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筱绝看不出是有个六岁多孩子的母亲，陶勿少年老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两人站在一起不会让人觉得有年龄的差距，难怪李炎会有此想法了。
为了化解尴尬的氛围，李炎下楼走在两人中间，接过话题：“陶哥你看出什么了？”
实际上陶勿没往心里去，只有李筱还有点手足无措，李炎一句话让她有个台阶脱离窘境。
陶勿指着尖底瓶说道：“应该就是了。”顺手把陶埙片摊在手心，他不能解释尖底陶瓶表层附着的灵气，更不能说这是从李筱身上嗅到体香才有的启发，前者是疯子，后者是登徒子，都好不到哪去，干脆单刀直入问李炎道：“见过？”
李筱姐弟好奇的注视陶勿手中破损瓦砾般的残片，互相用眼色交换了意见，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碎片而已。
“能给我仔细瞧瞧？”李炎见陶勿郑重其事，不像是开玩笑，收起笑容问道。
“你们聊，我给薇薇洗洗手，准备吃饭。”李筱不太愿意谈论这些事情，找了理由先走，李炎端详了半天，也没查看明白，无论是谁，只要有一点文物常识，都不会认为碎片有什么特异之处，比一般从深埋地底老冢大陵挖出的陶器，多了一层光滑的釉质。如果不是拿在手中，就有一种高古陶苍茫的质朴感，以李炎的眼里直接判定为废品。
高古陶器对于品相的要求虽然没有瓷器那么高，但至少需要完整，无残缺，陶勿就拿出一个碎片让人把玩鉴定，实在不像是行家所为，李炎狐疑的翻来覆去，突然眼睛一亮，自家的尖底瓶不也有这种类似的特质吗？都是粗看高古，细看仿品，稍微一琢磨又觉得有蹊跷。只不过陶勿所给的残片更加明显，表面光滑感甚至赛过一般的玉质。
“难道这……”李炎发觉后，不可思议的说，“是同一个地方？”
陶勿摇摇头：“或许吧。”李炎没见过，也就没必要再拿出来了，刚想伸手接过的时候，李炎犹犹豫豫的说了句：“也许找我爸看看，能看出点端倪。”
李筱难得回娘家，好不容易家人聚在一起可享受天伦之乐，却因为触及了不愿意提及的陈年秘辛，李老爷子正生闷气窝在书房不肯出来，李炎常在文物堆里打滚，了解里头一些忌讳，文物大多是贵重的物品，鉴定有条规矩：不离身不遮眼，可以防止掉包，避免产生纠纷，或者不在视线内发觉到瑕疵后百口莫辩，所以进门前习惯性的交回给陶勿。
陶勿在古玩集市混过一阵子，自然知道李炎的用意，他满不在乎示意李炎直接拿进屋，一块破陶片，已经脱离了古玩鉴定的范畴，常人能看出其价值见财起意才奇怪呢，而他的目的就要如此出其不意，能在家中收藏的一个尖底瓶上发现息壤残留的造化气，怎么想背后都有些不可告人的往事。如果李炎进门描述一番，李纯有了心理准备说不准年老忘事，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李炎原本的想法是老父正在与姐姐闹别扭，见陶勿执意要和他一起进书房，也不好意思回绝，于是敲门喊道：“爸，有事找你。”
“什么事，明天再说。”李纯上了年纪倔脾气上来，当然不肯就这么应门。
“是个好东西让你看看。”李炎说完还冲陶勿笑了笑。
知父莫如子？果然这一招有用，李纯脚步声从门内传来，一边叨叨说：“小崽子，不是好东西打断你狗腿。”
“哪能呢，我要有狗腿也是你生的。”李炎乐呵呵的向拉开门沉着脸的李纯说道。
“什么东西？是……这位小哥的？”李纯发觉陶勿跟在李炎身后，一下子忘了名字。
“我姓陶。”陶勿淡淡的说道。
“恩，进门再说。”李炎从门边挤了进去，李老太太在楼下厨房不满的喊道“我给你们说，要吃饭中不中。”
“中，中，妈，谈点事马上来。”李炎兴致不小，看来父子俩一个套路，都好此道，母子俩对话地道的本地口音，陶勿差点没听出说什么。
李纯刚才就顾着和大女儿生气，没太过于留意陶勿，此时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才侧身让做了个请的手势。
书房的装饰格局很传统，周围一圈大书架，不过摆放的书只占少数，大多数是一些玉石瓷器，甚至连古木雕花书桌上还放置着一尊青玉貔貅，文房四宝倒是齐全，就是平铺的宣纸上空白一片，不知道是尚未动笔还是附庸风雅之举。
屋内还有奇怪的地方就是没有椅子，而是地面高处一块木质平台，书桌腿很短有外弧度，放置木台上。李纯也不说话，自己脱了拖鞋在登上木台，在书桌前盘膝坐下，再做了个手势指着书桌对面示意李炎和陶勿坐下。
“这是晋朝的名士桌，当时名士文人谈学论道就是这么坐的，后来这种桌子流传到日本，延续至今，早期只有大名家中才有……”李炎一边脱鞋子一边找个靠里的位置坐下。陶勿倒是很习惯，明月松间决虽然讲究站势，同样也有一部分筑基修炼法门是水松特意为陶勿调整为盘膝，毕竟打坐更符合人体调息的完满姿态。
刚一坐下，李炎迫不及待扒拉书桌上文房四宝在一旁，然后把紧握手中的息壤埙残片放置案桌上：“爸，看看，这是什么？我觉得和家里的尖底瓶很像呃。”
李纯开始还悠闲，随意瞟了一眼，瞬间脸色就变了，伸手想拿起来看看，又缩了回去。
“爸，怎么了。”李炎好奇老父情绪变化的这么快，问道。
李纯凝视残片，沉默许久。陶勿也不催促，心里已经有数了。
“爸？”李炎莫名其妙，又催了一句。
“不认识，不知道。”李纯终于开口。
李炎觉得有点不对劲，对陶勿为难的说道：“陶哥，我爸要是看不出来，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了。你先收起来，日后另找人鉴定？中不？”
“不用了。”陶勿微笑道，伸手把残片扣在手心，“既然李老爷子看不出，那就是一无是处的废品。”
说完握紧拳头，只听见一声卡卡的摩擦声，准备要把残片捏碎。
“别！”李纯大惊失色，从书桌那边俯身要从陶勿手中夺下。
陶勿也不躲闪，但李纯的力气怎么能掰开他的拳头，李炎在旁完全愣住不知道如何是好。有心帮忙老父，但东西是人家的，这不是明抢嘛。
很快，陶勿手中只能听见细微的沙沙声，李纯颓然松开手，一下子像苍老了十岁。
“看来老爷子知道这是什么了。”陶勿缓缓摊开手，掌心处只剩下一堆黄褐色的沙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