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刘启是一脸悠闲,不像是有什么事的模样,若无事,他来我这椒房殿做什么!
“不知皇上有何事!”我已习惯了如今这般温婉的表情,亦习惯了待何人都是这般温柔端庄的模样,在他人看来我是这后宫中公正的皇后,贤惠却始终得不到宠爱的皇后。
刘启随意的盘坐下来道:“若是无事,朕就不能来你这儿么?”
我忙道:“臣妾并无此意!”
刘启看着我,微微叹道:“你何时变得这般了,朕记得你初进汉宫之时,可是很爱笑的!”
在这深宫中,若是想活下去,那便不能让他人看穿你的心思,这也是我多年来悟出的一个道理。
“那栗美人是不是与你说,朕动手打了她!”刘启这话说的甚是自然,就好像是在说他今日吃了些什么一般。
见我站着不说话,他继续道:“你知道朕为何会动手么!”
我盘坐下来,淡淡道:“皇上自有皇上的道理!”
其实我一直想开口问他,何时还我自由之身,这拖拖沓沓好些日子,一直未开口。伴君如伴虎,我如今这是不敢开口么,我生怕我这一开口便会连累了身边的人。虽薄家还有太皇太后,可是他若是真是铁了心要谁的命,即是有太皇太后在也是会要了那人的命的。
听我这般回答,他似乎有些不悦道:“你如今还真是有了国母之风!”
我低眉道:“皇上过奖了!”
他见我还是这副模样,便起身道:“朕见你面色有些不佳,好好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说着便朝着殿外走去,其实我心中清楚他是受不了我这态度,他是一名君王,那些热情也在这些年渐渐便被我磨灭了。如今想起来,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偶尔想回到那梦中,却又害怕那梦中的痛,既然这般,那彻底忘掉这梦才是最好的。
“皇上!”刘启刚走了两步,我有些胆怯的叫道。
他又走了回来,有些疑惑道:“皇后还有什么事么!”
转而又似笑非笑道:“朕有那么可怕么!你从前可不是这般对朕的!”
我低着头小声道:“皇上还记得当年允了臣妾的事么!”
他沉思半刻之后,故作茫然道:“皇后所说是何事,朕记性有些不好,有些事不太记得了!”
我看他这表情,就晓得他是记得的,可却故意说是不记得。
我抬头看着他道:“皇上当年答应,他日会还臣妾自由之身的。”
刘启脸色微变,转而又茫然道:“有此事!朕怎么不记得了,况且朕怎会答应这荒唐的事,莫不是皇后记错了吧!”
我脸上虽是平静如水的看着这刘启,心中却将他这人格鄙视了千万遍,怎的说也是君王,也是有些年纪的人了,怎能耍赖呢!我一时语塞,他不承认,我怎么说也是走不出这汉宫的。
他见我这般的表情,一脸无辜的看着我道:“皇后,想起来了么,是你记错了!”
我微微皱眉道:“是臣妾记错了!”
他满意的看着我道:“皇后你这脾气还真是好了不少,就是这胆子比从前小了些,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女子就是要柔弱些才招人爱!”
若是换作从前,或许我会冷言冷语,甚至是想尽办法逃出这汉宫,可如今我要顾及的太多,再也不能如往日那般了。
“臣妾已不是娇俏年轻的姑娘了,哪里谈的上柔弱。”我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神态自若,在这汉宫中久了还真是越来越会演了。
我自认为我这话是带有些敌意的,也就是说那君王无情。有了年轻貌美的妃嫔便对从前宠爱过的妃嫔那般的态度,甚至动起手来。可他却实在是奇才,端详我半晌之后道:“朕觉皇后这模样与初进汉宫之时一般!”
我明明是在说那栗少宜之事,他却要理解成另外的意思,实乃是奇才中的奇才。
“皇上,皇上,不好啦!”那武舍人忽然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顺便摔了个狗吃屎。
刘启有些微怒道:“慌慌张张做什么!”
武舍人望着我,我自是明了是什么事,后宫不得干政,我淡淡道:“臣妾先退下了!”
说着我便起身往内殿去,刘启却将我拉住道:“不碍事!”
武舍人见刘启这般说了,整理整理了仪容道:“禀皇上,边境传来军情,近日匈奴来犯,我军大败!”
刘启皱着眉头道:“我大汉有李广,程不识两位将军,这些年可是从未吃过败仗,这是怎么回事!”
武舍人看了看我,有些胆怯道:“骠骑将军,也就是国舅薄子羽勾结匈奴,与匈奴串通一气,使得我军近日内连连大败!”
我心中大惊,薄闪闪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我不相信。
刘启也是一脸吃惊道:“消息是否有误!国舅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武舍人颤颤巍巍道:“国舅前些日子受了重伤,陷入匈奴人境内,幸得一名匈奴女子相救,不想那女子竟是匈奴的公主!所以!”
刘启一掌拍在那案上道:“就因一名女子,就通敌叛国,实在是荒唐!”
武舍人被刘启这一拍吓得不轻,更是胆怯了,但还是继续道:“国舅已经被擒了,此时已关押在廷尉狱,等皇上发落。”
刘启敲着那长案看着我道:“皇后,你怎么看,国舅这罪,可是当诛九族的!可他这九族……”
几年前,湘宁才走了,如今薄闪闪也要离去么,他若是死了,我爹娘许要崩溃了,况且我并不相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来。我抬起头,刘启正看着我,好似非要我说出个什么来似的。那武舍人在,我也不好求情,若是不去求情,许薄闪闪还能有一条生路。
我一直不希望薄闪闪参与这朝政之事,也莫要去做那什么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可他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我心中虽是着急得很,但表面还是需装得一脸波澜不惊道:“臣妾只是一介女流,怎能干预这朝政之事呢!虽子羽是臣妾胞弟,但此事自然还是听皇上定夺!”
刘启声音微沉道:“这事还需再查,薄子羽暂且收押廷尉狱,武舍人你先下去吧!”
我心中清楚薄闪闪是被冤枉的,刘启心中也是很清楚的,他是故意让那武舍人说给我听的么?
我甚是糊涂了,见眼下无人我才开口道:“子羽向来是忠义之人,臣妾相信他是不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的。”
刘启眸子中有些深不可测,嘴角上扬道:“国舅的生死,在皇后你的手中。”
若是薄闪闪死了,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般的痛,他们承受不起。
见我未说话,他站起身来道:“你若是愿意开口为他求情,朕可另当考虑!”
刘启,这便是你想要的吧,看到我低声下气,便是你想看到的吧!我不知我求了他,他当真会放薄闪闪一条生路么?可若是不求他,连一丝希望也没有,当年我爷爷会死在他手中,要除掉薄闪闪这般没心没肺的人,自是更容易。
为了家人,我倒是什么都愿意去做,我不晓得眼泪是何时掉出来的,这一刻,往日的种种,那些痛瞬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声音竟有些悲怆,微微带着哭腔道:“臣妾,臣妾求皇上,饶子羽一命!”
他背对着我,我不晓得他此刻是什么表情,他声音中不夹杂任何感情道:“朕要的是什么,皇后心中清楚!等你想清楚了,再来见朕!”
我想也不想的便冲了上去,从背后抱住他道:“只要皇上放子羽一条生路,臣妾什么都愿意做!”
那廷尉狱是什么地方,我怎会不知,在里面呆久了,不死也会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皇后还真是好姐姐啊,既如此,朕自会处理这事的,皇后好生歇息吧!朕今晚再来!”刘启已经走了出去,而我还僵在原地。
今晚再来,刘启你何时变得这般卑鄙了,要挟我!在你心中有爱么,有的不过是占有,一个君王的占有欲。能在这汉宫中有一席之地的女子,家世背景自然都不差,刘启作为帝王的占有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不过是想借我控制这后宫权势,免得失衡。
后宫女子的争斗,就那些小把戏,他怎会不知道,他从不去管,任由着她们,不过是让她们互相牵制而已。
芙蓉帐中一晚,没什么,他不遵守约定,我也可以找个机会逃出去,带着我的家人远走高飞。很多时候我也想过一死了之,但牵绊太多,馨宁也算是其中之一吧。那王美人,我不愿去杀了她,不愿她那三个女儿没了母亲,况且她那腹中还有一个。
最初将馨宁弄到我身边是为了牵制那王美人,可日子久了也是有感情的,我不过是将她从那永巷弄了出来,她却是对我掏心掏肺。馨宁,湘宁,也许有的时候是因为她这名字与湘宁有几分相似,我在不知不觉中将她当作了湘宁,如今想起湘宁我心中还是酸楚,可最痛的想还是那梁王刘武。
漆黑的夜里,我呆呆的坐在那榻前,馨宁一脸担心道:“皇后娘娘,您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怎么也不点上灯!”
我淡淡道:“没什么,馨宁你先下去吧!”
馨宁虽有些迟疑,但还是行礼道:“诺!”
我不点上灯,不过是不想噩梦再现而已,从前的种种对我来讲都好像噩梦一般,此时我只觉我这承受力何时变得这般差了。
当年明明就是他不对,明明就是他的错,我为何要这般害怕,只是因为他是君王么,怕那句伴君如伴虎么,我还真是越来越有人性了。
刘启来我这,总是悄无声息的,白日里虽是说了会来的,可来的时候却总是低调得很。没有如入那王美人的寝宫时那般,还未进门就听见武舍人那尖细的声音道:“皇上驾到!”
他瞧着这椒房殿内一片漆黑,看上去死气沉沉的,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宫中那座废弃的宫殿呢。
刘启慢悠悠的走到我身边,我不晓得他是怎么就走过来的,许是摸索着过来的。黑暗中,他沉沉的开口道:“你就这般恨朕,恨到不愿见到朕的脸。”
不愿见到又怎样,白日里不是经常见到么,若这般我见承受不起,那不早得抑郁而死了。我之所以不愿点上灯,其一是因不想噩梦重现,其二是因明早醒来,我也许可以只当作一晚长梦。
这的确是自欺欺人了些,可我就愿意熄了灯,在这般的情况下,若不见到他那张脸,我心中也许不那么痛。
我声音清冷道:“恨自然是有的,不愿见到也是在情理之中,可皇上,臣妾不愿见你,还是得天天见。只是此时熄了灯,明日醒来只当是做了一场梦,也许便不会那么痛!”
诺大的椒房殿,此时却如死宅一般,只听见我的声音,显得有些凄凉。他的声音向来都是那般无任何情绪起伏,我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他附在我耳边道:“你莫要想着逃出宫去,与你那娘家人远走高飞,你以为朕不晓得你那点小心思么!”
是啊,他的洞察力从不是常人能比的,况且我这点小心思哪能瞒的了他,我却还妄想着逃出宫外。想来,我那千年都是白活了,来这人间一遭才晓得我从前是多天真,能让一个凡间毛头小子给伤得不敢再爱。
我冷冷道:“是啊,臣妾这般心思怎能瞒过皇上呢!”
如今在他怀中,与以往终是不一样的,他在我额间一吻道:“你心中明明是有朕的,朕是君王,朕也是对你抛下过君王的架子的,你却对朕视若无睹,朕终究是皇上。”
他曾为我抛下那君王的架子,我并非是无所动容的,可我再不敢相信他了,我不晓得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我声音依旧是毫无感情道:“皇上,臣妾还能再相信你么!”
说到这里,我却忍不住冷笑道:“相不相信又怎样,您是皇上,这天下都是您的,您喜欢怎样便怎样!”
我本不该说出这样的话的,我本该讨好他的,若是惹得他不高兴了,那薄闪闪也活不成了,薄闪闪若是活不成,我爹娘也活不久了。可我却忍不住做出这般让他生气的事,做出这般让他不高兴的事,有些东西不去揭开便渐渐麻木,一旦揭开便痛得好似要窒息一般。
他忽然伸手摸着我的脸道:“你是在怨朕,怨朕当年骗了你。从此这张脸便不再笑了,即使笑着也不是真的在笑,朕多想看到当年的瑾兮!握瑜怀瑾,巧笑倩兮。”
说心中无他是骗人的,只是更怕再一次痛,那一道裂痕已经在我们之间了,即是和好如初,也不能如从前那般了。
我淡淡道:“皇上答应臣妾的事,莫要忘了。”
刘启,你要的不过就是我低声下气的讨好你,在你面前献媚么。我贴上去吻住他的唇,这是我第一次这般主动吧,他却也不惊,轻轻的搂住我。
我心中明了他是君王,君王均是雨露均沾,是不会对哪个女子专一的,我如今所做的与其他后宫嫔妃做到没什么不同,不过是做一个皇后该做的,却不代表那是有感情的。
一觉醒来,刘启真托着腮,看着我。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我有一瞬间是以为我是在做梦的,但清醒之后,便想起了昨夜之事。我虽是已麻木,不想带着任何感情,可此刻正赤着身子,虽是有被褥盖着,却还是被他看得面红耳赤的。他
见我面红耳赤的,玩味的看着我道:“皇后怎的还脸红了,朕可是记得皇后昨夜可是热情得很!”
我虽是被他看得面红耳赤的,但口头依旧是佯装着镇定道:“皇上可要记得答应过臣妾什么!”
他虽是有些不悦,但还是道:“从此这世间再无薄子羽,有的只是薄闪闪!”
如今太后还在,刘启便开始一步步的削弱薄氏的势力,他日我薄氏一族还不晓得要沦落到哪般田地呢。
刘启想瞒天过海,薄闪闪之事自然就过去了,就是晓得内情的人也不敢说什么。汉宫中依旧是歌舞升平,太后对此事完全不知,许是年纪大了,许是觉我能坐稳这皇后之位,振兴薄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