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来!上面危险!”
匆匆赶来的虎子一把将陈良拽下。
刚好,一根熊熊燃烧的半截梁柱从屋顶坠下,直接插入地道口,差点就砸到了陈良。
虎子见躲过一劫,心中长嘘一口气,扭头一看,发现陈良竟然满脸茫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刚才的危险。
“你到底怎么了?”虎子抓住陈良的肩膀摇晃起来,试图将他摇醒。
陈良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喃喃地说道:“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村子就不会被烧了。”
在陈良心里执着地认为,若不是他的到来,让虎头寨的恶匪损失惨重,他们也不会恼羞成怒烧掉村子。他不仅没给村里人带来安宁和幸福,反而带来了毁灭和灾难。
虎子见陈良迷迷糊糊的,一时半会儿清醒不过来,而火情又万分紧急,便把他扛入一个安全的地下室里,让他好好静一静。然后,虎子与赶来的村民们一起出现在村子旁,看看有什么东西能够抢救出来。
然而,匪军放的火非常凶猛,虎子等人赶到时,已经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村子的房屋都被烧得差不多了,易燃的稻田更是不用说,已变成了一片黑色的焦土。
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抢救的了。
众人一片黯然之色,许多人相互拥抱着,隐隐啜泣起来。
没过多久,乔婆婆赶来了。她在黎婉蔷的帮助下,从地道钻出来,紧赶慢赶来到田边。
她穿过重重的人群,一眼看到百亩良田已成焦土,嘴巴微张,瑟瑟颤抖,说不出话来。
扶着乔婆婆的黎婉蔷一脸悲伤地劝慰道:“乔婆婆,事已至此,请节哀!”
乔婆婆悲苦地摇摇头,一手甩开黎婉蔷的扶持,颤颤巍巍地走到田边。
她伸出苍老粗糙的手捧起那还冒着黑烟的黑灰,浑然不觉上面的灼热,悲痛地哭了出来。
浑浊的热泪从昏黄的眼珠子里沁出,滴落在手心的黑灰上。
“吱吱”的蒸发声,让泪水在黑灰中很快化成了一缕水汽。
然而,灼热的痛感远远比不上她对这片良田的深挚热爱。
倘若上天有个机会的话,她宁愿被灼烧的是自己,而不是这片她深爱的土地。
黎婉蔷见状,急忙跑过去,一巴掌拍飞了乔婆婆手中的黑灰,朝后方大喊道:“快拿伤药过来,乔婆婆被烫伤了。”
然后,她大口大口地吹着乔婆婆那烫得通红的双手。
还没等她吹几口,乔婆婆就因悲痛过度而昏倒过去。
“乔婆婆!乔婆婆!你醒醒啊!”黎婉蔷大急,大声呼唤。
众村民也大惊失色,赶紧七手八脚地将乔婆婆抬回了地道,并派人叫葛大夫过来。
葛大夫原本是村中的一名柴夫,祖上传下了一些草药配方,以及一些跌打损伤的土法子,所以也客串了村中的大夫。
随着长年的行医看病,加上他意外获得了破旧的半本医书,他的医术越来越高明起来。虽然比不上大城镇里的坐堂大夫,但在方圆数百里之内,他的医术是数一数二的。
葛大夫为乔婆婆诊了诊脉,摇头叹道:“她这几年劳累过度,吃食也不好,身体已是不佳。如今悲伤过度,身心俱损,已是大限将至!”
黎婉蔷立即抱住葛大夫的双膝,跪求道:“请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她吧!村里不能没有她啊!”
葛大夫叹息一声,扶起黎婉蔷,说道:“她曾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当然会竭尽全力救她。”
接着,葛大夫从药箱里挑选药材,组成配方,用黄皮纸包好,交到黎婉蔷手中,说道:“这是一副安神药剂,早晚煎服,应该会有一些帮助。但她能不能挺过难关,清醒过来,还需要靠她自己。”
黎婉蔷擦了擦眼泪,像珍宝一般接过药剂,保证道:“我会做好这一切的。”
说完,她就转身,准备去煎药。
“等一下!”葛大夫突然喊道。
黎婉蔷回头,疑惑地看着葛大夫。
葛大夫犹豫再三,还是准备说出:“黎婉蔷,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我就不瞒你了。”
“什么事?”黎婉蔷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葛大夫回答道:“她现在是天命将至,非人力所能挽回。最乐观的估计,我的药也只是让她清醒过来,多活一些时日,并无法让她康复起来。”
“那最坏的估计呢?”黎婉蔷颤抖地问道。
“那么她就永远都醒不过来了。”葛大夫据实相告。
黎婉蔷顿感天地崩塌,天旋地转。
葛大夫扶住黎婉蔷,安慰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告诉这些,就是相信你能够接受和应对。白石村的未来就要托付在你们身上了,你们务必要坚强起来。”
黎婉蔷咬了咬嘴唇,强行将眼中的泪花憋了回去,回应道:“我知道了。乔婆婆倒下来,我就绝对不能再倒下,我会承担这一切,直到乔婆婆清醒过来为止。”
“你明白了就好!”葛大夫站了起来说道,“我还有许多伤员病人,这里就交给你了。”
“嗯!”黎婉蔷的表情变得坚毅起来。
葛大夫走了,门口处留下了一声轻叹:“真是苦了这个孩子!”
葛大夫一走,黎婉蔷就再也忍不住了。
她紧紧地关上了门,然后背靠着门,蹲坐在地上,抱膝痛哭。
她犹记得,虎头寨恶匪头一次进村的时候,就将自己的父亲黎村长打得半死不活。
然后,黎村长将村子和他最心爱的女儿都托付给了乔婆婆,随后与世长辞。
多年以来,是乔婆婆像慈母一般照顾培养着自己。
回想着跟在乔婆婆身边的种种美好回忆,她默默地流着泪,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因为她再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内心中的脆弱。
她放肆地流泪,如泉涌一般,似乎要将一辈子的泪水都流干净。
尽管心中的悲痛无穷无尽,但她只给了自己三分钟的时间发泄情绪。
三分钟一到,她就擦干了眼泪,换上敛容,从容不迫地走出房门。因为她知道,突如其来的灾难让整个村子都乱成了一团,必须有人站出来,主持一切。
她一来到地下大厅,就看到虎子和二牛等人已经忙得焦头烂额。
大厅里挤着从后山居住点得知消息而赶来的村民。
到处可以听到无助孩童放声哭泣的声音,到处可以听到失去家园的村民崩溃的嚎哭声。还有一些村民拼死钻入火海里,试图从家里拿出一些东西,等虎子、二牛将他们背出来的时候,已经烧得遍体鳞伤。
白石村,已然成了一个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