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远看着眼前那女孩慧黠的眼睛，心中一荡，这才是窈窕淑女，于是上前做了揖说道，“多谢这位小姐，请问小姐芳名，他日我也好遣人将银钱还上。”
“不必客气，小女子出门礼佛巧遇而已，便当是捐了福缘了。”女孩掩嘴轻笑。
这时里屋匆匆跑出来一青衫丫鬟，“二小姐，我好了，咱们回去吧？”那丫鬟一看几个少年那么近距离地站在她家小姐跟前，立刻全心戒备地把小姐护在身后。
“茵桃，不得无礼。”那小姐轻轻地呵斥道，对梁思远欠了欠身，往门外走去。
梁思远不由地跟了几步，“小姐……”
“是谁家的小姐啊？这般心地。”柱儿扶着他家少爷，心中感叹道。
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搭，笑道，“那是洛家的二小姐，每逢初一，十五都到附近的青竹庵去上香礼佛的。这周围一路受她恩惠的人不少哪！”
“洛家的人？”梁思远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柱儿，父亲可有发话来？”
“有！”柱儿高兴地说道，小小的脸上一脸喜悦，“老爷说定下了，那家说等他们家主回来就办。”
“真的？”梁思远也喜笑颜开，“小二，小姐付了多少银钱？”
小二到账房出看了，过来说道，“公子用饭是三两七钱，小姐足足付了五两。”
“嗯，知道了，多谢小二哥。”梁思远一抱拳，带着柱儿二人回了府邸，直奔老夫人房里。
“娘！”梁思远还没进到大夫人房里便急急地唤道，“娘，你在哪呢？”
梁府尹的大夫人是泸州徐氏慧珍，倒是个沉稳大度的妇人，掌控着一大家子官宅府第，有种处变不惊，不怒而威的气势，看着自家儿子从门外冲进来，眉眼一挑冷着声音喝问道，“远儿，这又是怎么了？”
梁思远一惊，也不敢再毛躁，急忙放缓了步子上前行了一礼，“孩儿见过娘亲。”
“说吧！”梁大夫人放下手里的事儿说道。
“孩儿听府里的下人说，爹爹去洛家提亲了。”梁思远有些谨慎地说道，这家里向来是徐氏当家，梁景惧内，倘若大夫人允了的事儿，泰半是成的。
“你说那洛府的大丫鬟？”徐氏说了到就来气，堂堂一个洛阳府尹居然去那洛家求个丫鬟来做妾，梁思远都还没娶妻，到先讨妾室去了，这也就罢了，居然还是讨个丫鬟。但她看着有些小心翼翼的儿子，不动声色地问道。
“娘，我可不可以不娶那丫鬟？”梁思远小声地说道，看着他母亲的脸色，唯恐他这心思惹恼了她。
“听说商行行会的会长大人已经给你保媒去了，洛家这头婚事是不能推了。”徐氏说道，她也就是因为这个才来气，梁景居然没和她商量就定下来了，儿子是她生的，居然都没问问他就给讨了个妾室来。
“可我不想娶那大丫鬟，我想娶洛府二小姐。”梁思远心里想起那穿着一身白衣，灵秀慧黠的眼睛，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二小姐？”徐氏瞧着儿子那有些痴迷的笑容，问道。，“你见着人了？”
梁思远用力点点头，有些撒娇似的一手牵着他母亲的手，摇晃，“娘，你就去替我把她求来吧？”
徐氏看着儿子略显稚气的脸，心中也不由地一阵温柔，说道，“好，娘替你去洛府说说，只是人家毕竟是大家闺秀，虽是庶出，但毕竟是一房小姐，怎能给你做妾室。”
“那就正妻吧，反正孩儿也尚未娶亲，何况洛家是洛阳城里数一数二的人家，也不会辱没了门楣。”梁思远眼睛闪亮滴说道。
“当真？”徐氏有些溺宠地拍拍儿子的脸，问道。
“当真，那二小姐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娘会喜欢的。”梁思远急忙说道。
“你呀！儿子长大了，不由娘了。”徐氏笑笑，拉了拉梁思远的衣襟，“会跟娘要姑娘了。”
这府尹求娶洛府大丫鬟，徐氏原就不高兴的，如今儿子一提她也顺水做了个人情，倒是借着儿子这一求，得了台阶，一举两得，她如何不应允，
“多谢娘亲成全！”梁思远满心欢喜地朝母亲做了一揖，笑着说道。
船厂的事忙得蓉儿是焦头烂额，偏偏那慕容轩躺在床上昏睡了几日，幸好梅儿竹儿跟她许久，也还能理事，洛扬也帮着管府里的事儿，蓉儿半夜才能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又急匆匆的有人来报讯了。
洛家府里又传了府尹夫人来访的讯来，蓉儿急急的又换了身衣服上去迎。
梁府徐氏带着打扮成小厮的儿子梁思远到了洛府，知道是亲家来访，大夫人也急着迎了出来。
那梁徐氏一脸傲气地斜睨着站在一旁的蓉儿，因这迎得匆忙，蓉儿也没仔细打扮，只穿了件大丫鬟常穿的青衫，套了件紫色的小褂群就出来了，那摸样，那衣服的色调，配得有些让人看了不太舒服，连带的人也失了几分颜色。
“我说今天喜鹊怎么老在门庭叫唤，原来是来了贵人啊！”大夫人急忙开口招呼道，“夫人里边请。”
“客气，只是昨夜里听我家老爷说了，顺道过来看看。”梁徐氏也不客气，大摇大摆地走进花厅里坐下。
丫鬟奉了茶上来，蓉儿让人拿了些点心，一并摆在桌上。
梁思远不着痕迹地站到梁徐氏身旁，扯扯梁徐氏的衣襟，蓉儿一看那面如冠玉，气质不凡的小厮，心中一亮，也明白了几分，于是对一旁的梅儿使了个眼色。
梅儿有些羞涩地掩着脸，悄悄掐了蓉儿一下。
“想必这位便是蓉儿大丫头？”梁徐氏打量站在一旁的蓉儿，说道。
“奴婢洛蓉儿，见过梁夫人。”蓉儿走了两步上前福了一福说道。
“倒也有几分姿色。”梁徐氏说道，“只是不知道都会些什么？”
“奴婢粗浅，也学了些女红，只是拿不出手来，让夫人见笑了。”蓉儿道也不慌，想是这夫人和少爷上门来看人来了，蓉儿也不掩饰，落落大方地回道。
“也算个伶俐的丫头，只是，我们梁家毕竟是洛阳府衙的官邸，你一个大丫鬟去了，只怕也不好理事儿，得知道分寸，可晓得？”梁徐氏可是一脸的官腔，她打心底瞧不起这大丫鬟，再怎么厉害也只能是个丫鬟。
梁思远忍不住又扯了扯梁徐氏的衣服。
梁徐氏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怎么府里的小姐少爷们不出来问安的吗？”
按他梁府的规矩，早上晨起是要到她厅房里问安的，这是大夫人改有的荣耀，府里的妾室少爷小姐们都要到过她的厅房才算数的。所以她才赶早带了儿子过来，想趁问安的机会见见这二小姐，也好掂量着要不要将退了丫鬟娶小姐的意思说出来。
“我们洛府是小户人家，不讲究那些的，再加上行商，府里的人也都早出晚归的，就不行那些礼数了。”大夫人说道，原本洛府也循着这些规矩行事的，自打她礼佛开始嫌这些礼制繁琐就免了，如今问起倒不好细说了。
“既是亲家夫人，要请大伙出来见见也是应该的。”蓉儿何等聪明，看着公子特意随他娘亲来府里相看，想是看上了府里那位姑娘，于是吩咐道，“梅儿，你去知会厨房一声让他们做了早点到花厅来，让各院里的主子们过来用早点吧，梁夫人毕竟是府尹夫人，当得起。”
大夫人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蓉儿笑着走到她身边，点点头。
梁余氏大加赞赏，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于是说道，“既然蓉儿大丫鬟说了，我就在这用个早膳吧，也好尝尝你们洛家大厨子的手艺。”
蓉儿小声地和大夫人说道，“梁夫人此行并非来看蓉儿的。”
大夫人眼睛一亮，难道是府里其他人？如此一来，便更好办了，大夫人朝蓉儿点点头。丫鬟小厮们陆陆续续上了许多小吃和开胃小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没多久，各房姨娘小姐少爷都叫下人请来了，大小姐还抱怨着蓉儿坏了她的好觉。
得知来的客人是府尹夫人，心里更是怨恨，人家来提亲，倒是身价百倍了，不过是府尹夫人来看未来儿媳妇，居然让洛家一群主子出来见礼，不过是个丫鬟，大小姐恨得直跺脚。
二小姐却迟迟未出来，蓉儿急忙招了小厮询问，回禀说昨日上青竹庵里去了，受了风寒，不宜出来见客。
梁思远不由地道，“怎的就受了风寒呢？”
心中牵念那双慧黠的大眼睛，竟不由地一脸关切，蓉儿见得他神情，自然猜到今日来见的是何人了，于是，也不深究招待着夫人和她带来的下人们用了早膳，方才离去。
下人们都告退，梁徐氏才缓缓说道，“这二小姐身体不适，倒也不方便出来见，叨扰了许久，远儿，咱走吧！”
梁思远一脸的不情愿，却也是没法子，值得跟着梁徐氏走了。
蓉儿出了花厅，直奔洛晚桐的梧桐院，这二小姐偏巧这时候病了，不然这事儿没准就成了，想那梁思远也是仪表堂堂的府尹公子，和这二小姐倒也般配。
这代嫁也算找对了人儿了，只是不知道这二小姐是如何想法，看来这中间的线是要牵的，还有便是这正妻妾室的问题，总不能让二小姐到府尹府上做个侍妾吧？
洛晚桐是真的病了，自小酒馆出来之后有下了一场小雨，她倒是真的淋了一身，受了风寒。
听说蓉儿过来探望，边在床上坐了起来，脸色有些苍白，蓉儿挥退左右，两人在屋里说话。
蓉儿看她病弱的样子，有些心疼，急忙将她扶住。“二小姐，身子不好就躺着，蓉儿不过是来看看。”
“客人走了？”洛晚桐问道，这二小姐也不过十四五的样子，平日里酷爱诗书，倒是养出来几分灵秀气质来。此刻身子有些虚了，更显得柔弱了。
“是走了。”蓉儿笑道，扶她躺下，将杯子掖好。
“那可是你夫家的人，这下你可风光了。”洛晚桐取笑道，蓉儿可说是和她一起长大的，洛晚枫平时护着，这洛晚桐毕竟书读得多了，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倒不像大小姐那般待她，平常也能和她说说笑笑的。
“二小姐难道不知道蓉儿心思吗？”蓉儿有些不高兴了，嗔道，“蓉儿早已是大少爷的人了，这府尹大人这般强求，我这会倒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正不知如何是好哪？”
“推了就是了，还怕他上门来抢人不成？”洛晚桐皱眉，说道。
“那可使不得，你哥哥在洛阳虽然是个人物，但毕竟是白手打拼的，全靠他经商那点手段，所谓民不与富都，富不与官争，这堂堂府尹，得罪了他往后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蓉儿说道。
“那这又如何是好？难道你就这样过去了？可我哥回来又该如何啊？”洛晚桐知道之后倒也心急。
“那是要看二小姐的意思了。”蓉儿仔细打量着她说道，看起来府尹公子和二小姐一般年纪，两人的年岁也差不了多少的，都那般郎才女貌，倒也般配。
“这话说的，这事儿与我何干？怎扯到我身上来了？”洛晚桐有些恼了，婚姻嫁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蓉儿这一说倒也是折辱她了。
“你可知道那梁府的人今日来咱们府上寻的是谁？”蓉儿有些神秘地问道。
“他们寻谁与我何干？”洛晚桐依旧有些恼怒地问道。
“二小姐礼佛的路上可曾遇到什么人？”蓉儿看她生气，也不好多说了，于是转了话题问道。
“能遇上什么人？”洛晚桐拉了被子躺下，没好气地说道，“你这臭丫头，今日是来寻我开心的吧？”
“有位公子托我将五两银子奉还，二小姐可记得是谁？”蓉儿笑道，那府尹公子临行前拉了蓉儿一旁说话，旁人只道是梁夫人有事让小厮交代，蓉儿却看着那一脸贵气猜到了那是乔装的公子爷。
说的便是路上相遇，赠银解困的事，怕是那梁思远对咱们二小姐上了心了。
“你是说，那位公子便是府尹的梁公子？”洛晚桐听她一说，又坐了起来，回忆起那肤色白皙，斯文秀气的公子来，那日也是看他为难的样子煞是俊秀才替他解了围，却不想居然是府尹的公子。
蓉儿点点头，一脸狡黠的笑容。
洛晚桐道，“这下好了，蓉儿撇了我大哥又得了个堪称人中龙凤的夫婿了。”
“二小姐你就别损蓉儿了，蓉儿如今一心都在你哥哥身上，枫少爷临去之前可是许了娶我为妻的，我怎能再配他人？”蓉儿叹了口气，坐下。
“哥哥也是糊涂，既然有心与你也早该给你个名分了，如今倒好，那话往这一撩，事往这一搁人就走了，倒是为难蓉儿了。”洛晚桐看她叹气，急忙抱着她说道。“若有个名分在，那府尹大人也不好上门来求的。”
“如今事已经这样了，我和大夫人商量过，届时寻了人代嫁过去就算数了，毕竟人家也只是求个妾室，人抬了过去他也不好说什么。”蓉儿说道，虽然有些让人不齿，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已非完璧，真嫁过去，反而辱了府尹的门楣。总比直接承受拒婚的震怒来得容易，一方面也想拖延时间，等洛晚枫回来能斟酌下。
“这样能行？”洛晚桐问道，“这样与礼数不合啊？”
“权宜而已。”蓉儿拉着洛晚桐说道，“二小姐，如今我的想法是那梁思远梁公子对你一番心意，人也长得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的，二小姐也曾见过，不知道你可有心思？”
“蓉儿，你说的什么话呀，我能有什么心思？”洛晚桐脸色一红。
“今日府尹夫人和公子一起来，那公子又一心打听二小姐的事儿，多半是想求小姐来的。”蓉儿笑道，“我猜那公子定是求得母亲的意思了，特意看你来的。只是你刚巧又病着了，没见上，不然梁大夫人定然会和大夫人提了。我来也只是想问问你的意思，若真能配了，反倒两全其美了，二小姐，你说可好？”
“他真这样说？”洛晚桐羞得抬不起头，“我的婚事自是由大夫人做主，娘亲做主的，哪里由得我话说？”
“他到不曾说什么，只是差我将银子交与你。”蓉儿也不难为她，就取出那用红布得完好的小布包，地给二小姐。
洛晚桐急急接过，往床头一扔，说道，“谁稀罕他还银子来着，倒教你取笑了。”
蓉儿掩着嘴，也不再多说，只道，“我估摸着他们还会来的，只想问二小姐，好，或是不好？我好和大夫人商量。”
“这可容得说不？但凭大夫人做主了，你且出去吧！我要睡了。”洛晚桐有些恼羞地推她。
蓉儿轻轻一笑，起身离开，又转向大夫人屋里去了。
洛晚桐看她离去偷偷摸出那小红不包来，打开，一张红叶从包中落下，她拈起来细看。
是一行蝇头小楷。
有女同行
颜如舜英
将翱将翔
佩玉将将
这是诗经里的句子，她知道，是一个少年对女子的赞美爱慕之情。
他故意只抄了一小节，怕是想把名字省了，将她代入，洛晚桐将小红布揉在手里，又展开来看，又揉上，反反复复好一会儿才红着脸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