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当她回想起那一天时，还是觉得有些悲哀：“人生啊，人生！”
如果，她没有因为和好友凑热闹去扎堆体检，那就不会查出身体里有个小阴影。
如果，她稍稍警觉一点，而不是在好友的劝说下去医院，想着应付一下就了事，就不会接到那个电话。
如果，她不是有点精神恍惚，那么她很快就能发现他的有些异常。
如果，如果……
很多个“如果”紧密交织在一起，织成生活的点点滴滴，许许多多的偶然，把人一点点地挤在固定的一点，动弹不得。人生无法假设，生活也不会拐弯，而这个人，这个狼狈不堪，左右为难的人，就是她，方心远。
她浑浑噩噩地把车开进车库，停稳后，有些失神地坐着。
刚才郑医生打来的电话还在她脑子里轰轰作响：“考虑到你母亲的遗传因素，你要做好是恶性的心理准备。你回家收拾一下，我下周出差回来可以给你安排手术，越早越好。”
头脑里，不停地闪现着一些片段，医院湖绿色的墙壁，输液架，来来去去的护士和医生，母亲憔悴的面容……所有这些，早在多年前，就被她小心翼翼地打了包，埋藏在心的最底层，不忍，也不敢面对。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也依然很难平心静气地正视母亲去世的事实，心里永远多了一个空空的大洞，稍有不慎，就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可是，生活就像个居心叵测的坏蛋，时刻准备好在她觉得安定下来时，稳准狠地给她一个下马威。
这一刻，她心乱如麻。千头万绪，一齐涌入脑海：孩子怎么办？老公怎么办？家怎么办？工作，她倒是没想，几年前，她就放弃了，虽然好友柳真总是惋惜地唠叨：“你怎么就放弃地那么轻松？多能干的一个市场总监，在职场叱咤风云，左右逢源，听说你不干了，竞争对手都先松口气，又叹了口气。”她也只是笑而不言，有些家里的事，不是什么都能说的，即便是对最好的朋友；就好像朋友之间的有些话，她也不会在家里提起，这一直是她的原则。
她看了看表，已经四点多钟，得回家给孩子做饭了，今天放学早，生病的事，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和老公说吧。她长出一口气，自从检查出阴影，就经常觉得隐隐作痛，“这不知道算不算心理作用！”她自嘲地甩甩头，象要把沉重甩在脑后。
她没想到萧倾阳在家，客厅里飘着淡蓝的烟雾，他看到她进门，放下电话：“出去了？”
“嗯，体检。”她有些吃惊，他早就戒了烟的，“是不是工作有什么事？”
大概十个月前，萧倾阳公司接了一个很重要的项目，为此，整个公司都被调动起来。现在，应该是到了最后的收尾阶段。
看到他心情有些不好，另外孩子又快放学，她决定先不说生病的事，自从做了全职主妇，她好像习惯把自己放在全家的最后，心里暗暗地嘲笑了下自己。透过烟雾，他的脸有些不真实。淡蓝色的青烟，在居室里沉沉地缭绕，真是呛人，看来他真抽了不少！她走到阳台上，把窗户开得更大些。
他没做声，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目光追随着阳台上她的身影。等她开完窗转过身来，掐熄还有一半的香烟，开口：“我还有点事，出去一下，晚上你和孩子好好吃饭，早些睡，别等我了。”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别喝酒，早些回来。”
等他出门，她心事重重地开始做饭，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有半年了吧，他天天在外面应酬。前一段时间，与柳真提起过，柳真警告她：“要小心，这年月，成功优质男太抢手，前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拍死在沙滩上了。”她不以为然，“我怎么没觉得有多优质呢？”好友戏谑：“我知道你的心思都在你们家儿子身上，看看你那正太儿子，你以为只像你吗？”
想起儿子，她的嘴角不由得挑了上去，以前总和萧倾阳说：“没找个帅哥当老公，生了个帅哥当儿子！”萧倾阳也不甘示弱：“当然，那是我儿子！”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轻松了一些，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晚饭刚刚准备停当，就听“咔吧”门一响，接着，“咣……”地一声，然后，“老妈，我回来了！”一阵窸窸窣窣，厨房门口出现了一张灿烂的笑脸：“我饿了。耶，我要吃鱼，我要吃肉！好老妈，你太了解我了。来，抱一抱。”
萧远阳冲过来，扑到心远身上，作手脚并用状来抱住她，差点把心远撞个跟头。心远嗔怪道：“都跟妈妈一边高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似地呢？”
萧远阳无辜地睁大了狭长的眼睛，说：“在妈妈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孩子啊！”
心远宠溺地揉揉他的头发：“好了，吃饭了。”
饭桌上，照例，萧远阳绘声绘色地给心远讲学校里的事情，心远注意倾听，时不时给出自己的意见。饭后，萧远阳帮着心远把碗筷收到厨房，心远从他很小时，就开始让他做一些家务，虽然心里很宠他，心远并不想把他培养成什么也不会干的少爷。
一会，心远正在洗碗，萧远阳又冲进厨房：“爸爸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又很晚吗？来，妈妈，先吃个樱桃。”他不由分说地把樱桃放进心远嘴里，一边嘟着嘴：“我还有事要问他呢！”
心远想起萧倾阳下午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儿子，爸爸有工作要做，你的事，爸爸不会忘记的。”
远阳高兴起来，摆出一个大鹏展翅的姿势，“写作业去喽。”一边唱着，一边冲进自己房间。心远仔细听听，小朋友居然在唱（黎明之前）的片尾曲，“我们却站在，相望的彼岸……分了天涯，你和我各走一半，时间弄皱了记忆，荒草萋萋……”稚嫩的嗓音，还有些南腔北调，让沧桑的歌词，听起来十分滑稽。心远抿嘴一笑，接着洗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