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雪,何事?”我朝她淡淡地笑着,伸出手将她揽在怀里,共同依靠在风吟的墓碑上。
梅树依旧,却物是人非事事休。
她耷耸着自己的小脑袋,偏着头看看我,又伸出小手在我脸上擦着。“萱姨,不哭,还有问雪陪你。”
闻言,本已止住的泪水再次倾斜而出,我还有问雪,我还有不归,我还有梅姨。我将不归也抱了过来,尽管他不甚乐意,抚摸着他们的两个小脑袋。“萱姨没哭,萱姨也会一直陪着你们的。”
“那萱姨,我们要拉钩宣誓,不许说谎哦!”问雪认真地伸出手,我与她拉在一起,眼角突然瞥见不远处的梅姨瞬间舒展的皱眉。
“萱姨,我,不归还有娘亲,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她软软的声音霎是动听,不归却不屑地偏过头,还是伸出了手。这孩子,从前遭过不少人的白眼,心防甚重,也许将来会有为了某个人而融化的一天。
即使我再也不可能有孩子,即使鈭斋已经离我远去,我还有这两个小家伙也是老天对我的额外恩赐。
我冲问雪点点头,与她拉钩宣誓,又陪着她疯闹了好一阵。直至天色渐晚,她脸上露出乏意,不归才拉着她朝屋内走去。
梅姨见他二人离开,才缓缓地朝我走来。我亦起身与之相对,“梅姨,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傻孩子。”她将我拥入怀中,在她温暖如春的怀抱中我闻到母亲的丝丝气味。初进刘府时我并不知晓她原是我亲生母亲的贴身婢女,她待我总与旁人待我不同,从不用异样的目光看我,总是那般亲切的笑容。
“对了,永王爷在园子外面已经等了好几日……”
闻言,我突然沉下脸,从她怀中抽离。“我不想见他。”真相已经大白于天下,更何况在他的心里永远都只有那个画上的女子,静霜。此刻纠缠还有什么用处呢?我依旧是刘平萱,变不成静霜,变不成他心中的那个女子。
梅姨轻声叹了口气,又素知我脾气倔强,这段日子定是不会见他的。她为我掸着衣裳上沾染的泥土,轻声说道:“剑侍卫在后门候着,小姐可要见否?”
“剑侍卫?剑婴?”
她点点头,我自出宫,他将文府的事情交与我之后我们便再也未曾相见,为何此刻他却出现在梅园的后门。
“宫里有事发生?”
梅姨摇摇头,同样疑惑地解释:“他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亲口告诉你,不等到你便不会离去。”
既然如此,我挥手示意:“让他来这里吧。”
面对风吟而站,旁边的梅树早已长满了嫩绿的嫩芽,每一年开花,每一年死去,再每一年的复活,周而复始,只是生存下去,唯一的意义便是叫人留念。
若都是因为有人留念而存在,那么风吟为何你不因我的留念而存在呢?
“娘娘。”剑婴低沉地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转过身去。几月未见,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又似乎有了什么变化。
“找我何事?”宫里能信任的人只有他而已,是我自私地利用着他的愧疚,我越加的落魄,他心中的愧疚便越深。
果然,见我手上还提着酒壶,他脸色一僵,差点忘记要说的话。
“有什么事情必须得告诉我这个红尘外的人?”我提着酒壶,摇摇晃晃地朝屋内走去。晚霞已经漫天,再蹉跎下去就是月光如水了。
他沉默地跟在我的身后,久久没有回音。我不解地回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犹豫的双眼。“究竟什么事?是他出事了又想利用我了还是安青快死了?或者是杜之薇又出了新花样?”
他摇摇头,对着我玩世不恭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当初打掉你肚中孩儿的真凶是谁!”
原来是那个人,我以为是我自己不够小心才会上了别人的当,让我失去孩子,却没想到这是一场早已设计好的阴谋,无论我再如何小心仍旧会落进去,只是你是不是太过狠毒,竟然怕我腹中的胎儿掉不了,下那么重的药,让我一生再无可能成为母亲。
你小心,你谨慎,我早该知晓的事,可那个孩子也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曾对我说过要给予他天下最好的东西,想必你早就知道他不会有面世的这一天,所以才会那般好赠予吧。鈭谦,假使你不爱我,不可怜我,但那只是个无辜的孩儿,他唯一的错就是投胎在我的腹中,就遭受亲生父亲最残忍的对待吗?就算对我没有爱,可那个孩子……竟然也让你厌恶到这个程度吗?
我忘不了你当初提起他时眼里飞扬的神采,亦忘不了你小心翼翼抱着寄柔孩儿的模样,你对我只是利用,因此也容不下他吗?你在怕什么?还是不屑他将会是我诞下的?
对我来说,这个无疑是惊天霹雳,后宫的争风吃醋,尔虞我诈自古以来便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个凶手可以是安青,也可以是杜之薇,甚至可以是寄柔,但却不能是你。你亲手扼杀了我们的孩子,你亲手毁了我的一生!
“娘娘……”见我脸色不停地变换着,剑婴担忧地唤道:“请娘娘不要太过于伤心,我本不想告诉你这个事实,但……我无法看见你被真相掩埋一辈子。”
“你!”我转过身,抓住他的前襟,失控地大吼道:“剑婴,你知不知道我情愿一辈子都不要知道这个真相!你知不知道这个真相对我来说是何种的残忍,我孩子的亲生父亲因为厌恶我所以杀了我的孩子!你知不知道我心里会有多难受!”
我捂住心口,慢慢地靠在树身,任由自己的重量被葱绿的树枝所承受着。
“对不起,我从来都不想走到这一步,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快乐。”
他的眼里充斥着真诚,却不想正是这份真诚让我伤得更重。“如果不是告诉鈭谦当年的真相,他就不会迫于压力娶我进宫;如果我不是进宫,他就不会利用我,更加不会伤害我的孩子。我宁愿守着对他的痴心妄想,远远地躲在梅园里也比总希望破灭好!”若不是这一番遭遇,我与鈭谦又何至于走到如今的这一步。
院墙之外,是晴朗的天空,我亦知晓在那道红色的大门外一直站着一个人。
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我们之间再也不可能回到最初相守的日子。鈭斋,你可明白?横在我们之间的那道伤口只会越来越大,你有你的静霜,而我总是在怀疑你的好对我还是对静霜。
“真的对不起。”他垂着头,一直说着抱歉的话语。“如果你愿意,我会陪你回兖州。”
回兖州?我冷冷地笑起来,以皇帝宠妃的身份耀武扬威地回去吗?还是私逃出宫的冷宫娘娘回去继续受人嘲讽?
“平萱……”
“你不要叫我!”我朝他狠狠地瞪去,为什么你的每次出现总是让我如此痛苦?我欠过你吗?我对不起你吗?为什么上天总是要这般捉弄于我!
我推开他,自己跑进屋内,不理会梅姨与问雪的惊呼将门关上,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冰冷的地才能让我的心渐渐平复,我无力地靠在门边,对外面担忧地呼唤声充耳不闻。不要叫我,也不要理我,我只是很想知道为何上天要如此对我,为何鈭谦要如此对我?我只是他手里可以被利用的一个棋子,他将我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为寄柔引开所有的攻击,但是他为何要夺走我的孩子,为何对我这般绝情狠心,我从不想纠缠于他,他的一个笑容足以让我留念半生,他却亲手夺走了我的孩子。是为了寄柔吧,为了寄柔的孩子昱景,最年幼的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