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离从来都是面无表情的,总是冷若冰霜,他的冰冷,真真是可以冻死人。君离不过是一颗石头,一颗魔界的石头,得了机缘才化作了人形。
他所向披靡,是令三界闻风丧胆的魔界将军。已不记得那是多少年前了,他随魔界氏族钦月一同牺牲,堕入轮回。
遇到那女子之时不知是第几世,她叫九言。年少之时,她便失去了一切。十二岁的时候,他的模样是颇好的,他不喜他爹起的名字。
自小他便希望能像他爷爷一般,做一个威猛的将军。那时她无助的在那东市小巷里,他救了她,第一眼他便觉,这是个好看的姑娘。
转身之际,她拉住他道:“恩人,可否告知你的名字。”
他十分豪迈的道:“薄子羽!”
那时,他想着,他要打出一片天下。纵使不能驰骋沙场,却也要威震江湖。那时他总共有三个宏图大志,如今想起来,那是十分可笑的。
第一个是当将军,第二个是拐骗一个宦官闯荡江湖,这第三个便是娶个很厉害的媳妇,帮着他与爹爹对战。
思来想去,却又觉得太厉害的媳妇他说吃不消的,像他爹,就老被他娘揍,还时常被他娘关在门外。
多年后,他终驰骋沙场,却遭人陷害,险些连性命都不保。
再见她之时,他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只是,那时的她似乎有些异常,往日她瞧着他人的目光从来不是那般,她从来不是柔顺的女子。
从初见她之时,她的眼睛便告诉他,她不是个柔顺的女子,那时她的眼中是江湖儿女的侠气。那时,他并不知晓她为何会如此,他甚至从不知晓她的身家背景的,可却就在不经意间注意着她。
他是天生的感情迟钝,自然不晓得她对他的心思,他以为他不喜欢他,他不过是个粗人罢了,虽他确实是有几分练武的天赋,可若是文韬武略,他可说是一事无成的。哪个女子会喜欢如此的男子,他心中许还是偶几分自卑的,他晓得他不聪明,说来不过是空有武力罢了。
于是,多年来,他们一直是那般平平淡淡,见了面也就是如他人一般一笑而过。
其实,他心中是有她的,他以为她是不喜欢他的。
汉宫遭劫,他方知她叫九言,扈九言。她的身手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他并非在意这些,他只是觉被欺骗了,她眉间微皱的看着他道:“子羽大哥。”
他说了一番十分绝情的话,便离开了。那时,他想,九言,多好听的名字,以后他再也听不到这叫九言的女子唤他子羽大哥了。
他向来是十分豪迈的,过了便过了,在此事上他却是过不了,他不愿再去理会她,纵使他心中是想去理会她的。
九言这几日总心神不定的,漆黑的夜空中连星宿也没有,更莫要说那一轮明月了。九言自觉这夜空就好似她一般,从来都是黑暗空洞的,纵使是有过亮光,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闪过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一曲长安绝,道不尽过往的一切,这是她此生唱得唯一的一首曲子,她是不会唱歌的。这就是她给他的诀别,也是她给自己的诀别。
黑衣飞檐,长安城前。
眉宇之间,唯有笑颜。
只一瞬的初见,留在谁心间。
若白首到天边,解不开的线。
长安一生,为伊人等。
东市情真,爱已不能。
唯你念到三更,往事烟转瞬。
若不是心太沉,何以闭心门。
长安初见,诀别原点。
本是白首天涯间,何故决绝持长剑。
心心念念,却如初见。
他不愿见自己,她便躲起来。她想,以后,他们之间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可当她知晓他身处险境之时,毫不犹豫的便赶往了那吴国。她心中比谁都清楚,那龙玉凌是为了她,龙玉凌想要的不过是她扈九言罢了。
赶到吴国之时,他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原本俊朗的脸上多了几条血痕。她心疼不已,扑过去抱住他道:“子羽大哥!”
他声音极其虚弱,却还故意冷漠道:“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么?”
她晓得他是故意这般说的,如此她便会离去,他只是不想拖累她罢了,其实他早就原谅了她,原谅了她的欺骗。
如今说来,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呢,他又为她做过什么,不过是数年前的事罢了,若说是报恩,恩情早已报完了,何故又来这地方找罪呢。
九言知晓,今日他们谁也离不开这里,没有那龙玉凌,他们谁也离不开这里。她早已想好了,在来这吴国之前她便想好了,如今她就是用她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
那时的他并不好,他并不是个优秀的男子,可她却一心爱着他,心里从来容不下别人。
长梦无痕,心有痕。龙玉凌从来都是不甘的,他竟输给了那样不堪的人,他心中冷笑,他与她相识多年,守护她多年,却不及他回眸一眼。
爱与不爱的区别就在这里,若是爱了,纵使是一件小事,却也能感动。若是不爱,做的再多,她却都是看不到的。
果然,龙玉凌只要她,若是她留在那龙玉凌的身边,龙玉凌便能放了她心爱之人。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她只要他平安,只要他好好的活着,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那是他头一回歇斯底里,头一回真真正正的方寸大乱,他拉着她说:“不要!”这话是为她,还是在为自己。这一刻他心中清楚,是为他自己,他不愿自己心爱的人为他而投入他人的怀抱。
可他却是无能为力的,他被劫来这吴国已有些时日了。那龙玉凌是恨透了他,想尽法子折磨他。此刻,就是一名六七岁的孩童,怕也是能轻易要了他的命的。
他看着她眼眸间的决绝,此刻他才意识到,他真的从来未曾为她做过什么,那个唤作九言的女子,她为自己付出的实在太多太多。
一碗忘尘梦,将她的记忆彻底的洗去,那是属于他们的记忆。龙玉凌太清楚,若是薄子羽平安了,她定然是自尽的。如此,他却也是没有得到她的。一碗忘尘梦,让她再不记得从前,再不能开口说话。
或许扈九言什么都可以忘,却还是记得薄子羽的名字,龙玉凌不愿从她口中听到那薄子羽的一切,他妒忌,妒忌那莽夫为何能得到她这般的爱。
薄子羽是被丢在那薄家门外的,那时他身受重伤,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喝下那一碗忘尘梦。他来被劫去吴国也有一段时日,自然晓得那忘尘梦的厉害。
修养上一些时日,他身上的伤便基本痊愈,可他却变得十分颓废,甚至不愿见任何人。他觉自己是那么的没有,连自己心爱之人都保不住,还让她为了自己受那般的罪。
他的心死了,他从未想过他是这般的痴人。他以为,他从来都是孑然一身,潇洒来去的。有人说,若是不甘,便将她夺回来。
从此他变了,从前他是不喜欢念书的,所谓的文韬武略在他身上是一点也看不到的。纵使是曾做过将军,那也不过是全靠武力得来的。
七国叛乱,他终于再见她。她什么也不记得,却能将手交给自己,什么都忘了,可对他爱却没有忘。
那龙玉凌是死在他的手中的,临死前还望着那一脸天真的九言,纵使是变成这般,她的心里却还是容不下他人。
九言心中只有他,他的心中自然也唯有她。他以为他们可以就这样相守白头,可天不从人愿,他死了,连他自己也未能预料。
薄家败落,留下她。她终也丢了性命,他转生了,可她却放不下,化作怨灵,游荡人间,她想找到他。
荆穹破魔域而出,她无意成魔,魔气冲天,过往的一切忘了个干净。
再见之时,他们已不记得对方,整日吵吵闹闹,却也是别有情趣。
云荒山,她恢复了过往的记忆,一睁眼,瞧见他,可是他眼中是那么的冰冷。她苦笑,千年的等待,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他是君离将军,从恢复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再是那凡人了。也许,谁也不曾想到,他原是那般冰冷的。
可是不管是凡人,还是魔界的将军,他唯一不便的就是天生对感情迟钝,他明明是爱着她的,可他却不愿去承认。
他告诉自己那不过是凡尘之梦罢了,他的使命是守护魔界,他从不想过,他会爱上一名女子。从前因钦月不近女色,君离冷若冰霜,外面曾谣传他们是有龙阳之癖。
九言,你等待了千年,换来的是什么,对他来说,你不过就是个过客罢了。这是歼灭荆穹后的第十日,九言如今已是素衣翩翩,她本就不是多言之人,她看得出来,如今的他也并非是那千年前的莽夫,对他而言,她不过就只是千年前的一场梦罢了。
纵使是记得,他也不过是当从前听的故事罢了。她因此等待了千年之久,她自觉可笑了些,他的冰冷,让她觉自己是多余的。
看着他的眼神,他的眼神就好像一根刺一般,深深的刺进她的心窝里。好像,那过往从来都没有过一般,他甚至迫不及待的赶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