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晴朗的一天
“那……好吧，那我就唱——晴朗的一天吧！”
“晴朗的一天？不会是《蝴蝶夫人》的选段吧？”
“对，就是歌剧《蝴蝶夫人》第二幕中的选段。”
“您竟然会唱歌剧？那我更要听听了！”听到老阿姨竟然要唱著名歌剧《蝴蝶夫人》的选段，我想听她唱歌的兴致便越发高涨起来。
“那我就唱了啊！”老阿姨一边说便把手里的拖把放到墙角，然后像是在舞台上一样，以端正的姿势站好，紧接着，我听见老阿姨很投入地唱了起来。
“当晴朗的一天，在那遥远的海面，我们看见了一缕黑烟，有一只军舰出现：一只白色的军舰，平稳地驶进了港湾，轰隆一声礼炮，看吧，他已经来到。我不愿跑去相见，我不，我一人站在小山坡的一边，长久地只向海面张望，期待着和他幸福地相见。看远处有一个人像一个小黑点，他急急忙忙奔跑，愈走愈近，奔向这边。谁来了，谁来了，斯茨基，你猜一猜，谁在叫，谁在叫：“我亲爱的小蝴蝶，你到哪儿去了？”我一句也不讲就悄悄躲在一旁，我心在跳跃，满腔热情像火焰般地燃烧。他这样快活不停地在喊叫：“我最亲爱的蝴蝶，快来我的怀抱！”这声音还是像从前一样美好，一切痛苦都忘掉。听吧，我的斯茨基，我相信他一定来到，一定来到。”
我的耳朵几乎在她发声的一瞬间就被她的声音给征服了，我不敢相信那声音是由一个打扫卫生的已年界五旬的老阿姨发出的，我根本分不清那声音跟专业的歌剧演员有什么区别，我甚至觉得她比那些专业的歌剧演员唱得更加生动感人。看她唱歌时的样子，你就算是个瞎子，都能看见她心中对音乐的热爱以及她被光阴掩埋掉的梦想。
晴朗的一天我以前听过，而且听过很多遍。虽然我不懂意大利文，但是我看过也听过很多版本的的译文。其实，我原本是不喜欢听歌剧的，因为听不懂。但是《蝴蝶夫人》是例外，而且是唯一的一个例外。我想这大概是因为蝴蝶夫人讲述的是一个东方女子的爱情悲剧故事，对我而言在文化上更有认同感，所以更能触动我的心吧。
《蝴蝶夫人》讲述的是一个日本艺妓巧巧桑的爱情悲剧故事。巧巧桑纯洁真诚而又天真活泼，姑娘时被称为“小蝴蝶”，婚后便有了“蝴蝶夫人”的美称。她在日本人五郎的介绍下结识了美国海军上尉平克顿，不久便互相产生爱情。巧巧桑为了爱情而背弃了自己的宗教信仰，与他结了婚。婚后平克顿便要回国，此时巧巧桑已有了身孕，平克顿安慰她说，当玫瑰花开的春天到来的时候，他一定会回到她身边的。可是，平克顿一去就是三年，音讯杳然。巧巧桑的女仆铃木劝主人丢掉他回来的幻想，说，从来未曾听说过有外国丈夫回来的。但忠诚于爱情的巧巧桑却坚信丈夫一定会回来，并苦苦等待着。然而平克顿却背弃了诺言，回国后又另娶新爱。后又携新爱到日本来，表示与巧巧桑断绝夫妻关系，并要回他与巧巧桑生的儿子。巧巧桑想不到长期的忠诚等待换来却是这么残酷的结果，她不禁悲痛至极，遂将儿子交给平克顿后，把短剑刺入体内自杀身亡。
《晴朗的一天》是该剧第二幕中巧巧桑的咏叹调，描写在她幻想中平克顿回来时的那种情景。她站在海滨的山坡上，遥望着丈夫的军舰飘着轻烟，驶进了港湾。丈夫下舰后急忙地向她奔来，呼喊着地的小名，要她快些投入他的怀抱。这时的她，心在跳跃，情在燃烧，几年来所受的痛苦都全部忘掉了。
当然这些都是巧巧桑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虽然唱这首歌的人都清楚这一点，但是并非每个人在唱这首歌的时候都能淋漓尽致地诠释出巧巧桑当时的心境。不过老阿姨却诠释得很好，歌曲开头节奏舒缓，旋律甜美，老阿姨唱得非常有感情，那声音就好像从遥远的海面上飘过来一样，生动地表现出一种由远而近的意境，很贴切地表达出了蝴蝶夫人期待相聚的幸福的心情。中段之后，歌曲节奏逐渐趋向紧凑，结尾出现了旋律的高潮，生动地表达了蝴蝶夫人的情绪于想象中达到了热烈兴奋的程度，仿佛她真的已经跟心上人团聚了一样，这越发衬托出了蝴蝶夫人对爱情的执着和痴心。所有这些歌曲的意境可以说都被老阿姨的歌声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了。
当然，我不是行家，我根本不懂歌剧，我的评判也许不够专业和准确，但是我是凭着一颗在爱情中受了重伤的女人心去聆听这首歌的，所以我说的都是我内心里最真实的感受，是有感而发。
当老阿姨用她毫不逊色于专业歌剧演员的歌声唱着这首《晴朗的一天》的时候，我心里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这本来是一首充满着希望和幻想的歌，所以歌曲的旋律并非是悲伤的忧郁的，然而或者因为我知道那故事的结局，我知道巧巧桑的希望跟幻想会破灭，而她自己也将破灭，所以在听歌的时候，我的心境是悲凉的惋惜的，甚至是幽怨的。
巧巧桑不但自己坚信爱人平克顿一定会回到她身边，而且她还不许她的仆人铃木对此表示猜疑和非议。虽然已经贫困交加，可是巧巧桑仍然用坚定不移的心幻想着跟平克顿团聚时的情形。巧巧桑的执着和痴情让我心生酸楚，我不知道她的爱情究竟是太过执着还是太过愚蠢，当巧巧桑站在山顶眺望海面，用歌声描绘爱人回归的情景时，她的心里是充满着喜悦和期盼的，然而她的爱人却早就忘了她的存在。最后真的在那晴朗的一天，她等到了他的归来，可是他的身边却有了别人！
伴着老阿姨的歌声，我仿佛看见了巧巧桑最终将短剑刺入自己身体的情形，我甚至感受到了那种内脏被刀刺破的痛。我的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我不禁了联想到了我自己的爱情。我想无论是我当初毅然决然地选择跟简辉离婚，还是后来忍痛割爱斩断跟康宁之前的情丝，不都是因为我不想让自己成为蝴蝶夫人那样悲哀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的女人吗？
然而，也许蝴蝶夫人的那种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虽然她相信了一个不该相信的人，并且为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背叛了信仰付出了生命，但是，不问值不值得或许正是痴心女子付出爱的方式。我记得张爱玲在她的小说《色。戒》中也曾表达过类似的爱情观，《色。戒》中的王佳芝和蝴蝶夫人一样，也是相信了一个不该相信的男人，也是为了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背叛了信仰付出了生命。然而就像张爱玲说的——这就是爱，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可是，如果这样的爱情才是真爱的话，我想我这一生大约都不会拥有真爱了！因为我是永远不会像蝴蝶夫人像王佳芝那样去爱的，我永远都不会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付出一切，绝对不会！是我的爱情太自私吗？是我不懂得付出吗？还是因为我曾经受伤太深不敢轻易相信和付出了？我还有爱的能力吗？而我又能在什么情况下以爱情之名付出我的一切呢？而在我付出一切之前我又凭什么认定一个男人值不值得我为他付出呢？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永远不会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付出一切的我就一定比蝴蝶夫人，比王佳芝更幸福吗？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不禁想，上帝赐爱情给人类，绝非是给人类的恩赏，而是对人类最严酷的惩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