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定制，朕想歇在哪儿，便可歇在哪儿，怎么，难不成，朕的皇后是想竿朕走了？”
凌曦不说话，嘟了嘟嘴，抬起了下巴，虽已是当娘的人了，慕容宇轩还是觉得她似乎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个七年前刚入宫的新妇，那么的娇憨可人，我见犹怜。
凌曦的思绪打了个结，“清颜，好生地带澈儿回去。”
“是，娘娘。”
“清颜给王爷请安。”昔日里清颜在周后身边侍奉的时候，一次偶然得遇慕容宇瞻，竟是在井边打水的清颜在默念纳兰容若的饮水词，“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怎么，你也喜欢纳兰性德的词？”
“给二皇子请安，二皇子见笑了，奴婢很抱歉。”
“没有啊，你喜欢的这首，我也很喜欢。”清颜晃了眼，但日光并不强，他已不是初见时的样子，许是在边地多年的缘故，下巴上已隐隐有了些胡茬，眸子里似乎清冷了些，然而不变的，是他始终噙在腮边的笑，那般温暖，温暖到足以融化整个江南。
“你叫什么名字？”
“清颜。”
“好久不见，不想，你竟跟着她了。”
“儿臣告退，皇叔再见。”慕容澈告辞。
“澈儿真乖。”清颜虽不曾亲眼得见昔日二皇子殿下对皇后娘娘的种种钟情，但宫里人那时候描绘得有声有色的也是可以想见的，清颜从来都是安安分分的性子，更不愿去探听上殿们的心思，只这二皇子，她是存了几分知己之意的，其实清颜是没落贵族的小姐，因家世衰颓，不得已才进宫来的，清颜的故家也是诗书传家的，凌曦也发现了清颜的字写得极好，谈吐间也不似别的宫女，自有一份雅致从容，这便是家世吧，即便家世可以衰颓，但教养和尊贵是决计不会断绝的。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儿都没变。”慕容宇轩陪着凌曦在宫里四处走走，好多年都没回来了，还真是变化不小。
“怎么会，我都快老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娘娘，倾国之色，怎会老去？”
“瞻哥哥，你我之间，如今，真的要这么生分吗？”凌曦幽幽地问出口，凌曦知是自己负了他的深情，可也不想他们彼此之间就划开了这样深浅的鸿沟。
“娘娘，你如今是母仪天下，皇兄他也履行了他的诺言，将这平定的天下，捧到了你的面前来，小王看了以后，也很是为你高兴呢。”
凌曦知道，他在逃避，“瞻哥哥。”凌曦素来是固执的性子。
“他听到了，该不高兴了，我不希望，成为你们之间的障碍。”句句话都是在为她，凌曦不能不敢动。
是啊，如今，她是皇后娘娘，凤仪万千，而他是归朝的皇室贵胄，近宗亲王，他们如今可以站得这样近，然而，他们却是隔了那么远，再也回不去了吧……
“瞻哥哥，你听我一句劝吧。”凌曦本不想说，可还是没能忍住。
“恩。”
“瞻哥哥，你身边也该多个可心的人照顾你了，安国公家的小姐，听说一直等着你，这些年，把人家的青春倒也给荒废了。”这安国公家的小姐，陆如烟已经二十四岁了，这世家的小姐，哪有这个年纪了，还迟迟没有出嫁的，十四岁那年的一次宫宴上，无意中得遇慕容宇瞻，便从此芳心暗许、打定主意，非君不嫁了，慕容宇瞻也不是不知道的。
“你知道的，我早已有了爱人，不可能另娶他人的。”慕容宇瞻看了一眼凌曦，缓缓地说道。
“瞻哥哥，你这又是何苦，我……”
“曦儿，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不是我们最初的愿望吗？如今你有了好的归宿，可以和你的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也请你成全，我最后保有的那一丝奢念吧，好不好？”好珍贵的一句“曦儿”，重逢到现在，他终于舍得唤她一声“曦儿”了，这个时候的慕容宇瞻，才是凌曦认识的慕容宇瞻啊。他一点儿都没变，即便隔了十年的风雨烟尘，他还是有着那样的眼神，他对我的心意竟丝毫不变，说不感动是假的，她怎么可以这样，她有什么资格这样？她而今做了一国之母，有爱她的夫君，有聪颖可爱的儿子，而他，这么些年，只得在渺远寒荒的边地，兀自惆怅……他至今还是孑然一身，她看了怎能不伤心，可是固执如他，她又能怎样呢，心不由得更紧，这些年，他已染了这么多风霜。
“陆小姐是个好姑娘，年轻貌美，如今早已过了出嫁之年，她等了你这么些年，盼了你这么些年，太后娘娘对她都十分中意，这陆小姐，原我也是见过的，实在是模样、品性都没得说的，想也不会辱没了你，瞻哥哥。”
“她不会辱没我，只怕我会辱没了她，我连一颗心都没法给了她，又凭什么误了人家的终身？”
几句话，让凌曦无处逃遁，知道他的固执，凌曦也是意料之中的没奈何，早听说他就要回来了，而今他真真实实地就站在自己面前了，她却觉得仿佛一切如同梦境般不真实，不知怎的，凌曦心里隐隐作痛起来，这不该是久别重逢的人该有的心境，一切“这一次回来，还走吗？”凌曦终是问出了口。
“皇兄这次召我回京，说是有要事交代，应该会待一段时日吧，娘娘，希望我走吗？”他知道这句文化是僭越了，他知道今时今日，以她的立场和身份，她不能也不会回答，可是见到了她，人就像是魔怔了一般，连说什么都开始变得不由自主起来，是啊，她就是他此生的魔咒，从来都是。
“皇后娘娘吉祥，王爷吉祥。”
“小柳子，可是有什么事？”凌曦问道。
“回娘娘的话，皇上今晚赐宴华清宫，为荣亲王接风洗尘，请娘娘和王爷，是时入席。”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娘娘，奴才告退。”小柳子一甩拂尘，弯着身子，毕恭毕敬地退下。
“曦儿，这些年，皇兄待你极好吧？”凌曦笑而不答，是啊，是很好吧，凤栖殿焕然如金屋，皇上把一切好吃好用好玩的都悉数搬进了凤栖殿，宫里的宫人们，都常说，这天下珍奇，悉数都在凤栖殿了，是啊，他一心爱护自己，只要得空必来陪伴自己，可是除了她，她还有丽贵妃凤凰，还有琳贵妃周若琳，毕竟这后宫里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毕竟，这辈子，她不是他唯一的妻，是自己贪心了吧，一个君王能做到慕容宇轩那样，已经是再难得不过了吧，凌曦笑了笑“皇上待我极好。”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慕容宇瞻却觉得，凌曦的笑容里掺杂进了一闪即逝的忧伤，曦儿，你知道的，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你的微笑便成了我的信仰，是什么让你的快乐蒙上了阴影，慕容宇瞻不禁蹙了蹙眉，但随即又隐逝了，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吧。
“凤凰她没给你脸色看吧？”慕容宇瞻可是知道凤凰的性子，嚣张跋扈惯了的，哪里就是个安分的人，“没有，凤凰虽说性子烈了些，却是个率真可爱的，这些年，也苦了她的，一个人长居清霜殿，不过你放心，她起初虽心存芥蒂，这些年，你猜猜，怎么着了？”
“怎么？”慕容宇瞻很是好奇。
“我和她现在算得是闺中密友了，她是个极善良的人，只是皇上一直冷落她，我看得出，她是极爱皇上的，不会比我少……”说到这儿时，凌曦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慕容宇瞻只是尴尬地一笑，并不以为意。“她性子执拗，这些年，也真是苦了她了。”
“那琳儿呢，有没有难为你，她可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是啊，没错，这周若琳表面看似温柔娴淑，私底下却对凌曦很是不敬，总是一副恨不得吃了凌曦的眼神，又有太后给她撑腰，再加上凌曦的专宠，她自己记恨不已，总是寻衅滋事，本来还算平静的后宫，有了她，常常是问题不断，这些年来，也没少叫凌曦头疼，这周若琳和凤凰身份等同，但仗着自己每月初五、十八可以见皇上，便觉得自己的恩宠高于凤凰，时常的二人口角不断，凤凰和周若琳的梁子是早结下了，这凌曦虽知道周若琳的秉性，但自己好歹是这后宫之主，不能太过偏私，于是也总在二人之间周旋，弄得凌曦自己是不堪其扰。
见凌曦含糊其辞的，慕容宇瞻就知道自己担忧得没错，这琳儿到底是放肆了，看来日后自己得寻个好机会，好好警告警告这丫头。
“澈儿这孩子真是聪明乖巧啊。”慕容宇瞻不想凌曦陷在不快的心情里，忙换了话题，“呵呵，那是你没看到他淘气耍赖的时候，他呀贪玩得不得了，常常把太傅气得直罚他。”
“真是跟皇兄当年一个样儿呢。”，慕容宇瞻想到自己幼时每每帮皇兄代写受罚的事情，不禁嘴角边浮起一抹微笑，是啊，他与皇兄，曾经如此亲厚过。
“是呢，太后娘娘也这么说。”慕容宇瞻凝视着微笑着的凌曦，她是幸福的，这就够了。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凌洛携莲心，带着他们的儿子凌显、女儿凌淑，周杨携紫嫣，带着他们的儿子周偌，还有琳贵妃、丽贵妃都到了。
“太后娘娘到，皇后娘娘到。”凌曦去慈宁宫请了周太后，婆媳二人相携一同进到华清宫来。
“儿臣给母后娘娘请安，愿母后娘娘福寿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