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诺在河上转着圈子，漫天飞舞的雪雾模糊了他的视线，一如他此刻理不清的思绪。自己为了报复花美玉而向草上花提亲，究竟对还是不对？这是否对草上花太不公平了？他转念又想，草上花明知自己还在爱花美玉，也不会答应自己吧。反正自己也没有骗她，愿不愿意，就由草上花来决定好了……“林先生，你怎么这样的天儿还来河上啊？”
林立诺吓了一跳，他太专注于自己的心思，竟然没发现草上花已来到他面前。
他忙下了爬犁，问：“你来找我？”
“我是想去找你来着，不过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哦，姥姥都跟你说了吧？”
“嗯……”草上花红着脸低下头去。
“那你的意思是……”
“我就是不明白，你昨晚还说自己那样爱着花姑娘，为什么今天又去我家说……那些话？”
林立诺沉默了一下，说：“我不想瞒你，我来向你提亲，就是想快点儿忘了她。”
草上花的眼泪流了下来。她的心里很难过，林立诺竟然这样直接地告诉自己，他不是因为喜欢自己才来提亲，他只是想利用自己来减淡对花美玉的思念。
林立诺看着她，有些负疚地说：“对不起，我太自私了。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可是……我愿意。”草上花边擦眼泪边说。
林立诺惊讶地望着草上花：“你明知道我的心里只有花美玉，还要嫁给我？”
“我……没办法。”草上花含泪的眼睛看着林立诺，“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林立诺被感动了。他伸臂将草上花抱在怀里，轻声说：“你放心，小花。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你的。”
船舷上，林立诺指着前面那个小城说：“那就是秦海了。”
天下着蒙蒙的细雨，海也阴沉沉的，一切都没有草上花从前想象的美丽。特别是对前面那个陌生的小城，她有着一种微微的恐惧。
姥姥担心草上花受骗，坚持让他们先结婚才可以离开。林立诺原就想带着妻子回去给花美玉看，于是很痛快地答应了。孟国学为自己做大媒成功异常兴奋，亲自为他们主持操办了婚礼。他们结婚后，草上花想多陪姥姥一些日子，但姥姥说赶快工作养家要紧，催着他们离开了。因为工作和住处都还没有着落，所以他们把姥姥托付给孟家夫妇，打算一切安顿下来再回去接姥姥。
林立诺带着草上花来到他租住的房子，那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的中间有一口水井。
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妇女正坐在井旁洗衣服，看见他们进来，有些吃惊地站起来：“林先生，你回来了。这位是……”
“这是我的妻子。”林立诺笑着说，“怎么样？陈太太，我这次外出的收获大吧。”
“你说你成了亲？”陈太太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半天没能合拢。
林立诺对草上花说：“小花，这位是房东陈太太，是个非常好的人。”
草上花腼腆地向陈太太微笑示意。
陈太太惊愕过后，换上一副笑容：“真的太意外了，恭喜你们。”
林立诺租下的是这家的西厢房。屋子不大，里面乱七八糟地扔着杂乱的衣物书籍，还有几个酒瓶。
林立诺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当初失恋，没心思收拾家，才会这样乱的。
草上花立即对房间进行了清理，把换下来的衣物和榻单拿到院子里去洗。
“林太太，刚来就忙活啊。”陈太太走过来，“一看你就知道是个能干的人儿，林先生可真有福气。”
草上花笑道：“这算什么，还不是该干的嘛。”
“我进去找林先生聊会儿，很久没见他了。”陈太太说着进了西厢房。
林立诺正在整理书籍，见陈太太进来，忙请她坐下。
陈太太说：“林先生，你是从哪儿找来的媳妇啊呀，真让我吃了一大惊。”
林立诺笑笑：“是朋友介绍的，我觉得还不错，就娶回来了。”
“可是不错，林太太又俊俏又能干，人也和气，比从前那个娇气的千金大姑娘强多了。”陈太太由衷地说。
林立诺却收住了笑容，没有作声。
“对了，你走以后，花姑娘来找过你几次。”
林立诺一愣：“她来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每次都说来看你有没有回来。”陈太太有些担心地看着林立诺，“不管怎么样，你现在成了亲，还是离花姑娘远些好。”
“哦，那当然。我想大概是我在厂里有些事还没交待清，她才来找我的。”
林立诺虽这样说，心下却不禁思想，她来找自己到底是做什么呢？想与自己重归于好？但从当初她甩掉自己的坚决来看，应该是不可能的。不管怎么样，她既然来过好几次，就一定还会再来的。他原本思虑着找个什么借口把草上花带给花美玉看，现在倒省事儿了，自己只要在家等着就行了。天哪，自己得赶紧给草上花买身新衣服，把她打扮漂亮一些才行。
第二天一早，林立诺便带草上花去买了件漂亮的新旗袍，又把头发烫了，然后满意地看着她说：“我就知道，你打扮起来一定会很漂亮。”
草上花却有些不高兴，说：“我们现在条件又不是很好，何必花这些钱呢？”
林立诺笑道：“把太太打扮漂亮些，我看着也开心呀。”他的心里却在想，花美玉看到他娶了一个漂亮的太太，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一连过了两天，花美玉并没有出现。
草上花催林立诺去找工作，说：“我们总不能闲在家里，你不是说你有个开大工厂的朋友吗？你去找他问问工作的事吧。”
林立诺说：“我那天往他家打了个电话，说他去英国还没回来呢。这样吧，我先到他的厂子去看看，看能不能临时给我安排个位置。”
林立诺换上自己最好的一身西装，对草上花说：“小花，我到我朋友的厂子去了，你在家什么都不要做，更不许把这身新衣服卸下来，知道吗？”
草上花笑着说：“你也知道我舍不得穿这身新衣服啊，放心，我还要穿给你看呢。快去吧，顺便问问有没有我能干的活，累点儿都没关系。”
“你怕我养不起老婆吗？”林立诺笑着在她的脸蛋儿上亲了一下，转身走了。
草上花目送林立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心里充满了甜蜜。如果他就此爱上了自己，该有多好呢。
林立诺走后，草上花把他换下的衣服拿到院子里洗。她当然不舍得穿着新衣服干活，找出自己从前穿惯了的旧衣服穿在身上。她以为林立诺总让自己穿着新衣服是他喜欢的缘故，心想等洗完衣服再换回来不就行了？
陈太太走过来：“林太太，又洗衣服啊。”
草上花笑着点点头。
“林先生还真是幸运，遇到了你，要是娶了那个娇气的千金大姑娘……”陈太太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住了口。
草上花问：“陈太太，你刚才说的是花姑娘吧？”
“原来你知道啊，我还担心我不小心说多了呢。”陈太太放了心，后面的话就忍不住接着说出来：“那个花姑娘别看长得漂亮，却一点也不可爱，整天趾高气扬的。偏偏林先生就被她迷住了……”她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都说了些什么，林太太，你别往心里去。”
草上花低着头：“没关系，我知道他非常爱花姑娘。”
陈太太说：“林先生从前是糊涂了，现在有了你就不同了……”她突然住停下来，吃惊地望着门口。“花……花姑娘……”
草上花顺着她的眼光望过去，只见一个梳着卷发的漂亮姑娘站在门口，正充满敌意地盯着自己。
原来她就是花美玉！
草上花不只一次想象过花美玉究竟是怎样一个漂亮的人，让林立诺为她那样痛苦。现在见到了，她发现花美玉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漂亮许多。妩媚的双眼，饱满的嘴唇，一件载剪合体的连衣裙将她玲珑的身段恰到好处地展现出来。与穿着粗布衣裳的自己相比，真是有天壤之别。
花美玉似也注意到了这点，轻蔑地哼了一声，说：“你是林立诺的太太？”
草上花点点头。
“他在吗？”
“不在，他说要到他朋友的工厂……”
花美玉没等她说完，转身就走了。她的心中又气又怒，林立诺居然这么快娶了老婆！踢开林立诺时，她并没怎么太在意，她以为自己会有一个更好的选择。但现在，那个选择没有了，难道自己要两头空吗？哼，那个所谓的林太太土里土气的，怎么能跟自己比？林立诺本来就该是自己的！
林立诺来到海天绣品厂，黎志深的私人秘书兼司机曲若水接等了他。
曲若水天生一副笑面，让人觉得他总是很开心。他也曾在北平上大学，比林立诺他们低两级。因为同在学生会，他和黎志深的关系相当不错，每次见面都大哥长大哥短的。毕业后，他干脆跑到黎志深的工厂来了。
曲若水说：“林先生，如果你现在就来上班，以我的权限，只能安排你做底层的工作。所以你不如等大哥回来，以你们的交情，他一定会给你一个好职位的。”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个我也说不准，具体的日期等收到老板的电报我会通知你。”
林立诺心中有些为难，他不想去做最底层的工人，必竟自己从前是做副长厂的，面子上有些下不来。于是说：“那先谢谢你，我还是等老黎回来吧。”
林立诺从厂子里出来，惊讶地发现花美玉站在那里。那一刻，他有种作梦的感觉。
花美玉面无表情地说：“立诺，我有话要对你说，你跟我来。”她说完转身就走。
她还是喜欢用命令的口气对他说话，而林立诺竟然毫无异议地跟在她后面。
两人走了很久，一直来到一座茅草丛生的小山上。这里地处偏僻，人迹罕至，是两人从前约会常来的地方。
花美玉停下来，眼光幽怨地望着他：“我刚才见到你新婚的太太了。”
“是吗？”林立诺本以为再见到花美玉时，自己的心可以冷静一些，但他发现自己错了。特别是故地重游，更让他的心中起伏难平。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和别人结婚？”
林立诺深吸一口气，把早已准备好的话说出来：“你以为你不要我，我就没人喜欢了吗？不错，小花她没有你漂亮，更没有你家有钱，但她心地善良，又能吃苦耐劳，是难得的好妻子。而且，她非常地爱我，不会象你那样绝情。和她在一起，我感到很踏实，虽然平淡，却很幸福。”
“可是，谁说我抛弃你了？绝情的是你不是我！”花美玉哽咽着说。
林立诺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你说要与我分手的吗？任我苦苦哀求，你都无动于衷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