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忧心下奇道:怎么娘亲今儿那般的和颜悦色,还帮着我向爹爹求情呢?换了以往,娘亲定然是头一个说我的!
翟靖桤却是喟然一叹,笑望雪忧道:“这也不是责你。雪儿,下回出门可不能只带着一个豆豆。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叫爹娘怎么办?”雪忧欢欣的搂住翟靖桤的脖子,撒娇道:“雪儿知道,爹爹最是疼雪儿的。”翟靖桤拍着雪忧的胳膊,乐呵呵的说:“你呀,就这张嘴甜。”
一旁的肖玉蝉瞧了半晌,意味深长的说:“父女俩儿只顾着诉别离了,也该把喜事儿告诉雪儿,让她也高兴高兴。”翟靖桤点头,“正是。”转拉着雪忧在对面的流光椅上坐下,一边打量一边道:“我的雪儿真的长大了。”肖玉蝉见翟靖桤东拉西扯的也不说正题,因道:“雪儿,国主有意促成你与大将军时烈的婚事,只要你点头,春天里就能做将军夫人了。时将军年轻有为,这霓雾帝国好在有他这么个能人,才无人敢……”
眼前是白花花的一片,雪忧根本就看不到肖玉蝉眉飞色舞的模样,更听不到那绘声绘色的描述。时烈再好,到底是陌生的,更不是那玉玲珑的主人。雪忧恍恍惚惚的站了起来,扑通一声就跪到地上,“爹、娘,那玉玲珑已被女儿送出去一只了。”翟靖桤一惊,瞬间又恢复了平静,只问,“你对那人知道多少?”肖玉蝉即刻道:“王爷,雪儿糊涂,你怎么也跟着糊涂?她才多大点儿,能对世情知道多少。再说了,这霓雾帝国里的青年才俊,时将军认了第二,谁人敢认第一?”翟靖桤看着雪忧那一脸的哀切,不由得心软,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到底不愿太过勉强。于是劝着肖玉蝉道:“先听雪儿把话说完吧。”
肖玉蝉不得不依,没好气地说道:“雪儿,你说吧。”雪忧不敢起身,只将灌愁山、浣溟湖的种种经历重复了一遍,最后说:“爹爹,您教我做人要重信诺,女儿既已将玉玲珑赠给虺无邪,就绝不会答应与时将军的婚事。”翟靖桤沉默良久,缓缓问了句,“他若一个月内不来呢?”雪忧坚定的答道:“我相信他一定会来的。”翟靖桤扶起雪忧,多少无奈道:“雪儿,国主虽说是问你的意思,可心下却是定了的。时将军位高权重,若是被拒婚,恐怕……”雪忧心急如焚,插嘴道:“爹爹,您就多疼雪儿一次吧。”肖玉蝉终是忍耐不住,斥责道:“雪儿,你就算不为爹娘,不为这定阳王府,也该为你自己想想。虺无邪是什么人?雪儿,虺氏与翟氏的仇恨不是一天两天结下的,你们会有幸福吗?你从小是锦衣玉食惯了的,能跟着他漂泊天下,吃那份苦,受那份罪吗?时将军又有什么不好,他能给你的,那个虺无邪能吗?将军夫人,是多少女孩子羡慕的名分,你……”
拉了拉肖玉蝉的袖子,翟靖桤轻声制止道:“虺氏与翟氏,那都是上万年前的事儿了,如今谁还会计较这些个?雪儿既喜欢,你我也该见了虺无邪的面儿再做定夺。别一味的怪孩子了,还是想想如何给国主回话儿吧。”雪忧知翟靖桤松动了,开心无比,并借机说道:“谢谢爹,谢谢娘。”肖玉蝉没瞧雪忧,不悦道:“不用谢我,这事儿我是不会同意的。”又瞪着翟靖桤道:“没人会计较吗?怕是整个霓雾帝国的翟氏子孙,就你一个人忘记了祖辈的仇!但凡你是个有些气性的,还会不求出入庙堂吗?定阳王,不过就是一个食君俸禄的闲人!我当初怎么就嫁给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王爷!”说着甩袖而去,雪忧连喊了几声,“娘。”均不见肖玉蝉回应。只眼睁睁的看其远去,不觉难过怅然,泪水蓄满眼眶,喃喃自语,“是雪儿伤了娘的心。”再看翟靖桤,正麻木的呆在原地,眼中是不可抑制的痛,不禁唤了一声,“爹。”
叹息一声,翟靖桤淡然一笑,温言道:“你娘争强好胜,却被我给带累了,所以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雪儿,别怪你娘,要怪只怪爹爹没有为官做宰的心吧!你的事儿,爹会尽力向国主说的,不过一个月后虺无邪若是不来,爹也无法了。”
红梅凋后,柳絮飞时,豆豆的病已经完全好了。然而虺无邪,始终没有来定阳王府提亲。雪忧一天一天的等下去,心也跟着渐渐没了底,不停的跌下去,跌下去……就像芄蕈轩那飞红成雨的桃花,被风一吹,消散于天地之间,找不到归属的方向。
千寻兴高采烈的跑了来,嘴上欢呼个不停,“公主,国主下了诏书,给你与时将军赐婚了。”豆豆见雪忧的脸刷一下变得惨白,眸光散淡的失了所有的神采,身体颤巍巍的发着抖。即刻将千寻一拦,便朝她身上吐了一柱水,“雪忧才不要嫁给那个时烈呢。”千寻只觉莫名其妙,擦着身上的水骂道:“臭豆豆,以后再别叫我给你找吃的。”豆豆哼了一声,“不找就不找。”继而回到雪忧身边,好心建议道:“既然雪忧不想嫁,那豆豆陪你去找虺无邪。”雪忧本就心烦意乱,被豆豆一搅,更是虚空的感到周围一切都在旋转。一道诏书,怎么可以生生的判了她的命运?不甘心,不情愿,带着种种错综复杂连她自己都不解的情绪,奔去了正厅,“爹爹,你不是答……”话只说了一半,肖玉蝉便含笑打断道:“雪儿,你可是等了近三个月,那虺无邪若要来,早来了,好在时将军只当你是小孩子家在闹脾气。雪儿,做了将军夫人,你想要什么不成?富贵荣华是身外物,名望地位是身外物,可夫君的那份成就到底是让人人艳羡的呀!”
一句话堵得雪忧哑口无言,只在心里恨虺无邪的失约,手上还紧紧地攒着那玉玲珑,舍不下也抛不开,凄然道:“娘,我根本就不喜欢时将军。”哀求的望着翟靖桤,只望能替自己说句话儿。却看到他仓惶的转身,是那样的无可奈何。肖玉蝉嘴角一挑,凌厉的盯着雪忧,恨铁不成钢的说:“喜欢?你娘我就是因为喜欢了你爹,才这么庸庸碌碌,平平凡凡的过了一生?雪儿,时将军年级又轻,能力又强,模样又俊,哪一点配不上你?”雪忧咬着嘴唇不吱声,肖玉蝉叹道:“罢了罢了,说再多你也听不进去!”继而右手一拈,甩出乌蚕彩丝,将雪忧捆住,“雪儿,你别怪娘狠心,娘这也是为了你好。”雪忧挣挫不开,不住恳求道:“娘,你放开我。”一直默然不语的翟靖桤突然说:“玉蝉,有什么话儿,好好的跟雪儿说,你这是做什么?”肖玉蝉只吩咐几个丫头将雪忧抬回芄蕈轩,离开前对翟靖桤道:“你养的女儿你还不晓得?若不看紧了她,准逃了!”
芄蕈轩的周围布下了九宫阵,任雪忧想尽了法子,也走不出去。每日里只抱着豆豆坐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浮云,那样的遥远,就像在彼岸。彼岸是一个梦,在灌愁山的梦,那白衣如雪的虺无邪,一想到这个名字,心就会痛,痛得久了,也习惯了。
听外面吵嚷得厉害,豆豆缓缓离了雪忧的怀抱,好奇地向外张望。又见雪忧孤零零的身影,便抿着嘴不舍的再次回到雪忧怀里,嗫嚅道:“豆豆好想出去看看。”雪忧微微一笑,仍是望着湛蓝的天,无力的说:“你去吧。”她的心,早就被这桎梏磨损的淡远到了极致,仿佛天空里的那一缕云,薄薄的随时都能化开。自己不如意,何苦还要拘着豆豆呢?
豆豆一高兴,声调不觉高了,“太好了,豆豆去去就回来。”一出门,就看到了那如雪的白衣,遂欢天喜地的喊着,“雪忧,雪忧,虺无邪来了。”
猛然转头,雪忧以为豆豆在说笑,可腿怎么都不听使唤,恍惚的向外走去。缕缕晴丝下,虺无邪的那双眸子,更似深水寒潭,清晰的映出雪忧的影子。渐渐向那影子靠近,三千发丝根根明了,都在牵绕着他的心,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低着嗓子轻唤,“雪忧。”这不是梦,是切切实实的相拥,雪忧既心慰又心痛,捶打着虺无邪便哭着问道:“你为什么才来?说好了一个月,可你却叫我足足等了三个月?”虺无邪任由雪忧发着脾气,待她累了在一旁委屈得哭,他又去握她的手。她赌着气地将手抽回,他却是笑着又去拉她,“雪忧,昊天塔比我想象中破损的厉害,我不能不顾天下苍生,所以就耽搁了时间。如今,师命既成,我便是你一个人的了,你说过玉玲珑是要成双成对的。”从怀中取出玉玲珑,展在雪忧面前,与她的那个合二为一,“自此,我们也要这样,你不要听那个狗屁诏书的话,嫁给了旁人。”雪忧破颜一笑,把玉玲珑系在虺无邪的佩带上,“那你带我走吧,哪怕是天涯海角的漂泊。”
因雪忧终是等到了虺无邪,豆豆也就替她高兴,哭得是稀里哗啦。现下听到雪忧的话,更是凑着热闹,说:“那豆豆也要跟着雪忧一起走。”雪忧抱过豆豆,毫不迟疑,道:“那我们现在就走。”刚迈出一步,便停了下来,“乌蚕彩丝早就融进了我的筋脉,我根本就走不出这九宫阵。”虺无邪稍稍愣了一下,“难怪我这般轻易的就闯了进来。”随后凝望着雪忧,含笑问,“你信我吗?”见雪忧点头,又道:“用我们的鲜血招唤风之舞,只要风之舞再现,灵界任何阵法都会消失。”雪忧牵强一笑,心虚的说:“可我那日根本就不曾见到风之舞,不过是怕你失望。”虺无邪心中隐隐不安,脸上却是平静如昔,反倒安慰着雪忧,“那我就毁了这九宫阵,雪忧,无论怎样我都会带你走的。”雪忧微笑着要答应,却被豆豆阻止道:“乌蚕彩丝与九宫阵相生相克,你毁了九宫阵,不就等于毁了雪忧!不行,不行,不行……”拼命摇头,说什么也不同意这样玉石俱焚的做法!虺无邪狠狠的瞪了豆豆一眼,手上却已经施起了道术,“那我就陪着雪忧一起毁掉!”雪忧缓缓伸出了手,死死地握住虺无邪,一字一字清楚地说出,“天上人间,宇宙苍茫。是人也好,是魂也罢,我都跟着你,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