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安娜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心情。刚刚将自己的思绪从飘远的云端外拉回,看着眼前乖乖站立的泰诺,她又想起另外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神情暗淡的安娜垂下了眼帘,双手抱握在胸口,朝着漫天的繁星虔诚的祈祷了起来。那绕口而又低沉的祷告声在月台上越渐清晰,应和着声声潮起潮落,引动星月沉浮,洗涤着尘世的喧嚣和浮躁,沁人心脾。
泰诺从来没有置身于如此奇妙的圣境中来,整个人沐浴在柔和的夜空中,遥望皓月当空,星辰闪烁。聆听着耳边的梵音袅袅洞彻心扉,泰诺多么想此刻身下就是茫茫草原,自己此时正躺在妈妈的怀中陪着家人在草垛旁听她讲着光阴的故事,那样该是多么的温馨!泰诺痴迷的忘却了所以。
“小泰诺?小泰诺!你是不是也在羡慕那些天上的星辰?可以无拘无束,遨游于无尽的虚空之中,尽情的享受着纵容和呼啸?”不知何时,安娜已经睁开了眼睛,瞧着泰诺一脸陶醉的样子,忍俊不禁的猜测道。
“没关系的,这里是自家的地盘,要是羡慕的话你就跟阿姨说。遨游什么的阿姨是没那本事的,不过星星嘛!倒是可以帮着小泰诺摘下一颗来,到时候你可要接得住,别让阿姨失望啊!”见泰诺还一脸迷糊的样子,安娜就像诱拐幼女的怪大叔,敲着锄头挖下一个又一个大坑,然后得逞似的在那奸笑着。
“什么失望?”泰诺还浸腻在幻想的泡沫中,忽然本能的感觉到天灵盖一阵凛冽,急忙抬头。只见原本澄净的星河风起云涌,月芽锁录,星图缭曼。偌大的天幕似有银笔勾勒,尔后浓雾泼墨,雕琢之下群星晦暗。
待月神的清辉再次降临,摇曳在星河边际的一颗星辰骤放光明,如同王者点将,那名勇者悍然出列,携带着惊人的火焰与威势向着泰诺暴虐直坠,吓得泰诺夺门而走。
只是,这纵横沙场的将军又怎么可能会放任那敌方的小子如此安然的离去?半空中还是圆嘟嘟的球体摇身一晃,化作轻灵的铠甲少女,左手弯弓,右手搭箭,一个跟头仿若蜻蜓点水,那汇聚着耀眼光芒的神箭已然射出。就在泰诺的跟前,狠狠的钉在了离他脚板不远的门框上。
艰难的咽下了自己的口水,泰诺彻底放弃了逃跑的打算,扭头想要寻求安娜的帮助。不过现在哪里还看得到她的身影,就连那满天的星海和无边的烟波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他和那少女被残忍“女巫婆”的扔进这罪恶角斗场,等待着厮杀。
泰诺已经顾不上骂街了,想着能否和那少女理论一下,讲讲道理,用自己的温和暖语感化她。可惜,那少女不为所动,甚至没回一句话。很干脆的她扔去手上的弓箭,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了一把曜黑大剑,犀利的眼神紧紧的锁定了泰诺,任凭泰诺在那瞎嚷嚷。
此时泰诺的心里其实多少还存留着些许的侥幸,刚才大家还聊得挺开心的,不可能现在一下子落差太大。他知道眼前的女孩肯定不是什么真的星辰,这样的安排一定是想要试探他什么。到时候只要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做反抗,他就不信,这个全身都披着银鳞铠甲的女孩还真敢下死手。
泰诺猜对了,这女孩看着还确实没有下死手的意思,当她那凌厉的剑锋直抵泰诺心脏要害时,泰诺呆立着,没有为自己留下丝毫反抗的余地。愕然的少女硬生生的止住了继续前倾的身体,透漏着寒芒的黝黑的大剑并没按照预定的轨迹刺出,而是变刺为削,那宽阔的剑身一下子拍到了泰诺的肋骨上,没有任何拖沓。泰诺惨叫一声,倒飞而去。
显然他只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清晰的骨头断裂声,让泰诺的脑袋变得沉重起来,额头的汗珠不停的冒出,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失去了继续思考的能力。他发誓,从那少女毫无情感色彩的眼神中他可以看出,自己若是还不奋起反抗的话,他会继续像被拍蚊虫一样蹂躏着。
当务之急,就是不要在让那巨剑碰触到自己,否则谈其他的一切都是徒劳。
泰诺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开始低声吟唱。星空中,那此前被他一直演化的魔法脉络在他的牵引下活灵活现,待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暗金色气体迅速的填充进整个纹烙,就像烫金滚铁一般。整个脉络顿时金辉熠熠,有了生机,就如同一颗强有力的心脏,叮咚,叮咚的跳动着。吟唱的声音也在此时戛然而止,泰诺的面前青,红,蓝三个魔法阵跃然呈现。
一头火红的炎狮率先从那红色的狮头魔法阵中钻出,咆哮之声不绝于耳,燃烧的毛发不停抖动着洒出点点岩浆,愤怒的朝着少女龇牙咧嘴。等着那青色的魔法阵飘忽落定,一双淡青色的透明羽翼缓缓的镶嵌在它的背上,仿佛得到了命令一般,早已蹬动的四肢陡然发力,火借风势,那炎狮的气焰更加嚣张。
而那湛蓝的魔法阵则是化为一道坚实的水壁横亘在泰诺和少女之间,泰诺有足够的把握这个水壁至少能够抵挡得住少女起初那个程度的进攻。
少女饶有兴趣的看着泰诺表演,要不然刚才趁着吟唱的几息时间就足够她做许多的事情。瞧着朝自己扑来的风翼炎狮,少女轻蔑的一笑,一个螺旋飞舞轻易的躲过了从炎狮口中喷射而出的多枚炎弹,接着她再也不没有去理会那怎么也没有他灵敏的笨蛋。
还在盘旋尚未落下的少女不愿多做停留,以巨剑为支点又是一个燕子荡水瞬间加速,如同灵蛇出洞破空之声尖锐刺耳,整套进攻如同行云流水,让泰诺叹为观止。
到这儿泰诺才算是真正的了解什么是战斗!任你底蕴再丰富,任你知识再高深,此时却帮不了你许多,这是个完全不同的体系,你需要重新去学习。也亏现在是在“自个家”,要是在别处,恐怕是要付出许多的代价。
那少女对于细节的把握,可谓是淋漓尽致,瞧那巨剑上燃起青色光芒的威势,肯定可以轻松的破去那道水幕,可是她还是选择更为灵巧,更有把握的进攻方式。当泰诺看见少女的飘逸的身躯诡异的出现在他的头顶时,他就知道他早已经一败涂地,更讽刺的是那疯狂追逐着女孩的炎狮现在正被他的水壁牢牢的挡在外头起不到任何作用。
认命的泰诺被少女一脚踩到脸上仰翻在地,此时尊严全无,在加上原先的一记重击,泰诺顷刻间觉得他的人生再也没了意义,前途一片黑暗。施术者被擒,那炎狮和水壁,不管如何不甘挣扎,最后也只能期期艾艾的化为虚无,结局惨不忍睹。
“没想到伊尔的弟子,竟然被一个五阶的傀儡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个结果有点不尽如人意啊!”就在泰诺自顾哀怨低鸣的时候,安娜轻飘飘的出现在他的身前,伸出手来,把泰诺从地上拉起来,给他抚平身上的褶皱,一股清凉的细流被送入泰诺体内,帮他治愈着身体的创伤。
“现在,小泰诺,告诉我你此刻的心情!有没有特别的愤慨?特别的生气?阿姨如此无理的招待你怎么看?”安娜一本正经的问道,眼中满是期待。
“技不如人,小子无话可说。”
听着泰诺那赌气的回答,安娜的脸上充满笑意。
“确实,在战斗方面你这小菜鸟还是太嫩了,没有估算好对手的实力,没有选择好适当的魔法,就连全场唯一的亮点魔法的折叠也处理的乱七八糟的。风火合璧,这样好的大杀器却没有给对方造成一点儿压力,那防守就更不要说了……。”安娜开始为解刨分析,指出泰诺的点点不足,泰诺在一旁小头点的飞快。
“不过也没关系,你还小慢慢来。况且我想伊尔传下他的衣钵也不是希望你尽去跟别人瞎胡闹。小泰诺,战胜别人的方法有很多,力量,技艺,装备,甚至于借刀杀人,但是我想这都不是你该去追求的。我们大家都很期待你的成长,只要你的内心足够强大,我相信你的未来必将有所担当。”
好好的教学补遗变成了道德说教,泰诺不由的撇了撇嘴,不过还是虚心接受。安娜煞费苦心的留下他,又是蜜枣,又是棒子,可不能让自己的鼻梁骨白断一次,总要在苦难中领悟点什么才好。
“那我学习魔法你们不反对?”泰诺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一下子跳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安娜脸上那鼓励的微笑。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暗夜一族万年来都没人修习魔法吗?”安娜反问道。
“不是因为远古之战,魔法导致了你们种族的分裂,所以……?”泰诺小手指拖着自己的下巴回忆卓依说过的那场大灾难。
“远古之战!确实,那是魔法引起的灾难。但是我却不认为那是我们种族分裂的原因,其实万年来我们司夜神殿从来没有订立过哪怕一条关于禁止修习魔法的律文。”安娜的话无疑震摄住了泰诺,震惊的泰诺不禁想到,那我这几年东躲西藏的岂不是白忙活?
不理会泰诺懊恼的表情,安娜继续述说道。
“万年前的战争给我们留下太大的伤害,以至于暗夜子民们因此对魔法怀有深深的恐惧和禁忌,故老相传,才有了今天这样的一条习俗。即使当时的魔法文明已经趋向完善,可以给他们带来无上的力量,但是他们还是选择壮士断腕,将其摒弃,因为笼罩在他们身后的阴影始终无法散去。”
“那万年这么长的时间,就没有一名暗夜有所逾越?”泰诺不可置信的问道,他就不信拥有极大人口的暗夜一族每个人都会如此忠诚的去信守这样一条没有丝毫强制效力的习俗,好奇心,热血或是其他,这些难道都在他们身上消失了不成?
确实没有一人,安娜的语气坚定。许多幸存下来的族人都选择了德鲁伊之道,只有少部分的人愿意继续追索他们的元素循环,他们不愿让剩余的族人为难,于是便带着古老的书籍离开了这里,或是远涉重洋,或是永眠深海。
“原来不是被放逐的啊!”泰诺深思道:“那前面大家说的高等精灵是不是就是远涉重洋的那一支?”
“是的,这个古老的姓氏带着自己的荣誉追逐着新的使命,离开故土已经整整万年了。”安娜感慨道。
“是逐日者吗?”泰诺问道,那是高等精灵王族的姓氏,听他父王曾经说过现在的逐日者人丁凋零,已经没有多少成员了。
“是他们,好了不说别人了,说说你,总是冒冒失失的。要记住,以后每逢遇事,都要认真的先去弄清楚缘由再做打算,切不可毛毛躁躁的,那样可是要翻跟斗的。”安娜教训道。今天她留下泰诺的目的就是为了说教,如今又遇到新的问题,哪能不提醒。
“那我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在贾拉克使用魔法吗?”泰诺小心翼翼的问道。
“还是先瞒着吧!太突然的话可能会让大家一时接受不了,指不定就要闹出什么事端,等过段时间在看看吧!”安娜摊摊手表示无奈。
“那我还怎么练习实战啊!半年前我才真正的进阶成中级魔法师,近段时间肯定是难以突破下层的瓶颈,我现在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练习,要不然以后就抽不出精力了”泰诺一脸焦急,同时昂着小脸不停的蹭着安娜的衣裳。
“你这么着急学这些干嘛?暗夜可不是你的敌人,你找谁打架去?”安娜问道,虽说现今的精灵失去了永生,但是他们还是拥有将近两千年的寿命,他们完全不能理解人类对于时光的渴望,更何况站在泰诺面前的还是一位远古精灵,她的存在就是不朽的见证。
“报仇!”泰诺毫不掩饰的说出了自己的理由,虽然他知道像安娜这样的长者或许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沾满鲜血的字眼,但是他还是不想欺骗她。
“我们的祖先教会了我们克制和放下,但我依旧无法挣脱我这血与肉的羁绊。误解,自欺欺人的机会太多了,我不想去尝试。如果有那么一天我真的会后悔,但是,那必然不是现在。”不容安娜插嘴,泰诺铿锵有力的宣誓着。
“既然你如此坚持,那从明天开始,你每天早晨都要来我这和刚才那傀儡一起练习,直到你离开神殿的那天。”安娜盯了泰诺良久,这才缓缓说出这泰诺已经期盼已久的答案。
泰诺闻声大喜,弯身鞠躬,然后欢天喜地的离开了月台,想把这份喜悦带给卓依。
“至少你现在已经学会正视自己。”就在泰诺离开后,安娜心中想到,嘴角露出一抹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