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环飞越是骂，木三越想喝。本来早上都是喝二两酒的，她这么一骂，他喝完二两，又想去倒。环飞看见 了，脾气上来了，她上去把木三的酒杯夺了过来，一下摔到了地上，茶杯啪的一声碎了。环飞大骂：“你奶奶没 完了吗？喝一碗还想喝第二碗，你不干活了。你奶奶的再这样，就滚蛋，别说喝酒了，就是喝醋也不给你喝。”
木三讨个没趣，悻悻的走了。
七
木三的父亲病了，让木三回去一趟。可环飞不同意，说：“回去，回去什么？六七个儿，就缺你吗？咱们店 里这么忙，你走了怎么办？”
“听说很重了，让我回去看看。”
“重，重什么重？又不能明天就死啊。不行，家里离不开，这么多活要干，我一个人忙不开，你不能去。” 环飞执意不让走。
木三没办法，低着头在原地转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堤洒看着木三难受，过来劝：“木三哥，不让回去就不回去啊，我估计也没多大的病。”
“不是的。”木三眼含泪说，“可能快不行了。”
“那，你就回去吧。反正嫂子一般不过来，你回去看看，看完接着回就是。店里我守着，嫂子真过来问，我 就说你送货去了。”堤洒说。
“不行啊，那个人小心眼，今天她非得过来几次看看不可。真知道我偷着走了，她会去我家大吵大闹的。那 样的话，还不如不回去，犯不上弄得鸡飞狗跳的。”木三说。
果然，没过一会，环飞就过来查岗了，看见木三没走，这才放心的回家了。
到了下午，快要关门了，电话响了，是木三的大哥打来的，大哥在电话里哭着说：“三啊，咱爹去世了，临 死还想你啊，你要能回来，你就回来看看吧，真要火化了，你连尸首都看不见了啊。”
大哥说着，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和木三在电话两边哭了起来。
木三回家给环飞说了父亲死去的消息，环飞好像没事人似的说：“死就死啊，像你们那个穷家，活着还不如 死了享福。”
木三不想和她多说什么，人死了，得回家送葬吧。于是说：“你收拾收拾，让堤洒看着门，我们得回家送葬 啊。”
“是你死爹，又不是我死爹，我去干什么，我才不去呢，不去。”
“你不是他儿媳妇吗？谁家老的死了，儿媳妇不去哭的？儿在，儿媳妇不在，人家还以为没有儿媳妇呢？你 觉着那样好？”木三有些震怒，从来没这么大声说过话。
“人家怎么着我不管，反正我不去。”环飞坚定地说。
没办法，木三只好独自一人回老家给父亲送葬了。大哥看着木三一个人回来了，就问：“老三，怎么回事。 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呢，他婶子和孩子呢？”
木三脸上很不自然，撒谎说：“环飞病了，孩子小，所以都没让她们来。”
“什么病？连老人送殡都不能来？”木三的母亲说，“我看是心病。”
木三没说什么，本来就都很痛苦，不想再有什么不顺心的事，环飞不来就不来吧，知道她来也不一定不出事 ，不来反倒利索。所有的人都不再追究这件事了，都去操持老人下葬的事去了。
第三天，老人的葬礼举行完了，一家人围在母亲的面前，商量以后赡养的事情。这时候，环飞风风火火的来 了。直接走到保管那里，问：“一共收多少钱？还剩多少？”
保管认识环飞，知道是这家的三儿媳妇，就如实地说：“一共收了四万多元钱，花费了一万六，还剩两万五 。”
“你拿来我点点。”
保管把钱给了环飞。没想到环飞点完钱，把一部分零钱放下，把整钱放到自己的包里说：“这两万五我拿走 了，剩下的零钱你们收好。”
保管一看不行了，一把拉住环飞说：“这怎么行？有些账还没结呢。何况分钱大家都得到场，你自己拿走了 ，算什么？”
正在两个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在屋里的人听见了，都出来了。母亲看到环飞送葬不来，办完事了，要钱倒来 了，不由得生气了，说：“这个钱你不能拿，得留着我养老。”
“我的钱我凭什么不拿？”环飞说，“我在家里算过了，木三朋友的大礼钱差不多就有两万多，这些钱就得 应该是我们的。”说完，抽身走了，坐上租来的汽车，一溜烟跑了。
一家人面面相觑，都气得说不出话来。
木三站在哥哥弟弟面前，一句话没说。哥哥弟弟们虽然也没说他什么，但明显的看出来他心中的难受。结账 的时候，还缺五千块钱的账没钱结。木三对大哥说：“大哥，要不您先垫上，一旦有了钱，我马上还你。”
二哥却过来说：“还是算了吧，你上哪里弄钱去？这样吧，缺的钱我们几个弟兄平均分。”就这样，弟兄几 个一人掏了几百块钱，算是把父亲的丧事办完了。
从那天开始，木三对环飞的恨油然而生，而且越来越大。
八
环飞一个人在家里照顾两个女儿，虽也忙碌，并不多么辛苦。因为她只是做饭、喂孩子和收拾卫生，洗衣服 的事情，还是由木三干。
有一天，店里来了两个客人要送货，堤洒就打电话找木三，可不知怎么了，木三的手机开着，没人接。她于 是让临店里的人帮忙看着，自己跑去找木三。一进家门，就发现木三在院子里洗衣服，虽然绳子上晒了不少了， 但盆里还有几件。
看见堤洒来，木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来干什么？不在店里好好看店。”
“有两个客人来了，要货量大，得你去送。”
“哦，那你先回去，我洗完这两件就过去，你先让他们看货。”木三说。
堤洒有些纳闷，临走问：“木三哥，怎么是你洗衣服啊，嫂子呢？”
木三脸有些红，情绪有些不自然地说：“洗衣服又不是多累的活，谁有空谁洗呗，也没什么规定。何况你嫂 子看着两个孩子也挺忙的。”
“哦，这样啊，不过我看着嫂子经常没事串门子呢。”堤洒疑惑的走了。
又过了几天，堤洒正在店里跟堤洒清点货物，环飞气呼呼的来了，手里拿着两件衣服，一下扔在了木三身上 说：“你瞎眼吗，你看你洗的衣服，是人洗的吗？”
木三看了看，衣服上是有几处黑东西没洗干净。有些疑惑地说：“我仔细洗过了啊，怎么还这么脏呢，那我 一会洗洗。”
“你就你奶奶的看着我不顺心，叫你给洗几件衣服都洗不干净，你奶奶的你说你能干什么？从你来，吃我们 家的，喝我们家的，干点活还好像给你多少亏吃似的，心里亏，就走啊，爱滚哪，滚哪，老娘还真是不稀罕。”
“你看你呀，我又没说什么，你说那些难听的干什么啊。”木三说。
堤洒也劝：“嫂子，不就两件衣服吗，也至于生气？要不，我去给你洗了。”
说着，堤洒拿起衣服就奔水管去了。环飞也就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堤洒找来洗衣粉，看着自己的两件衣服也脏了，就一起泡到了水盆里。不一会，堤洒正在洗衣服的时候，有 客人来了，因为收钱的抽屉的钥匙在堤洒身上，木三就过来了，说：“你先别洗了，你先给客人找钱去吧。”
堤洒走了，木三看着泡在盆里的衣服，习惯性的蹲了下来，拿起衣服就洗。正在这时，环飞进来了，一眼看 见木三手里洗的衣服不是自己的，就奔了过来，发起火来。他指着木三说：“哦，你奶奶的，给我洗衣服不好好 洗，原来留着时间给她洗啊，说说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两个有什么情况了，在一起睡觉了？”
这回，木三真的生气了，说：“你这说的人话吗？我们有什么，你别糟蹋堤洒啊，人家可是年轻漂亮的黄花 大闺女啊，连对象还没找呢，你这不是糟蹋人嘛。”
“正好啊，”环飞说，“她没找对象，好跟着你啊。”
堤洒被无缘无故的卷了进来，还不知是什么事，当听着环飞是说她和木三有暧昧关系的时候，她气坏了，一 直以来的怨愤都积在了一起，她大声地说：“是啊，是啊，我们是有关系了，我都流了两次产了，我就看着大哥 好，就想和他结婚，怎么样，我这么说你满意了吧？”说完，流着泪气呼呼地跑走了。
九
堤洒一走，环飞还不罢休，继续对着远去的堤洒说：“好，我成全你们，我和这个王八日的离婚，你们结婚 。”
环飞发起火来，是真生气。她怒目圆睁，胸脯一起一伏，脸上青筋暴跳，声音如雷贯耳。
看到环飞这样，木三也急了，大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真疯了吗？”
“干什么，干什么你不明白的吗？”
“我明白什么？”
“你明白什么？你奶奶的不就看着我没给你们家生儿子，你有想法吗？行，我和你离婚，你去找你那个小娘 吧，老娘不伺候了。”
木三也发怒了，十几年的积怨都发泄了出来，他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样的暴跳如雷。
“离婚就离婚，谁不离谁是狗娘养的。”
“谁不离谁是狗娘养的，好，你说得好。走，这就去，这就去办手续，但咱先说好，离了婚，家里什么东西 你别想带走一点，你光着来的，你再光着走就是了。”环飞说，“孩子家产都是我的。”
“都是你的，就都是你的，我一分钱不要。”木三也铁了心了。
邻居们都过来劝，可一直绵羊一样的木三却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根本没有服软的意思。环飞一向高高在上， 在她眼里，木三就是一个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今天守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居然敢跟她较劲，她无论如何 是不会甘拜下风的。木三居然同意离婚，那就离给他看看。她相信，用不了几个小时，木三会痛哭流涕的跪着来 求她的。
就这样，他们争吵着来到了民政局。民政局领导看到他们都在气头上，就做工作明天再来，可他们不同意， 说什么事都商量好了协议离婚，要不给他们办手续就告他们，没办法，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只好给他们办理了协议 离婚手续。
他们离婚了。孩子家产都归环飞，木三什么没要，家都没回，唯一带走的东西，就是身上穿着的这身衣服。
十
一连几天，木三都没回来。环飞有些坐不住了。在她看来，木三离不开她。他身上不但没钱，而且也没多大 的本事，离开了她，就根本没法生活。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木三始终没回来 。突然，一个不好的消息，让她有些震惊：有人说，堤洒新开了个五金店，木三在她店里。还说他们俩登记了， 新房被褥都准备好了，婚纱照都照了，请帖都发出去了，最近要结婚。她开始不相信，继而震怒了，一个她认为 软弱无能的丈夫，真的要离开她而且还要和一个长得比自己漂亮上几倍的年轻女子结婚？那女的是傻吗？她于是 骑着自行车去了堤洒的小店，眼前的一切让她几乎要疯了：漂亮的店面，整洁的货架，川流不息的顾客。堤洒忙 着收钱，木三招呼客人，两个人忙得不亦乐乎。偶尔两个人还忙里偷闲深情的互相对视一下。她气坏了，上前大 骂了一顿。回到家，把木三的衣服全拿了出来，放在院子里的空地上烧了，按照死人的方式边烧边诉说：“木三 啊，你走吧，到那边啊，好好过，这些衣服，我给你带上，让你穿得暖暖的。人家说了，阎王那里啊，又黑又冷 。”
邻居大嫂过来了，看到环飞这样，说：“环飞，你这是干什么啊，再怎么说，你们曾是夫妻啊。俗话说：一 日夫妻百日恩。你们就是有天大的仇恨，人家活蹦乱跳的，你也不能这样诅咒他。再说了，离婚不也是你同意的 吗？可别这样，别人看着笑话。”
一听这话，性情刚烈的环飞哭了，她说：“大嫂，我没想到这个没良心的会这一手。离婚没三天，就和那个 小妖精结婚了。看来他奶奶的以前他们俩肯定早有预谋了，我一直还蒙在鼓里。平时他装得很老实，很实在，实 际上他最有心计了。这几天我一清账才知道，他居然把所有的存款都挂失挪走了，我手里攥着的是一把废纸，他 真是太毒了啊。我当初那么相信他，我怎么那么傻啊。”
“还不是因为你自己？”大嫂说，“你但凡对他别那么强势，让着他点，对他好点，别把钱看得太重，在外 场上给他点面子，他也不会想歪点子坑你的钱，也不至于到这一步。另外呢，木三和堤洒根本就没什么事，都是 你太心急，太霸道，太多疑，就说他们有事。堤洒名声被你搞臭了，很痛苦，她又可怜木三，见他因为自己成了 无家可归的人了，就和他结婚了。要不是你硬把他们俩联系在一起，想堤洒的长相、年龄，几辈子能看上木三？ 你说，还不都是你惹的？你要是别这么急性子，别这么霸道，事情不会这么糟的。”
环飞不说话了，眼泪流遍了她那张黝黑的脸。
离婚后，邹环飞很不习惯。剩菜剩饭没人吃了，店里的生意也不景气。到了晚上，她总是早早睡觉，坐在床 上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希望那个病怏怏的慢吞吞的男人进来，想骂两句，骂两句，想发火就发火。夜里，木三睡 在身边，虽有些瘦小，性格有些娘，但她睡觉很踏实。因为自己脾气不好，只有他，对她的一切缺点都能接受， 对她霸道的性格忍受。她有些后悔，想着重归于好，她可以不再那么苛刻的要求他，不再骂他或少骂他，不再守 着别人的面说他娘，说他不中用，不再对他那么强势，学着像一个小女人一样，给他做饭、洗衣服，口气温柔的 跟他说话，他发脾气的时候，装着害怕的样子躲在床角。可一切都晚了，他已经建立了新的家庭，和那个漂亮、 年轻的堤洒结婚了。他受了十几年的禁锢，一旦离开了，永远不会回来了，这里没有他可眷恋的地方，只有伤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