫军的家眷呢,她们在哪里?”

“家眷,家眷自然是,是保护起来了。”

“那陛下可曾记得,你将她们保护在什么地方了?”

“自然,自然是,最安全的地方。”

“呵,最安全的地方?”黎未冷冷一笑,“逐出王城,任其离乡背井的漂泊,这难道就是你所谓的保护?”

“哗——”

五千军士霎时炸开了锅!

“什么?逐出王城?”

“他,他竟然欺骗我们……”

“天呐,我母亲年老体衰,逐出王城,她要怎么活?”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还在襁褓里啊……”

“……”

淡淡的抚平衣角,黎未再抬头时,声音的温度已降至了最低点。

“另外,你平白无故的五万犬族士兵,到底从何而来?”

“结,结盟……”

“呵,”黎未冷声打断城乾,“想凭借跟犬族的一纸协议来牵制我,甚至不惜割出南边‘紫云境’送给犬族,换得这五万兵力……”

“……卖国以求荣,你的做法,未免太可笑。”

“呵,你以为‘紫云境’平白无故多出那么多仗势欺人的犬族不会引人疑窦么?你以为‘紫云境’的狐族就该被外族凌辱欺负么?你以为你的犬族盟友,果真会为你保守秘密么?”

“好歹也是走过百年君王路的人,难道都不觉得你的想法愚蠢到可笑?”

城乾的精神彻底在黎未的压力下崩溃了。再顾不得君主威仪,再顾不得当着无数兵士的面,他疯狂的挥舞着双手,声音吼得几欲嘶哑,“证据?证据!你有本事就拿出证据来?”

“哼,证据?”黎未微微一抬手,金光凛冽一划,城乾胸口的衣襟便立即破碎,一张折叠的方方正正的纸轻轻的飘下高台,“不必要我当着所有士兵的面,念出契约上的内容了吧?”

“不……”

“卖国求荣,实在是枉为人君,最适合你的位置,恐怕不是一国陛下吧,你觉得地牢这个地方如何?”

城乾完全崩溃了。

“不,不,我的影子?”

“想见你的一百隐士?”黎未残忍的勾起唇角,“他们全在地狱。”

“扑通——”

城乾不可置信的瞪大眼,膝一弯,绝望的跪在地上。

完了,全部完了,彻底的完了!!

想他苦心经营了一百年,到头来却什么也没留下。这个跟他比简直像是刚打娘胎里出来的青年,竟然信手间就毁了他的一切!

财力没有了!权力没有了!甚至家庭,也不可能再有了!他的一生,就要在此结束!辉煌是曾经的,现在已经落幕了!

绝望的闭上眼,城乾左手一横,就要在脖子上抹下去。

一道紫光凭空乍现,阻止了甚至他最后的自由。

子焓站在下面,边伸手把半空中的黎末抱下来,边头也不回的对着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人吩咐道,“把他给我杖责一百,再丢进雪牢,记着,不许让他死了。”

黑衣人垂首领命,几个起落停在高台上,拖着城乾迅速消失在王城璀璨的屋顶。

“现在,你们之中,”黎未眼望城乾被带走,转向那五千士兵,“有谁愿意跟随我,为你们真正的狐王效力,愿意的,请上前一步。”

人群一阵骚动。

片刻之后,大部分的士兵都放下了防备,往前迈出一步。然而还有一小部分的人,站在原地观望着,并没有做出选择。

黎未看着未站出的少部分士兵,冷俊的脸上既无讶异,也无失落,依旧平静泰然的几乎不真实。

“我知道,剩下的人之所以不愿意跟着我,都是因为你们对狐之一族的忠心。可大家刚才也见到了,城乾驱逐你们的家眷,为一己私欲卖国求荣,这样毫无原则,缺乏责任心的君王,值得你们如此忠诚么?继续把狐族推向堕落之地,浪费一身难得的才智,难道不觉得你们这样的忠心……或者是在愚忠?”

一番胡,软硬兼有,褒贬幷存,这样的话,对于血性男儿,堪当情绪的催化剂。

“狐族的战士,当为狐族的兴亡而战,各位根本没有必要为一个失败的君王肝脑涂地。”

“那不仅是浪费……而且还是对各位光荣的战士身份的侮辱。”

“荣耀与骄傲铸就的战士之魂,怎么可以任人随意的抹上助纣为虐的污点……那是对你们的不尊重。”

冷静的扫视了全场一圈,黎未这段话,不仅是说给不愿意归降的士兵听,同时也为了稳定归降之人的心。

“另外,被城乾驱逐的军士家眷,绝对安全无虞,各位……实在不必担心。”

所有的军士都被黎未的一席话,激得热血沸腾。男儿当为国家的兴荣卖命,若是继续放任自己的王国腐败下去,那简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可就在这时,人群中却突然冒出一个反对的无比愤怒的声音,“我们的家人在你手里,还不是一样被软禁着,那我们不是就被你要挟了吗?”

黎未听完,不甚介意的笑了笑,“这么说也可以,就像你们不会完全相信我,我也不可能绝对相信你们,所以,你们若说我软禁她们,也不无不可。”

“那你和城乾又有什么区别?”

黎未闻言冷冷的皱眉,“不要把我和城乾那种败类相提并论。”

“你卑鄙的软禁我们的家人,想借此要挟我们归顺,难道不是和他一样吗?”

“我说了,请不要把我和城乾那种败类相提并论……我软禁你们的家属,并无其他目的,我要的只是你们归降,若有此后,等我们之间有足够的信任关系,或者等我确定你们会忠心为狐族效力的时候,她们自然就会回来。”

“堂堂男子汉怎么能这样被不明不白的要挟!”

果然,此人的话又燃起了众人心里不甘的火,人群再次喧嚣起来。

“难道,在场的各位打算抛弃你们的家人,或者更远一点……背叛你们的狐族么?大丈夫能曲亦能伸,国家当前,你们甚至不知道‘何事可为,何事必为’这个道理么?这样的人,怎么还有资格自称男子汉?”

人群有些软化,剩下的小部分人被黎未的话激到,开始举棋不定。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黎未淡淡的扫视发问的人一眼,倨傲的抬起下巴,眼神再次静静的扫过五千士兵,“各位若不信,可以把怀疑暂时寄存在我身上,看看我黎未,有没有本事辅助狐族的王,带领伟大的狐族,超越城乾,超越……黎昀!”

瞬间静默,人群齐齐抽了一口冷气!!

超越城乾还好,超越……黎昀?!那个人,可是狐族最伟大的君王啊!

“在场的各位,不妨把你们的心交给我,只要各位敢拼敢闯,我黎未就能保证,绝对达成各位的志向。”

几乎是热血澎湃的一段宣誓!!

再是犹豫不决的人,现在也松动了!!况且那城乾是篡位谋权的假君王,他们都效忠了那么久,现在是真正的狐王,真正狐族万古不衰的帝王血脉,只要是血性男儿,就没有理由不为其肝脑涂地。

况且城乾竟然割地求荣,把狐族的尊严都踩在了脚下,狐族是该有一场轰轰烈烈的变化之气,以扫除近一百年的低迷了。

“是啊,战士应该不论君主,只看国家。”

“我有预感,这个人,终将不凡。”

“我愿意归顺于他麾下……”

这个人,拥有骄傲的王族的气血,更拥有睥睨天下的王者之风……

“现在,愿意跟着我的,上前一步!”黎未扫视着人群,沉声道。

“啪——”

整齐的脚步声回荡在宽阔的广场上。所有人都毫不犹豫的迈出了脚步,把毕生的志愿托付给了这个气魄盖世,卓越不凡的年轻人。

黎未终于露出了微笑,“感谢各位对我的信任,最迟明日,各位就可以见到你们毫发无损的家人。”

“轰——”

人群炸翻了天。这股信任来得这样迅疾,甚至让五千士兵没时间反应。所有人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效忠这样的人,当一生不悔!!

劝降工作结束,黎末懒懒的窝在子焓怀里,伸伸懒腰,“没看出来,黎未竟然这么会谈判,不做商人企业家可惜了啊。”

“企业家?”子焓微微诧异。

“呵呵,跟商人差不多啦。”黎末解释道。

子焓轻轻笑一声,也低低道,“奕谟这小子,今天一天比他一年说的话都多。”

额,一年?!应该没那么夸张吧!

但是那一日,黎未在乾宫前的空地上,逼退伪君王城乾,只身劝降五千,不,劝降所有狐族士兵的事,迅速在族内传开了。直到很多年过去了,直到他成功把狐族带往了另一个鼎盛时代,直到他让几乎所有妖族都唯狐族马首是瞻之后,人们都还在津津乐道。

那样的人啊,本就该是王的命!!

黎末原以为,登基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

至少,要皇袍加身,要头戴金冠,要端坐王椅,要被群臣千呼万唤,要能气势雄足的向着跪拜的的臣民说,“平身……

骗人!!!!

没有黄袍,只有几乎全是素白的衣服,唯一的特色是足够复杂华丽。没有金冠,只有一只雕着金狐的发簪,斜斜的插入发髻。没有黄金的王椅,只有一把雕狐狸的木椅,放在稍微高一点的台子上。没有群臣,最多二十多人,没有跪拜,只是淡淡的行了一礼,当然,就更没有气势雄足的“平身”了!!

大长老一身和他眉毛胡子几乎一个颜色的雪白长袍,面无表情的看着黎末,“王,你那样的乱七八糟的规矩来自人类,狐族崇尚的是一切从简。”

黎末气愤不平的指着大长老的鼻子,骂道,“骗人骗人,一定是你怂恿城乾逮我结果计划落空,所以伺机报复,你这个小气鬼。”

是的,这个白眉毛白胡子的老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黎末御前献舞时那张锐利的视线的主人,就是让她老是汗毛倒立的罪魁祸首,也是和城乾争执半天最后终于打败城乾成功把她丢进雪牢的那个人。

白胡子长老一下被黎末戳到痛处,一张脸顿时变得通红。但是黎末所说的确是事实,不过谁让她那日要穿那件狼族王后专有的火蚕衣,有点脑子的人都会认为她有问题好不好?

有错在先,气势一下就低了一截,白胡子长老暗地里撇撇嘴,不服气的小声嘀咕,“要怪就怪你自己笨,什么不好穿非要穿那件衣服招摇过市。”

但是咱们大长老墨苡实在太小看黎末了,虽然她年纪轻轻,丫头片子一个,但是,人家耳力惊人啊,那种敏锐,不是他这个年龄阶段的老人能体会的。

猫头鹰般扑下王座,黎末一把揪住大长老长长的白胡子就往下扯,“呀,你以大欺小,为老不尊,你还大长老呢,你羞!”

墨苡被黎末扯得不由自主的垂下头,一双晶亮有神的眼睛只能翻着往上看,口气也是愤愤然,“你欺负老人,你欺负老人,你有资格说我么?”

“你是老人么,你是老人么?老人会坏心眼儿么?老人都是慈祥可爱的,老人怎么会想你一样心眼儿跟蜂窝眼儿一样多!”

“我我我……我不是老人?你看看,白胡子,看看,白头发,还有皱纹,我比你爹都还老呢我不是老人?”

额——果然有点像那么回事儿!

黎末一愣,愤愤放开了手!

郁闷的返回王座坐上,头一偏把下巴扬得老高。墨色眸子水润莹亮,还不死心偷偷的往白胡子长老那里瞟了瞟,结果这一瞟立马把黎末气得七窍生烟!

那个胡子雪白的老头竟然微微埋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正笑得好不奸诈!

这只绝世无双老狐狸!!!奸诈的老狐狸!!!难怪人说狐狸狡猾,肯定全是拜他所赐!!!

“啊啊——”发泄般大吼一声,黎末干脆彻底的扭过脸去。

哼,她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老狐狸一般见识!

不过……

狐妖大大们!!

这个场合,貌似可能大概是,登基盛典吧!!

朝堂对骂!!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众人傻呆呆看着一老一少在登基典礼上互相怄气!!集体无语中……

秋风萧瑟啊!怎么这么冷!!冬天快到了?!春天应该就不远了吧!!希望春天快点来啊!!这里真是冷!!

众人在超低气压下瑟缩,简直一句一叹!!

“末儿,”煎熬时刻,黎未终于出声,“马上要进行祭灵仪式,不要胡闹了。”

黎末看黎未神色冷凛,不由缩了缩脖子,良久才妥协般的哼了一声。

“把祭器端上来。”

祭灵,是狐族王位继承者在登基当日祭祀先祖的一种仪式,也是甄选,或者辨认最纯正的帝王血脉的仪式。

若狐族有两位或两位以上的嫡系帝王血脉,都需要经过这个仪式确认真正合适的继承者,或者,最合适的血祭者。

祭器被端了上来。

一个青铜器皿,是一只飞奔的狐狸造型。狐狸的头顶有两个奇特的孔穴,分别通向狐狸的四肢。尾部有一道浅浅的凹陷,凹陷里布满金色的粉末。两把青铜的匕首,细细长长的,匕首同样也是狐狸的造型,只不过一个狐狸看上去威严英武,另一个沉静安详。

黎末仅看了这些祭器一眼,便是一怔,强烈的熟悉感铺天盖地的涌入身体,彷佛她曾经见过它们一样,每个细节都在她心底铺展开来,纤毫毕现。

周围的臣子们齐齐的低下了头,朝着祭器微微鞠躬,脸上带着浓浓的虔诚和膜拜。

黎末静静的凝视着祭器,忽然彷佛着魔般轻轻靠过去,纤细的指尖在祭器上缓缓徘徊,最后落在那个沉静安详的青铜匕首上。

与黎末指尖接触的一瞬间,匕首似乎霎时拥有了灵魂,轻轻反跳,稳稳的落在黎末的手心。

与此同时,黎未也握起了那枚威严英武的青铜匕首。两把匕首齐齐一颤,轻轻轰鸣。

“嘶——”

吸气声几乎同时响起。

接着,两滴鲜血直直的落入青铜狐狸头顶的两个洞穴内!

须臾的静默之后,青铜祭器忽然疯狂的震动起来。垂立一旁的大长老墨苡第一时间抬头,然而,已经晚了!

滴血的匕首拿反了!滴血的位置也弄反了!

黎末是王,理应使用属于王的青铜匕首。可黎未身为血祭者,竟然误用了王的祭器!

震动不止的祭器惊醒了所有垂首祈祷的人,众人惊诧,眼睁睁看着祭器尾部凹陷里的金色粉末忽然化为金色的火焰,熊熊的燃烧了起来。

“快,快换!”白胡子大长老瞬间变了脸,苍老的声音夹杂着异样的惊恐,响彻大殿。

黎未最先反应过来,迅速和黎末交换了祭器,可这次,却只有一个人的血落在狐狸头顶的洞穴里。

黎末刚被祭器刺破的手,忽然血流不止,滴落的血一颗一颗的溅落在祭器上,迅速融进了两个孔穴内。而黎未手指上的伤口,却奇迹般的的愈合,连一丝破皮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就在黎末的血融入祭器的时候,金色的火焰终于燃到尽头。青铜祭器在火焰熄灭的刹那忽然爆起了刺目的金光,金光璀璨耀眼,一如正午的烈阳,然而烈阳里,却夹杂着浓到窒息的血红。

大殿静如坟场,声息全无。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景象惊呆了,这诡异的红光……这是狐族祭灵史上第二次出现的红光,红光是煞啊!

所有人都在悲叹,这样诡异的结果,还有那浓烈的血色,这分明,是不祥的预兆啊!

煞气几乎要刺破神圣的金光,几乎要灭顶,此后就要背离了。难道真的九代一劫么,难道真的会血尽人亡,或者……放逐一生?!

“天,这……这是……你你你,”大长老墨苡脸色大变,已经气不成声,指着黎末的手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着,“你怎么……这么不成气候?”

黎末也被祭器爆出的红光骇到了,神思还未回来,一脸茫然,“我怎么了?”

墨苡恨铁不成钢,悲愤的看着黎末,忽然仰首向天,“天啦,九千年了,难道这是对我们狐族的考验吗?祖灵在上,您千万不能一下夺去两个啊。”

额——这话?!汗毛倒立了!!

莫非仪式失败的后果是,她跟黎未会因此没命?

“哎等等,墨苡长老,”黎末叫一声墨苡,小心的咽了咽口水,“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我跟黎未完蛋了?要……死人么?”

墨苡狠狠的瞪黎末一眼,“不会死,只会活得很悲惨。”说完,就气咻咻的甩手离开了大殿。

嗬——老狐狸竟然甩人?!甩就甩,有什么了不起!哼,姑娘她才不跟老头子一般见识!

懒懒的窝在黎未书房的椅子上,黎末一手握笔,一手托腮,墨色的眸子微微眯着,头一点一点,几乎快要睡着。

身上那件华美的素白王袍已经皱成一团,裙角也不知在哪个地方刮破了,鞋子一只挂在脚上,一只甩到了书桌地下,没穿袜子,露出纤细秀美的脚踝。

右脚白皙光洁,像一条越出水面的鱼,在空中毫无节奏的摇晃着。

黎未了解完祭灵仪式上的事后回到书房,便看到这一副景象。

优雅冷俊的脸上不禁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惯常冰凉如石的眼睛里也溢出了难得的温柔。

瞌睡虫嚣张,黎末终于抵御不住,头一歪,身体便软软的伏在了书桌上,右手依然紧紧的握着那只沾满墨汁的毛笔。

此时她一趴下,黎未才终于看清,黎末秀丽的左脸上,赫然印着一团漆黑的墨渍,方才被她的左手托住,现在才得见天日。

大概是练字的时候不小心把墨汁沾到了手上,又用手去托腮……

黎未忍不住摇头轻笑,这迷糊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轻轻推门进去,黎未取下洗脸架上的湿布,尽量轻柔的把黎末脸上的墨渍擦去。睡梦中的黎末感觉到有一只温柔的手正轻抚着自己的脸,眉微微一弯,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不自觉往那只手靠过去了一点。

黎未顿了一下!

擦掉黎末脸上的墨渍,黎未刚要转身,视线忽然落在了被黎末压住的宣纸上。

微微泛黄的宣纸上,写着一排排整齐隽秀的隶书,一看就知道是黎末的手笔。

黎未对着那张宣纸轻轻一点,宣纸彷佛瞬间活了过来,慢慢从黎末的手臂下抽出,落到黎未的手上。

小小的一张纸,却密密麻麻几乎全是字。

可能是练着玩,黎末拿毛笔当钢笔使,开头的一两排字圆润可爱,不见笔锋,像是校园海报那种POP字体。字写得毫不正经,内容就更不正经了。整整两排,全部写着“女王一世”几个字,光看字就能猜到,写字的人在写下这几个字的时候心里有多得意。

“女王一世”之后,便零零散散的写着一些歌词,一句一句凌乱的在纸上铺陈开来。

歌词下面画着两个简笔狐狸,亲密的依偎在一起。狐狸生动传神,带着黎末特有的妩媚可爱的风格。

视线往下——

忽然,黎未的身体狠狠一震!

宣纸的最后,空空的一片,染着一些细小的墨渍,像是一朵朵初绽的梅点,凌乱点在纸上,毫无规律。梅点的中间,赫然写着“爱”的简体字,字的右下角,清清楚楚的写着两个楷体——小未,那两字虽小,却紧紧密密的和前面的字靠在一起,彷佛无法分离。

字的末尾,是一颗破碎的心,融着永远不能实现的希冀和期盼!!她并不知道,她和她喜欢的人并非血亲,她一直以为,那种爱是肮脏的,是罪恶的,无法见存于世。

那是乱伦!

小未!这是末儿十六岁前对他的称呼!

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宣纸,黎未内心狂喜如潮,几乎要将他淹没。然而仅仅只是一瞬,似是忽然想到什么,那样的狂喜便被浓可没骨的悲伤取代。这样极致的喜乐伤感,原是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

微微苦笑,黎未将宣纸原封不动的放回黎末手臂下,转身头也不回的迈出了那个有着自己最牵挂的身影的门。

黎未啊黎未,你究竟还在奢望什么?奢望能在一起么?呵,你难道不知道吗,倾其所有保护她,已是你所能付出的极限了。还是,你想颠覆你们被那场荒诞的祭祀所判定的命运?!

黎末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做贼般小心的藏起了手臂下已经压得皱巴巴的宣纸。紧张的猫着腰,四周看了看,手在桌面迅速一扫,揉啊揉啊,那张写满字沾满墨渍的纸,就变成圆圆的一团。

“呼——”一切完毕,终于小心的呼出一口气,黎末轻轻的拍着胸口感叹,“好危险好危险,简直太危险了,若是不小心被黎未瞧见就死定了。嗯,绝对死定了,不用他提醒,我自己就会乖乖的撞墙去!”

几乎是鬼鬼祟祟的溜出了房间,轻轻的关上门。

“王。”身后忽然一声低唤。

“啊呀——”黎末被吓得一跳。

身后的人被黎末的反应搞得神经一绷,直觉要大祸临头了。惊吓了尊敬的王,这是多严重的一桩罪啊!一想到有可能的悲惨下场,侍卫就快要哭出声了。

“啊啊你好啊你好,”转过身见着来人是宫城侍卫,黎末忙点头没哈腰,笑得那叫一个假,“哈哈,天气不错。”

侍卫满头雾水看着黎末,脸上的表情足以让所有的小白们羞愧到无地自容。

额,谁来帮他解释一下,这是几级情况?!

“请慢走。”笑眯眯的拍拍侍卫的肩,黎末轻快道。

侍卫估计被她忽悠惨了,竟真的乖乖的走了,并且是那种肩背挺直,雄赳赳气昂昂,头也不回的走。

好吧,也许是他脑袋严重秀逗了,人说啥他就听啥。也许,他其实正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诡异的人!

真是好诡异!走了老远,侍卫还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一见侍卫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廊前转角,黎末赶紧理理乱七八糟的裙子,轻咳两声,架子立刻端了出来。嗯,是的是的,目前眼下她可是王!

摆着典雅高洁神圣不可侵犯的姿态,黎末优雅的挪着脚步,七绕八绕,绕到了宫里一处颇微偏僻的所在。

碎石小路旁,栽着几从芭蕉。由于时令临近冬季,宽大的叶片已经枯黄。芭蕉树下长着一些颜色浅淡的小花,也不知是什么品种,不惧严寒,至今仍未凋谢。

小路尽头,伫着一间钟灵毓秀,玲珑雅致的竹屋,屋门微微畅着,透着一股主人的随意。屋前是一方空地,空地上筑着一个树桩形的木桌,四面摆着树桩形的小木凳。桌上有个铁架子,架子上悬着一口小锅,正用文火慢慢熬着什么东西,浓郁的香味缓缓飘荡在这一片静谧的空气里。

“嘿嘿,老头不在。”黎末狡黠的很,先是四周找了找,没发现任何人,便奸诈的笑着,逼近那口香味四溢的锅。

打开锅盖,香味扑面而来,黎末忍不住闭上眼睛,深深的嗅了一口。

锅里炖着鸽子,加了很多天然的香料,汤汁已熬得乳白,直勾得黎末口水不断。

“啧啧,这个老头子可真残忍,炖这么小的鸽子,鸽子啊鸽子,你真可怜。”黎末一边摇着头,一边取过桌子上的碗来,小心了盛了一些汤出来。

舒服的在桌边坐下,吹吹滚烫的汤汁,轻轻啜了一口。

“啊,味道简直爽歪歪……”黎末小口小口的喝着汤,顺便不忘夸奖下煲汤人的手艺。

片刻功夫,一碗汤下肚。

正准备再偷喝一点,竹屋内忽然传出来人说话的声音。黎末动作一滞,兔子般迅速的丢下空空的碗,一个闪身,躲在了一丛枯黄的芭蕉树后面。

“啊——天杀的,是哪个天杀的,竟然偷喝了我的汤。”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蓦然爆响在小院里。

黎末不满的撇撇嘴,什么嘛,不过一点儿汤嘛,有必要这么诅咒人吗?小气的老头子!

“汤啊,我的汤啊,”一把抱起锅,白胡子老头一脸愤恨的瞪着锅里已经没气了的生物,“鸽子,说,是谁喝了你的汤?啊?是谁?”

“嗤——”

黎末捂着嘴,慌忙掩住不小心发出的轻笑。

鸽子会回答你才有鬼,你这个傻老头儿!

“到底是谁?给我出来啊啊啊!”白胡子老头捶桌怒吼。

嘿,姑娘她就不出去就不出去,气死你!

“够了末儿,别闹了。”

身体陡然僵住。

额——这个声音,貌似好像大概是……黎未?

“出来吧。”

额嗯,果然是黎未!

抓抓头,黎末慢慢的从芭蕉树后面走出来。

“你怎么知道是我?”她很好奇。

黎未淡淡的扫一眼方才黎末坐过的地方,“喝汤会把汤汁弄得到处都是,并且汤匙乱扔的人,这个地方除了你再不会有别人。”

是这样么?黎末眨眨眼!好像……是的!

“另外,”黎未瞟一眼黎末,在木桌前坐下,“下次躲着偷笑的时候,不要那么大声。”

诶?这个?

好的,她一定会记住。

“臭丫头,又是你这个扫把星,快说,你来干嘛?”墨苡愤愤的看着黎末,气呼呼道。

黎末眼斜斜一挑,轻声笑,“我来看望您啊。”

“哼——”墨苡从鼻子里哼一声,“看我?看我的鸽子汤还差不多!”

“对呀对呀,”黎末笑嘻嘻,“主要是来看您的鸽子汤,顺便看看您。”

“臭丫头,你——”

“我可爱吧,嗯嗯我知道。”

“臭丫头,你……”

“我贴心吧,嗯嗯我也知道。”

“……狠!”

“……”

“末儿,你来这儿有什么事?”还是黎未的话权威性高些!

“额,找老头儿问点事儿。”黎末老老实实的答。

白胡子老头一听黎末来求教,立马把脸扬得老高,“不知道不知道,你问的任何事我都不知道。”

这个欠揍的老头子!!黎末嘴角一抽,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问什么事?”黎未问。

“就是……祭祀上的事,我有些不明白。”

“祭祀?”黎未神色微变,挑起眉。连带一旁郁闷不已的墨苡听见后,也立刻严肃起来。

“嗯对呀,”黎末苦恼的皱着眉,“那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啊,还有那个红光,感觉让人很不安。”

“不要担心末儿,”黎未轻轻摸摸黎末的头,“有我在,没问题的。”

“可是……那个总让人感觉到不祥,黎未,那个什么祭祀的仪式是不是失败了?会伤害到你么?”

“没有失败,即使失败了,我也会把它扭转过来,所以放心吧,乖。”

“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黎未轻轻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黎末点点头,“黎未不骗人,那倒也是。”

“我和墨苡长老还要商量点事,你先回去好不好?”黎未微笑着问黎末。

黎末点头,刚要走——

又回来,扯着黎未的衣袖,“还有个问题。”

“还有什么?”

“嗯……不是说那个祭器是指定真正适合王位的继承者的仪器么?可为什么,我并没有看到结果呢?那个仪式最后,并没有明确给出指示,我和你,到底谁是狐族的王。”

黎未微微一怔,轻声笑了笑,“自然是你,你才是狐族的王。”

“可是说不定是你呢,所有人都看得见,其实……你比我更适合做狐族的王。”

“末儿,是谁很重要吗?”

黎末神色一凛,“当然重要,况且黎未你是男人,还那么有才,你难道都不想借着狐族实现你的抱负么?”她其实只想跟在他身边,分享他的成就,看着他一点一点变得耀眼就好。她懂,他的光芒若是爆发出来,谁都不可能挡得住!而她,只要陪着他,一辈子无忧无虑就好!

黎未轻轻摇头,“末儿,父亲亲自指定你继承王位,这个,无任何人能质疑。”

“我才不要,我才不稀罕当王,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永远都跟你在一起。”黎末倔强的看着黎未,话脱口而出。

黎未瞬间变了脸,惊诧的看着黎末。

黎末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妥,立刻红了脸。

“末儿,我是你哥哥。”黎未看着脸上飞红的黎末,忽然冷冷斥责。

一句话,虽然依然出自那个冷俊倨傲的人,然而却变了。感情不再,温暖不再,关心不再,甚至比一个陌生人的口气还生冷。

黎末惊讶的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黎未。终究是女孩子,自尊心又强烈,仅仅一句话,就感觉被伤害了,心都在流血!

“没事了,你走吧。”撇过头,黎未再不看黎末一眼。

不可置信的捂着嘴,黎末一扭头,飞快的跑出来小院。对啊,她在想什么,他可是……哥哥啊!

黎未没有回头,骨节清冽的手死死的握着一个青瓷汤碗。

“啪——”汤碗发出清脆的响声,立马碎成了一块一块。

“唉……”一旁的墨苡长老叹息一声,“也许,这样也好!”

黎未没有说话,墨色眸子低垂,藏着一股深深的暗痛。

“好了好了。”墨苡安慰黎未。

黎未微微苦笑,“墨苡,我到底应该怎么救她?还是继续束手无策,可怜的乞求那一点微弱的奇迹?”

“唉……”墨苡在黎未身边坐下,“祭祀的结果是不能强行拧转的,否则,谁也不知道,结果会变成什么样……也许拧转之后,血祭反而会提前了。”

黎未抬起头,眸中迅速闪过一抹孤绝,“原本,那场血祭该由我来完成的,呵,难道就连黎昀亲手种在我体内的‘蛊血‘,也救不了末儿么?”

“没错,在同是金狐的你体内种下‘蛊血’是帮‘沥血狐’躲过血祭的唯一方法,但是虽不是帝王之血,你亲身父亲却也是被祭器选出的王位继承者之一啊,谁能料到,这一次祭器又选中了你,‘蛊血’也因此失效了,天意如此。”

黎未身体一颤,忽然埋下头,声音沉闷,竟隐隐透出一股脆弱,“墨苡,怎么办?我又想救末儿,又想报复黎昀,我该怎么做?”

“……若是,若是之前我没有故意拿错祭器,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末儿是无辜的……”

墨苡微微一叹,“狐族九代一大劫,遇此劫唯有金狐血祭方能保狐族长盛,末儿刚巧生在帝王血脉的第二十七代,又是拥有纯正帝王之血的唯一一人,她从一出生便注定了‘沥血狐’的命运,一开始,她就不可能无辜了。”

“非要血祭么?”

墨苡点点头,似想起什么,“尘儿,末儿还有多久满120岁?”

黎未身体猛地一震,良久才低低道,“……还有一个月时间。”

墨苡神色也是一变,却终究无能为力的叹了口气。

裹了一身暗沉如夜的黑袍,黎末独身闯入了瑶国皇宫。

也许她是先天的脑筋短路,也许她找死,总之,她以大无畏的姿态勇闯禁卫森严的皇宫,实在有一种几近骇人的气魄。

大家知道,刺客都是黑的。所以被皇宫侍卫团团围住的时候,她很茫然。她还以为黑色够低调。

阿弥陀佛!

“你是何人?”侍卫头头扛着一把银光闪闪的砍刀,恶声恶气的问候黎末。

黎末被那身宽大的黑袍围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个莹润明澈的眼在外面。但是,人家不可能因为你的眼睛好看就放过你啊,况且他们小老大——七殿下的眼睛比你还好看呢。

“关你什么事?”这边的孩子很茫然。

“耶?”侍卫呆了一下。

貌似的确不关他的事……

额等等,不对!她擅闯皇宫他质问或者拷问,这关他的事好吧!

“大胆妖女,”侍卫横眉怒喝,“擅闯皇宫,死罪一条。”

“诶?”清澈的眸子眯起来,“你谁呀大呼小叫的?”

对,他谁呀?

他是银刀侍卫的头头,胡笳!

结果自豪的自我介绍还没登场,黎末忽然笑了,“啊我知道了,你是一只猪嘛。”

“啥?”头头茫了。

“看着我啊。”黎末朝桩子似的侍卫眨眨眼。

一只白皙光洁的手从黑色的袍子里伸出来,黑白相衬,分外醒目。轻轻晃了一下,食指微微扬起。一团温暖的金色光芒自指尖溢出。阳光充斥这方土地,遍及每一个角落。

那光芒太熏人,一如破云而诞的朝阳,顷刻间席卷了所有侍卫的眼目。

那光芒,但凡相府的人,都格外熟悉,他们曾深受其苦。

“变猪猪——”照例是轻柔的几乎像低沉耳语的声音。魅惑是它的本质,撒旦是它的真身。

金光闪过,黎末身前一片辽阔。

转身潇洒的走,黑袍翻飞。留下一地的猪,面面相觑。他们很想问,那个,穿黑衣服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甩开那一帮侍卫之后,黎末后来的路程就轻松的多。现在摆在眼前的唯一问题就是,她从没来过,根本不认识路。

“嘿,问一下。”黎末抢身拦住了一个粉衣的宫娥。

“你谁啊?”对方吓了一跳,惊恐的看着她。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哪儿?”

“这是皇宫。”粉衣宫娥完全把黎末当成了傻子。

“我知道,”黎末郁闷的抓头,“我说这是皇宫哪儿?”

“这是皇宫的一个廊子。”

黎末满头黑线,愤愤的大吼,“我难道不知道这儿是个廊子么?”

粉衣宫娥一跳,差点扑地,“前面,前面是嘉和殿。”

“嘉和殿?”黎末点头,“你带我去好吧?”

“额……好。”粉色宫娥面部表情痛苦无法言喻,艰难的答应。

可怜这个傻孩子,完全忘记问嘉禾殿是谁的屋了。

门是灿烂的金色,辉煌巨大,在朝晖下尤显璀璨,流光溢彩。门面雕龙刻凤,间或镶嵌着硕大的紫色明珠,炫人眼目。这还不算,就连个门把都是质地莹润,看相极佳的白玉制成。整个下来,这个门就夸张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肯定一腐败啊!黎末站在门前悲愤的想。

心思一到,立刻推门进屋。旁边的粉衣宫娥吓得脸都白了,赶紧伸手去拦她,但是,黎末怎么可能让她得逞。

门乖乖的向两边打开,悄无声息。

中间的缝隙在扩大,缓慢的扩大。

只一个瞬间的功夫,黎末就恨不得掉头跑路。

诺大一间房,空荡荡的,只最里面摆着一把精致豪华的黄金座椅,和大门一样,雕着团团簇拥的金龙。金座前面,是一个同样金色的桌子,桌上盖着明黄色的锦缎,同样绣着团龙。锦缎上是一本本黄面的折子,旁边还有一摞灰青皮面儿麻线扎边儿的书。

这个这个,这不是——御书房么?

黎末瞠目,左手惊惧的伸在空中,死命的颤抖!

这怎么回事?这怎么回事?

黎末甚至有以头抢地的冲动!

好吧,她也承认,地板很干净,非常干净,和她家床……不不,肯定没她家床干净!但是,就算很干净,也没必要……滚到地上去吧!

而且,还是……一男一女抱着滚!

“那个,”黎末强压住扭头就逃的冲动,“地上再干净也不适合做这档子事,不如,你们去床上吧。”

这种事,中途被人打扰,是很要命的!所以一听到黎末的声音,专注投入的两人迅速抬头,两道明晃晃的利剑,“咻咻咻”杀过来。

黎末立马倒退几步。

“你是谁?”那把“利剑”几乎在用吼了。

黎末怕怕的捂着小心肝,“我可不认识你,你别打我主意。”

“利剑”脸一青,霍得站起身,几大步就朝黎末逼过来。相信他,他会掐死她的。这个一身乌黑的丑女。

“啊——”黎末尖叫一声,转头就要跑。结果对方手一挥,巨大的金门立即关上,关得严严实实,连蚊子都飞不出。

黎末“啪——”一声,死死的巴在金门上,恐惧的指着逼过来的人,急吼吼的叫,“啊——你不许过来,你这个流氓你羞不羞啊,衣服都不穿就往人家闺女这边冲,你不嫌丢人吗?啊——不要过来!”

黎末用一只手遮住眼睛,见对方气势汹汹的杀过来,想闭又不敢闭,怕羞又怕死。只好哭丧着脸,决定实在不行就去撞墙!

转眼敌军就逼近了,灼热的体息混着微汗的气味,汹涌的涌入黎末的鼻腔。黎末身体一僵,瞬间红了脸。

一直以为自己好歹是21世纪的产物,再不济也不可能败在这些古董人民的手上。然而,她现在失策了。毕竟是对情事尚自懵懂的女子,虽然就快20,但是自小被保护的太好,此刻毫无准备的闯入这些真正直白的成人世界,她根本承受不住。

所以在那宽大的黑袍被对方一把扯下的时候,她秀丽如盈盈鸢尾的脸上已然挂起慌乱和怯弱。

黑袍翻卷着落地。

她呆住了,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

他也呆了,因为她清丽绝艳的容貌。

就在这富丽堂皇的宫殿里,瑶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君王,对她……一见倾心。

胸膛些微湿润,浸着方才与人欢好的暧昧痕迹。他只着了一条白色底裤,赤脚站在明黄色的地板上,神情喜愉难当,烈烈灼灼的看着她。

黎末唯一的知觉,便是震诧。纵是再懵懂无知,她也看懂了他直白到不加任何掩饰的眼神,那种据为己有的强烈霸气,和不得不休的执意。这就是帝王,即便初见,也是不会含糊暧昧的人,他要的便是最直接的攫取。

他直直望入她惊惧的眼里,侵略味十足,“把你给我。”

不是疑问,没有征询,这是王惯用的命令。

“不……”黎末后退一步,竟震慑在他瞬间的气势下。

然而骄傲的君主却不再搭理,他微微转身,望向娇媚的缩在地上的女子。一身烈焰般的红装衬得那妆色掩映的脸妖娆如妖精。她衣衫尽褪,素白的手慵懒的覆在春色起伏的胸口。双腿白腻纤长,肤若凝脂,又如白玉,泄着溟濛的春情。她几乎全身赤露,只一袭火红宫装轻柔的围在腰际,半明半暗,半媚半纯。

瑶国的君王只微微朝那女子示意,那依地的女子便慢慢起身,宫装滑落,如雪胴体在大殿娇然挺立,美若水里游鱼。

黎末瞪大眼,几乎不可置信。那个女子……她都不羞怯么?别过头,黎末将下巴死死搁上肩头。绸衣微凉,摩挲着她光洁的下巴,竟引得她一阵止不住的轻颤。

女子赤脚在宫殿里行走,脚下没有丝毫声响。唯置酒的声音,在大殿内荡开,刺激黎末的耳膜。

方一片刻,那女子已端着一杯清酒,盈盈立于黎末身前。她明明光着身体,面上却无任何别意,甚至纯净得让黎末忍不住怀疑。这个处子般皎洁的女子,还是刚才在瑶王身下辗转承欢的宫妃么?

尚在疑惑,那杯隐隐透绿香味醇远的酒,已送到她唇边。

黎末一惊,下意识别开头。然而身体忽然被困缚般动弹不得,那女子唇角勾着一抹奇异的笑,莹白的指尖扬起,点开黎末的唇,右手一倾,满杯清冽的酒便悉数灌进黎末嘴里。

呛人的辛辣瞬间冲喉而起。烈焰如鬼魅,在清酒入喉的瞬间汹涌翻卷,游蛇般在全身经脉里蜿蜒而走,引起一路的灼热滚烫。

胸口彷佛架起了一口摇摇欲坠的油锅,灼人的热烫自此处迅速扩散。那股热烫太诡异,诡异到甚至挑起了黎末未经人事的身体里,突涌如海啸的****。

铺天盖地袭来,携着奔腾不止的怒潮,咆哮着踏过这具年轻的身体,理智在其间沉沦,天翻地覆!

黎末霎时瞠大眼眸——

这感觉……

异世界里,记忆之初的恐惧全是来源于它。它是……“离水”!!!

身体但凡陷入,便再无抵抗力。为鱼为肉,任人砧板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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