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微微地挣扎着,伸出的手朝我指来,我畏惧地往后缩着,良久见他垂下手再没有动静才敢靠近。
他是谁,又为何昏倒在皇后湖边?仿佛是受了极重的伤,血色染红了他身下的泥土。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远远地捡起手边的芦苇戳戳那人,那人闭着的双眼忽而睁开,泥覆盖的脸上一双清澈的眸子闪着光芒。干裂的唇一开一合地在说:“水……水……”
是想喝水而已,我转身用手掬起一捧水,还未走上两步便散落在指缝间。那人的声息越来越弱,这里颇为僻静,他受如此重的伤倒在这里,若没有人相救怕是凶多吉少。我无法救他,至少满足他临死前的最后一丝希望吧。
“你等下,我去找东西盛水。”
脸上还火辣辣地疼痛着,那是娘扇下的巴掌,手腕上金色的光芒随步履摇曳。那是董熠表哥送给寄柔的手镯,我故意借过来看看而已。董熠表哥终于向寄柔提亲了,即使娘不说,我还会有期望吗?早就该知道的,他那么厌恶我,娶的怎么会是我呢?
若是能回到从前,我多想与那时的我对话,问问她如果早知道是现在的情形还会救那个人吗?我是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还是会再次驻足在他身边?
命运总是给了我无限的希望又无情地一一破灭,手指顺着他脸的轮廓轻轻地描着。哪怕他现在躺在我的身边,这个人亦不是我的。手腕上映衬着光芒的手镯,自然不是当初董熠表哥送给寄柔的那对镯子,而是宫里的贡品,迎福特地为我找出带上的。
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芒,要不是那****带了寄柔的手镯,鈭谦就不会错认寄柔,要不是错认寄柔,又怎么会从董熠手中抢走寄柔呢?要不是寄柔进宫,我又怎么会跟着进宫为妃呢?
只是这个人,曾经将他的面容刻在自己的心底,以为世上纵使再没人对我好,也有这个人会对我好。他是那般体贴地在我的身边,从来没有人会为我说一句话,仿佛是大山般只能仰望的依靠。又有谁知道,他的刻意接近不过是为了寄柔,他心里认定的救命恩人。
不是因为剑婴说破这个错误,他亦不会扛不住责任要将我纳入宫里。守在他的身边,躺在他的身边,成为他的妻子曾经是我的盼望,但那日高头大马迎走的是寄柔。我从后院追出门外,只看见寄柔远去的马车,在夕阳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那般美丽的双眼,那时泥土掩盖中的清澈再也寻不到,高挺的鼻梁,还有温润的红唇。只是这温存并非单留给我一个人的……
如墨的长发散落在我的身边,与我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古人曾说,结发夫妻,你我并非结发但也纠缠在一起,成为夫妻。
他环抱住我的腰突然一紧,眼眸微张着露出邪邪的笑容:“还不满足吗?”
“什么?”未料到他突然醒来,我略微尴尬地垂下头,窝在他的怀里。
“朕可是为你,专程从郊外行宫赶回来的,一路直奔到锦华殿。不过也算值得,教朕看了一副美人出浴图……”
明明稳重的人怎么突然说出这般话语来,我恼怒地堵上他的唇。“陛下!”
“叫朕鈭谦吧。”他的下颚搁在我的头上,像交颈而眠的白鹤一般。“没想到朕的平萱如此诱人。不过朕想下次能听见你的声音,还有能看见你的笑容。”
“我的笑容?”
“嗯,你的笑容,朕记得从前的你总是笑着跟在朕的身边……”
那时的我抱有多大的希望才会那般的微笑,那时的我还不懂命运的残酷不懂生命的无常不懂人心穷凶极恶的阴险,那时的我还傻傻地以为你会骑着高头大马迎娶我的男人。嘴角淡淡地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他眉头一皱,最终没有说什么将我紧紧抱住。
“你笑起来好看多了。”是谁的话语随之在耳边响起,仿佛又见到他在月光下孤寂的身影,“平萱,你跟我走吧,去一个世外桃源。”此时若是他知晓今夜承寝之事还会叫我一起去寻一个世外桃源吗?
“你在想什么?”我抬眼,正对上鈭谦略微不满的双眼。“在朕的怀里,你还能走神?”
“臣妾……”
“看来是朕还不够努力,还能让你想其他的!”他拉起我的双手按在头顶上,又重新压了上来。
身子的酸痛记忆再一次被勾起,我惊慌地见他双眼神色已变,慌忙地张口道:“臣妾没想什么,只是在想……想当初皇后湖边,我寻来了水,却不见你了。”
他停下动作,嘴角挂起笑意:“原来是在想当初第一见面的事情,那时剑婴已经带人来找到朕了,你当然没有再见到朕。”
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原来是这样……”
“平萱,休想这样糊弄过去!”他猛然低下头,直视我的双眼,他莫非看出我在想别的?“朕知道蛊毒那夜你不在宫内,你和鈭斋在一起,可朕什么也没追究还为你圆谎,不惜换掉锦华殿的宫人,朕从来没对一个妃子有这样的恩典。平萱,你应该知道朕的心。”
他竟然知道我那夜与鈭斋在一起,我心中略微有过惊慌,可他为何要为我圆谎呢?
“平萱……”他低头在我眼角轻轻地****着滑落的泪珠:“朕真的没看错你,你果然还是清白的,朕会好好待你的。”
他这般的迫不及待,是为了证实我与鈭斋并无私情吗?身下再一次的疼痛感传来,摇曳之中还是那弯明月,我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暗之中,找不到出处,看不见光亮,只一个人在里面跌跌撞撞。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水面上早已褪去了往日里的薄冰,宫里差人又养下了些小小的锦鲤,泛舟湖上,但见这些小小的金色鱼儿未避生,纷纷在船边探出头来嗷嗷待抚。
今日游湖并不比往昔,而是安后首次邀请各宫一起踏青。除去金翘宫的寄柔,各宫受宠的都到齐了。前日里,我也曾遣迎平去金翘宫,这月余下来,鈭谦除了偶尔会留宿在永福殿大部分时间都在锦华殿,有时甚至将奏折也带过来。
宫里此刻风声四起,大抵又是传说我的种种吧,众人眼里快失宠的妃子不知道哪里去学会的狐媚手段,让皇帝的心又回来了,而且还加剧的专宠。
个中原因,我倒是明白一二。想当日安后的话语,次日安后遣人送来不少补身的药材。想必我的****受宠与她亦大有关系,否则杜之薇早已按耐不住。
迎福听永福殿的阿桃传出来的消息,说是杜贵妃对我的再次得宠大为不满,亦对苏晚晴大为失望,在永福殿内还对她动了手。
同样都是棋子的我,倒还好些,安后性子也不如杜贵妃急躁,只是不紧不慢地示意道,后宫虽说是杜贵妃掌控,但她终究还是名义上的皇后,若她出口,单凭安家的权势,鈭谦也会考虑是否提前让寄柔出的金翘宫的宫门。
寄柔算下来已有三四个月没有出过金翘宫,虽说不时地派人去打探情况,但总归没有亲眼看见她的人,心中总觉得会丢失了什么,放心不下。退一步来说,宫里处处都是害人的心思,有她与我并肩而立,总多一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