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穆公越说越急:“而且断绝人民的财用去充实大王的府库,好像堵塞河流的源泉去造水池水洼一样,离水流枯竭没有几天了。如果人民离心,则用穷乏,灾祸到来又没有备灾的措施,大王将怎么办呢?我们周的官府对于备灾的事,懈怠废弃的多啦,而又夺取人民的资财来扩大灾情,这使人民失去储藏,就等于要扼死他们。请大王慎重考虑这件事。”
“你有千条计,我有老主意。”周景王是个非常固执的人,不管单穆公说的怎样头头是道,他就是不听。他拿出一枚钱母在手里掂了几下,说:“李耳,你过来看看这枚钱母有多重?”
李耳把刚才的一切都看清楚了。周景王之所以要铸这种大钱,无非是想恢复泱泱大国的气派,以重振天子之威。看来要想改变他的主意是不容易的,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走了过去接过大钱,在手里掂了掂,说:“大概是十二铢吧!”
周景王惊讶地问:“这钱币送进宫里,给朕过目。朕掂了掂,可就是掂不出有多重,你怎么一掂就知道重量了呢?”
李耳望着周景王说:“哪有国君花钱买东西的,您的一切都是侍者给您准备的。作为庶民百姓的我,买油盐酱醋,整天与钱打交道,怎能不知道它的重量呢。”
周景王又问:“你看大钱上的那两个字怎么样?”
李耳一看是籀文(也称大篆),细一辨认是“宝货”,说:“这钱文的名字起的是不错。”他在手中又掂了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景王问,“但不知庶民百姓用几枚小垣钱,能换到这一枚‘宝货’?”
周景王不解地问:“你说什么,用小钱换大钱?大钱铸出来,小钱就作废了。废的难道能换新的?”
李耳瞅了瞅旁边站着的单穆公,“我觉得刚才单穆公说的话有道理。国以民为本,老百姓现在用的小钱也是用血汗换来的。现在大王废掉小钱,重铸大钱,小钱作废,人民便失去了积蓄,能不穷困吗?民穷则国必乱,大王难道不考虑吗?”
“那你说该怎么办?”周景王伸出双手问着李耳,“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既铸了大钱,又使民不吃亏。”
“我刚才不是讲了吗,”李耳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几枚小垣字钱,放到手心和大“宝货”比量了比量,说:“我看‘子母相权’,就是说,大钱、小钱都不废弃。大钱是要铸的,它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国威,只能作为镇库或大的商贸用。小钱也不废弃,人民买油盐酱醋用起来方便,还是以它为主。当然小钱可以兑换大钱,人民积蓄起来也方便。这就是说钱的轻重大小应根据流通需要而定,轻(子)、重(母)两种铜币,可以以一种为基础确定对另一种的兑换率,从而两种钱币同时流通,这就叫‘子母相权’。”
“这个办法好。”周景王刚才和单穆公争的怒气消了。“就按李耳说的‘子母相权’吧!”他转头向单穆公征询道,“你说说几个小垣字钱可以兑换一枚大‘宝货’?”他知道单穆公在朝中的势力是很大的,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得给他留些面子。
单穆公看到周景王这样询问自己,觉得刚才和周景王争论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说:“那就用六枚小垣字钱换一枚大‘宝货’吧!六六大顺嘛!无论是对王室还是对百姓,都是六六大顺,图个发财的吉利!”
铸大钱的事就这样决定了。周景王终于铸了“宝货”的大钱,是以六枚小垣字钱兑换一枚大钱的。
值得指出的是,李耳提出的“子母相权”货币兑换率的理论,被认为是我国最早的货币理论,甚至还是世界范围内有文献记载的最早的货币理论。
周景王对李耳处理的这件事是相当满意的,本来把他诏请回来,就是要委以重任。但征求李耳的意见,要做何种大官时,却出乎周景王的意料之外。李耳他什么大官也不作,只是想回到苦县家中继续过他的“隐居”生活。这周景王当然是不会答应的。好不容易才把他请到京都,岂能放他再回去,何况以后有了事情还要召见他。
景王不放,李耳要走,这怎么办呢?
苌水见这样僵着不行,便提议道:“太史严因病过世了,皇家藏书楼现在还缺一个主要负责人,是不是让李耳先生再回到皇家藏书楼呢?”
周景王说:“好,那就让李耳到皇家藏书楼作个守藏史(藏书楼长)吧!以后有事召见他也好找。”
“行!”李耳痛快地答应了。只要让他与书为伍,他当然是乐意干的。
李耳回到皇家藏书楼,人员大部分还都是原来的,只是添了几个年轻人。大家看到李耳来当馆长,都表示热烈欢迎,因为他们知道李耳是个很有学识的人,都愿意服从这位内行人来带领他们。
当李耳把藏书楼的事务安排走上正轨后,正准备到苌水大夫家里拜会,苌水大夫的侍者却来请李耳了。
李耳跟着侍者往苌水家走,结果来到他原来非常熟悉的苌弘家门口,心中有些纳闷,苌水怎么会住到他哥哥原来住的地方呢?苌水出门迎接,进到客厅寒喧一阵,苌水便让妻妾出来与李耳见面。
李耳根本没有想到,苌水的妻妾竟是苌弘原来的妻妾。这就是说,苌弘死后苌水就把哥哥原来的妻妾当成自己的妻妾了。以往是有这种习惯的,问题是要看嫂嫂和弟弟的感情怎样了。
苌弘的妻妾见是熟人李耳来了,不觉脸上有些发红。不过她俩很快镇静了下来,对李耳说,多亏了苌水兄弟,不然苌弘死后(她俩都以为苌弘是死了),我俩真不知要流落到何处。好在苌水兄弟又娶了我俩,日子过得是很愉快的。既然是这样,李耳还有什么可说的,只能祝贺他们过得更好。
苌水对李耳说道:“虽然我继任了周大夫,但我的才能是远不如我哥哥的。这点我还是清楚的,希望您以后多到我家里来坐坐,给我以知识上的帮助。我是求之不得的。”
李耳说:“我觉得你比过去成熟多了。处世的经验是从实践中来的,以后多留神身边的事就行了。要善于总结,你会比你哥哥干得更好的。”
这样两人又长谈了一阵,李耳就起身告辞了。
李耳回到皇家藏书楼后,仍像往常那样兢兢业业地工作,不过他的肩上又担负起馆长之任。他能写出“君主治国之道”,难道就治理不好一个藏书楼吗?他是按照“无为而治”的原则来治理藏书楼的事务,效果当然非常不错,一切都井井有条,大大地超过了前任,受到了朝廷的嘉奖。
时间转眼到了周景王二十三年(公元前522年)。一天,苌水大夫又急急忙忙跑来找李耳,说是周景王要铸无射钟,并造大林钟覆盖其上,现在又和单穆公在宫中争论开了,两个人争得脸红脖子粗,不分上下,还是您去解解围吧!
李耳赶紧和苌水来到宫中,周景王还是气乎乎坐在御案前,不满意地瞪着站在御案下的单穆公说:“我将铸无射钟,并用大林钟覆盖其上,这个主意像铸大钱似的,是木板上钉钉,改不了的。你不看小小的楚国(其实楚国已经很强大,但在周景王的眼里仍然是很小的)新铸了大的编钟,那是挂在高大的钟架上,分上、中、下三层。中、下层横梁分别由三个佩剑铜人用双手或头承顶着。一个个吊钟依顺序挂于横梁。上层铜人立在大型雕花铜座上。”’
周景王定下了铸无射钟,并用大林钟覆盖其上的决意后,专门派人去楚国考察了一番。回来的人带了编钟的资料,并向他作了解说。他说到这里,想不起下边要说什么,把考察的人带回来的资料在御案上翻了翻,看着又说:“最大的编钟,简直可以和我们周朝的国宝九鼎相媲美,每个重量都在万斤以上。演奏的乐工身穿彩衣,手握丁字形木槌和长木棒,轮流敲击编钟。高音清脆、明亮;低音浑厚、磅礴。一首曲子演奏下来,动听悦耳不说,真有一种震响寰宇的博大氛围。”周景王越说越气,“当年楚庄王在京都郊外问鼎是想得到鼎却没有得到,不得已而退了回去。现在到了楚平王竞铸出大的编钟,这不是向我们周王朝示威吗?这口恶气我岂能咽下,所以非要造更大的无射钟,并用大林钟覆盖其上。我们周王朝无论如何要超过小小楚国造的编钟!”
单穆公说:“不可以。造钟的作用不过是发出声音,如果无射钟用大林钟覆盖,耳朵就听不出这种声音了。钟声是为了让耳朵听,耳朵听不见,那钟声就失去了意义。犹如眼睛所看不见的,不可以用眼睛来看一样。眼睛观察长度,不过步武(六尺为步,半步为武)尺寸之间,它观察颜色,不过墨丈(五尺为墨,倍墨为丈,八尺为寻)寻常之间。耳听乐声,在清浊之间,它体察清浊,局限在个人的能够胜任。所以先王造钟,大不超过一钧(用七尺长的木,弄弯它,上系一弦,叫做一钧)。重不超过一石(一百二十斤),音律高低、事物长短、容积多少和轻重从这里产生,大大小小的度量衡器从这里产生,所以圣人对此谨慎从事。现在大王造大钟,听又听不见,比其大小又不合规矩,钟声不能够听到声音,造作尺寸不能够出于一定的节制,对于音乐没有好处,却耗去人民的大量财富,用它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