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脚是老七所见过的唯一的一双三寸金莲,也是老七关于封建社会的最直观的了解。老七记得自己还很小的时候,奶奶常常坐在冬天清晨的阳光里,斜靠着老屋斑驳的土墙,用两条长长窄窄的白里透黄的布带,不急不慢地把她那双小巧而精致的脚包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就像两只果蒸粽。然后她又专心致志地把她稀疏的头发梳成髻盘在脑后。
梳理完毕后的奶奶宣布开饭,于是老七的爹娘,二叔二婶,三叔三婶,四叔四婶,小叔小婶,以及堂弟堂妹若干,一起奔向吃早饭的地方,一张坑坑洼洼的年岁已九的黑色八仙桌。
其实早饭这个词用得不太贴切,因为没有米饭,只有番薯。虽然是满满的一木盆,但是动作一定要快,有次老七只抓到一个小小的番薯仔,于是他又从桌子下面伸出左手,准备再摸个大的,木盆里已经空空如也,像是遭遇了一场空前绝后的洗劫。
老七的童年是用番薯和白萝卜喂养的,所以至今老七时不时仍有番薯味道的嗳气,虽然他已经N年没吃过番薯。
有一次老七看见公司楼下有个走鬼卖烤番薯,熟悉的浓郁番薯香味让他突然觉得回到了童年,于是他从裤兜里找出5块零钱买了一斤来吃,但是却怎么也吃不出小时候番薯的那种粉甜粉甜的味道。他吃了几口就扔进了大班椅旁的垃圾桶。如果是小时候,他应该是连皮都会咽下去的。
也许乡下的东西到了城里后会变味道的,就像老七的小学同学春梅。
春梅是村子里老裁缝家的孙女,论辈分应称老七为爷,但是春梅比老七大一岁,所以仍叫老七为老七。
春梅发育的早,像吃了添加饲料的小鸡,四年级时就已经开始双峰傲挺。因为爷爷是裁缝,所以春梅经常有崭新的的确良花衣服穿。记忆中的春梅是个扎两根长长的辫子、穿小花衣服、发育丰满的女孩。春梅的性格特别野,像头小黄牛,她经常跟男同学打架,连从小谦谦君子的老七也不放过。
有一次春梅跟老七打架,因为老七不小心跟她讲了个关于奶牛的笑话。
一个美丽的上午,天空晴朗无比,可是一个农夫醉熏熏地坐在门口,失魂落魄。
一个过路人好奇地上前问道:老乡,今天天气这么好,你怎么不去享受,反而在这里喝闷酒啊。
农夫回答:哎,一些事情,你永远无法解释。
过路人:发生什么不幸了?
农夫:今天我在挤牛奶,刚好挤了一桶,奶牛用左脚把桶踢翻了。
过路人:是挺倒霉的,但是还不至于啊。
农夫:哎,一些事情,你永远无法解释。
过路人:那接着呢?
农夫:我用绳子把她左腿绑在了柱子上接着挤,结果刚好一桶接满,她又用右腿把桶踢翻了。过路人哈哈大笑,又问道:然后呢?
农夫:哎,我把她右腿绑到了另外一根柱子上了,结果刚好接满一桶,她又用尾巴把桶扫倒了。
过路人:是够倒霉的。算了,不要难过了。
农夫:哎,一些事情,你永远无法解释。
过路人:还有什么?!
农夫:这回我没绳子了,就计划用皮带把她尾巴绑到柱子上。我把皮带抽出来,把她尾巴抓起来。这时,我的裤子掉了,正巧我女朋友进来了……
讲这笑话时,老七突然忘记班上的男生给春梅取了个绰号叫“小奶牛”。
跟春梅纠缠在一起时,无意中老七的双手抓到了不该抓的地方,那是老七人生第二接触到异性身体的温软部位。第一次当然是自己的娘的****,没断奶之前。
抓住春梅胸口的时候,老七发现她的脸突然红得像猪肝一样,而且她揪住老七衣领的手也瞬间失去了力气。老七趁机猛捏了两把,感觉如同握住两块面团,结实而有韧性。等老七摸够了松开手,春梅就飞快地跑开了,像一只野兔那样。
抓捏春梅之后的老七很兴奋,是精神上的。身体上老七还是个孩子,裤裆里突兀的部分还是像条软绵绵的泥鳅。不过,老七没有跟班上的其它男同学分享这次意外收获,他把这个秘密深深地埋藏在自己的内心,老七从小以一个讲情义讲信用的男人自居。
老七的仗义获得了春梅的好感,她不仅没有再找茬跟老七干架,而且天天早上特意路过老七的家邀他一起上学。老七也常常在书包里塞上几个板栗或两条蒸熟的番薯什么的,然后在上学的路上跟春梅一起吃。
有一天,老七跟春梅像往常一样一起上学,走着走着春梅突然说:“老七,你看那里写的是啥?”
老七顺着春梅的手指望过去,他看见地上有一行字:春梅是老七的媳妇!旁边还画了两只小王八。明显是用树枝写画的,入土三分,字迹毛糙,估计写字的人力气不小。
老七恼怒地大声说:“他娘的,哪个****的小杂毛干的?”
老七一向与人为善,鲜见他有如此粗鲁的言语,估计他的确很生气。
春梅说:“我们不要一起上学吧,从明天开始。”老七哦了一声,虽然不太愿意,但也不好反对。
于是后来老七再也没有跟春梅一起上学。但是他们的交往仍继续着,只是基本转型到地下的状态。有时老七约春梅去河里摸鱼,有时春梅约老七去山上采蘑菇。
一个初夏的星期天的清晨,阳光把杨树叶的影子投射在坑坑洼洼的乡间羊肠小道上,被露水打湿了的蝉鸣有些暗哑。春梅跟老七拿着竹篮上山去采蘑菇。
老七的家乡在一个小盆地里,房子前面是一大片田野,周围则是高低起伏的小山坡,山坡上长满了高高矮矮的松树。每逢春夏之交的季节,一场雨水过后,松树林子里就会冒出一丛丛黄灿灿的蘑菇。
走进松树林子里,老七跟春梅很快就发现了一大堆蘑菇,他们的竹篮一下子就装满了。于是他们坐下来休息,在地毯一样松软的松毛针上。
林子里安静得有点尴尬,偶尔有一对锦花野鸡拖着长长的尾巴像烟花一样咯咯咯地从林子上空划过,然后又消失在对面山坡的草丛里。
老七突然发现附近有一棵儿女草,于是他用拇指和食指的指甲卡断儿女草修长而光滑的茎,去掉顶部的花后对春梅说:“春梅,来看看你长大后是生儿子还是女儿吧?”春梅没有反对。老七跟春梅同时用左手和右手慢慢地撕开儿女草的茎。“是女儿啊,因为中间连接部分的丝是有分叉的,而不是一条线。”
春梅沉默了一会,突然说:“老七,长大后你会娶我做媳妇吗?”
老七想了想,说:“我是你爷啊,咱们结婚不是乱伦吗?”
春梅说:“老七,我们私奔吧,跑得远远的,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最好是海边,我们从来没看过海呢?”
老七在专注地盯着春梅左脚大拇指上那颗绿豆大的黑痣。春梅的脚小巧而精致,脚趾甲修理得很整齐,像一排新鲜水嫩的茭白。
老七说:“春梅,你的脚好中看呢,像电影里时髦的城里女人的脚。”
春梅的脸红了,像早春盛放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