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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麒麟前传(一)

此间正是明正德年间,浙江杭州府以东亦恰逢烟花烂漫之时,钱塘江自天际浩浩荡荡呼哧而来,岸边樱花盛开,暖日悄从云缝中将火红的光芒射向全盛的花瓣,若是再早些时候,春日的露珠将会映出不远处的一栋茅房,闪烁晶莹。

那茅草屋坐落在杭州城郊杏子村,正中乃是厅堂,左右两侧则是卧室和书房,前门围了方圆三丈、一人来高的木栅栏,木栅栏前头是一片樱花树林,粉红娇嫩的樱花林一直延绵到钱塘江岸。

看官要问,为何这杏子村里却有块樱花林?杏子村自古至今无一人能中科举在朝为官,却在正德元年,有位名为王修的儒生被举为秀才,且在京城做了小官,后因不谙官场,下了两年大狱。再四处求官,均不被受用,无奈只好回乡。不想杏子村百十年未曾有过秀才,王修回乡实相当于衣锦还乡。杏子村东边有户庄院,唤作戚家庄,庄主乃是杏子村最大的地主,唤作戚太公。戚太公育有二子,长子戚问,生性好武,自幼请了不少武师教学,颇有些本事。次子戚剑,却偏爱修文,只是资质愚笨,连年科考不中,此次得知王秀才回乡,特意向戚太公请求将杏子村西边的茅草屋及前面一块杏林赠送给王修,自己则常日往王家请教,笔墨功夫倒也有些长进。

明正德年间,江浙一带常有倭患,皇上却终日只寻玩乐,不修文功,不理武略,致使倭寇猖獗,去岁冬至,倭寇甚至打到杭州城下。王修常感叹命途多舛,想自己十年寒窗苦读,虽然为官两载,终究被奸佞陷害,上不能效忠王上,下不能平倭安民。这日晌午,眼见钱塘江水滚滚而来,眼前一片杏林果实累累,而自己忙活半生,有花无果,哪里能及得上一片片丰硕的杏子树?悲从中来,想到东瀛有树,名樱花树,只开花不结果,与自己命运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心生好感,忙教人将屋前杏子树铲平,种上樱花树,在木门上写着对联,“荡平倭寇日,毁灭樱花时”。

话说王修进京时候留下母女在杏子村,王修被排挤陷害抓进监狱的消息传来,其妻孙氏整日忧心而死,其女王素被送到邻村周家庄做了丫鬟,周家庄公子周天雄自幼尚武,因日夜练习阴柔武术,致使阳气殆尽,虽已年过三十,娶妻三房,却仍无子嗣。

王素姿色甚是动人,性爱花草,周天雄不好女色,唯独对王素偏爱有加,不因她美色,乃是王素乖巧温柔,对周太公和公子亦服侍得周全,因此周天雄每有阴郁之事,常与王素诉说,二人感情直比兄妹。王修回到杏子村村西时,王素也跟着住回来了,想着父亲年纪渐渐增大,自己当尽孝道。周天雄想念王素时,便会来此寻她。

这日,春光正好,王素正在江边涤衣,忽见潮水大涨,王素看时,竟是一片红潮,直要把江里的太阳给染红,红似鲜血。王素大惊不已,忙将衣服收拾了,潮水不出片刻便袭至江边,这哪里是水?分明是血,在往岸上看时,竟有数具尸体被卷了过来,王素吓得脸色发白,撇下木盆,往樱花林疾奔,就在她叩开木门时,听到一阵“救命…”声,王素停住脚,再听时,又有一声“救命”传来,王素定了心神,辨别救命声是从江岸传过来,大叫声“阿也,难道大白天闹鬼?”七魂吓走了六魄,再想,定是有人未被淹死,忙去看,连翻了几具尸体,直吓得花容失色,再往前走时,潮水打来,鞋袜尽湿。王素直直腰,要擦汗休息,忽觉有东西抓住了腿,忙踢开那东西,看时,竟是一只血手,王素正要去看,那脚底的尸体动了动,双目微开,道:“救命……”王素忙去看了其他尸首,发现再无生还者,回头将呼救者拉进了樱花林。

王素毕竟年纪尚小,见了这么多尸体,眼前又是一个满身是血、随时便要呜呼哀哉的将死之人,自己没有半点主意,要去跟爹爹商量对策,回头看了眼那人,想起樱花林常有蜜蜂、鸟儿来戏耍,害怕这满身血迹的汉子会吓坏这些鸟虫,折了些树枝花草将那人藏了个严实。

冲进院子里,大呼“爹爹”,却见门口立了两个军士,寒刀在阳光的照射下,隐隐透着紫光。王素推进门,见堂上坐着两个身着铠甲的将军,爹爹站在一旁,她这才安心,也站到了一旁。

坐在左手边的将军道:“王大人,三年不见,你竟然在此安享天伦,全无当日恢弘之志啊!”王修脸露愧色,道:“李将军,你我同年中举,一文一武,不想我文人耿直不阿,而你习武之人竟然溜须拍马,居庙堂而不思忠君报国。”坐在右边的将军大怒,喝道:“你大胆!你现在乃一介布衣,竟敢羞辱朝廷命官!”立起对屋外道:“来啊,将王修拖下去斩了!”左边的李将军挥了挥手,道:“退下!”转而笑着对王修道:“我和王大人同甘共苦,他说我两句怎么了?尔等岂可为难于他?”王修摆摆手,道:“李将军不必多言。你今日光临寒舍,有何事?”李将军一拍脑袋,道:“哦,对了,差点忘了这事。王修,我来问你,你在这钱塘江岸,可见到倭寇贼匪?”王修惊道:“我这里一直相安无事,哪里来的倭寇贼匪?”右手边的将军道:“哼!当真没有看到么!窝藏朝廷要犯,可是要斩首的!”王修此前就被“莫须有”的罪名下了大狱,这次他以为又是遭人暗算,长叹一声,道:“我是私藏罪犯了,你们拿我吧!”右手边的将军笑道:“李将军,他已认了,我们拿人吧。”

王素眼见父亲要被抓,急道:“二位将军,我爹爹并没有窝藏朝廷要犯,你们要抓坏人吗?我刚才在江边看到很多尸首了,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的人。”右手边的将军道:“李将军,我们确实将许家……哦,将倭寇的贼船打翻,因潮水袭来,阻隔了航道,才没了他们踪影。如若这小姑娘说的实情,我们可去一看。”

李将军冷哼一声,道“带上王修和这姑娘,前去一看。”随即冲出院子,直奔钱塘江岸,经过掩埋那血人之时,王素见众人并未发觉有何不妥,捂了捂胸口,佯装无事。

李将军率人翻看了尸体,来报者都道:“确实是匪人。”李将军问副将:“许家的公子何在?”众人又找寻了个来回,副将回禀道:“并未见到。”李将军脸现不悦,对王素道:“飘到岸上的就只是这些尸首么?可还有其他的?”王素道:“当时我在洗衣服,看到尸体飘来,着实吓坏了,径自跑回了家,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李将军见王素天真烂漫,应该不会说谎,怎会想到她因见官兵欺侮父亲,根本没想和他说实话。李将军哈哈一笑,下令道:“再往下游查看!”又对王修道:“王大人,改日再来喝茶。”双脚蹬了马肚,飞驰而去。

眼见官军远去,王素道:“爹,他们是不是说少了一人?”王修仍看着李将军远去的背影,惆怅不已,并未听到王素说话,王素拉了拉王修衣袖,王修淡淡一笑,道:“何事?”王素拉着王修走到掩盖血人的地方,道:“他在这儿!”王修大惊,道:“何人在此?”忙来开花草树枝,现出个血人来,吓得血色全无,当下也不说话,将血人搬回家中。

王素见那人伤更重了,忙问王修怎么办。王修额头冒汗,好在幼年时曾看过些医书,也不答话,进进出出,烧了热水,拿了些针线,备了些草药,将王素推出房间。

王素在堂中足足等了三个时辰,方见王修满头大汗地出来,急问如何。王修洗净了手,道:“那人背部和胸口各被砍了三刀,刚才我将他伤口缝合了,可惜我医术不精,不知能否将他拉回鬼门关。”又问:“女儿,这是何人?怎会有刀伤?怎地掩埋在我的樱花林里?”王素道:“我不知道,他是和那些尸体一起被卷上岸的,我见他未死,便将他拉进樱花林了。他不会是李将军所说的倭寇吧?”王修沉吟道:“这李将军名叫李依全,是跟我同年中的举人,不过他是武举人,性格乖张,现在官至征南大将军,驻守杭州府。身负抵御倭患之责,但…哼,他的为人,为父可信不过,况且他在钱塘江岸边口口声声在找寻什么许家公子,这事有蹊跷。”对王素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暂且治好他,总是不错的,慢慢询问不迟。”王素点头称好。

自此之后一个月,王修每日上山采药救治那大汉,话说天不绝人路,也是那大汉命不该绝,一日一日醒转过来,王修父女大喜。

再过得几日,那大汉已能勉强走路。王修心中怀疑他是倭寇,试探着问道:“壮士,感觉可好?”不想那大汉只是闭着眼,并不答话。王修心道:“莫非真是倭寇?”突然目露凶光,“那可片刻都留不得。”王素道:“爹,李将军喊他许家公子。”王修点头称是,猜想他是受了刺激,一时不能释怀,以致不想开口说话。吩咐王素道:“素儿,你去周家庄找周天雄,让他在江湖上查探近日可有许姓人家被朝廷灭门。”王素领命而去。

不过几日,周天雄疾奔到王修家中,去房中看了许家公子,摇头直叹气,走到厅堂,说道:“王大叔,素素,我查探过了,李依全三个月前被调往杭州,任抗倭大将军。那厮上任之后并不扫除倭患,反而打压城中各大盐商。”王修道:“李依全确实有些手段,可惜无忠义之心。”周天雄道:“杭州周遭水路尽被倭寇侵占,盐商本就生计困难,加上李依全要收取重税,杭州几大盐商纷纷封号。上个月,杭州仅存的大盐商许能扬言将李依全贪赃枉法以及渎职之罪上告朝廷,不想李依全反倒捏造了许家勾结倭寇的叛国之罪。”王素自小纯洁,哪里听闻这等事情,吓得花容失色,道:“李将军怎可这样胡乱冤枉好人。”周天雄冷哼一声,道:“许家得知消息,要开船从钱塘江逃走,李依全得知消息,领兵来追,就在这江面上打斗了起来。许家一家老小,哪里是这些豺狼猛虎的对手?终是一家惨遭灭门。”指着房门,道:“若不是王大叔救了许家公子,哦,他叫许英雄,许家恐怕是要绝后了。”三人看房门时,见许英雄竟直直立在门口,脸色苍白,眼里噙着泪水,直望着周天雄,道:“你说我许家被灭门了!”周天雄点头,道:“杭州城内到处贴满了李依全的告示,说已经将叛贼许家一网打尽,正到处捉拿于你!”王素一个月以来,一直悉心照顾许英雄,在她心中身受重伤的许英雄和茅屋外的樱花林一样,只是她善行的对象。但今日听闻许家被灭满门,甚是怜悯许英雄,默默走到他身旁来,拉着他衣袖,轻声道:“许家大哥,事已至此,你也别太难过。”王修捋须,踱着步子,道:“许公子,接下来你欲何为?”许英雄切齿道:“去杭州城,杀了李依全!”王修道:“你们打打杀杀,做秀才的不懂,但依在下看来,你身受重伤,内功亦不深厚。”又道:“三年前,我与李依全同去京城赶考,他中了当年的武状元,身手着实不凡,传闻他师从枯城无名侠,因武功在他所有弟子之中属于末等,才被逐出师门。”周天雄摇头道:“无名侠乃是塞北武术名家,与中原武林盟主谢无双齐名,二人都号称当世第一高手。李依全被逐并非因他武功末等,而是因他生性爱财,贪图虚名。”王修道:“武林高手身怀绝技,被王府、富豪请为宾客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是李依全三年内做到朝廷抗倭大将军,除了武功高强,手段更是毒辣。许公子,你现在身体虚弱,老夫建议你养好身子再去报仇不晚。”

许英雄怒气冲冠,哪里能听得进王修和周天雄的劝告,拼死要出门报仇,无奈却是步履蹒跚,下盘不稳,王素眼见许英雄如此固执,心疼不已,眼泪潸潸流了出来,柔声道:“许大哥,你这番鲁莽前去,不怕白白送了性命,让父母之仇无以得报么?”许英雄回头看了王素,心道:“这小姑娘说得倒也有理。”适才冲动全凭提着一口气,现下想得通了,登时昏厥了过去。

眼见许英雄身体日益康复。这日,王素领许英雄游樱花林,信步来到江边,许英雄望着浩浩荡荡的江面,甚感凄凉,道:“我爹爹妈妈就是死在这江里,我没有本事,不能为父母雪恨,唉。”又想起王素在此地救了自己,道:“说起来还多谢姑娘相救,这些日子叨扰你父女二人了,在下打算这就进城找李依全拼命。”王素已不是第一次听到许英雄要走,但一想到他要去送死,心里总舍不得,柔声道:“许大哥,现在到处在抓你,恐怕还没进杭州城,就被李依全的爪牙杀害了。”许英雄道:“我自幼经商,只学了防身武功,本就不能与李依全抗衡,可是大丈夫岂能贪生怕死,只要能为家仇而死,无憾矣!”王素生性懦弱,见许英雄执意要走,不知道如何劝说,急得只是流泪。

许英雄本就感激王素救命之恩,又见她乖巧善良,对她实是喜爱有加,见她流泪,心生怜惜,道:“王姑娘放心,我永远感念你的大恩大德。”不待王素再说,转身要走,忽然胸口一痛,急往后退了三丈,抬头看时,竟是周天雄突然在自己胸口上踢上了一脚。王素大惊,道:“哥哥,你干么打他!”

王修家贫,收留了许英雄之后更是拮据,周天雄隔三差五便过来送些钱粮,这日问了王修,知道许英雄和王素在江边散步,赶过来时竟见到许英雄拂逆王素,着实心疼王素,忍将不住,飞身狠狠踢了许英雄胸口,怒道:“我不仅打他,还要杀了他!”许英雄怒极,喝道:“天下还有这般不讲道理的人么!”周天雄道:“你这微末功夫,跑去杭州送死,还不如让我杀了!我妹妹好心劝你,你为何不听?”许英雄道:“我自己的性命,自己处置,干王姑娘何事?”周天雄大怒,牵着王素急往回走,道:“妹子,他不懂为你着想,你还想着他作甚?哥哥以后给你找个好的,让这厮去死。”王素羞得满面通红,甩开周天雄,道:“大哥,你说什么呢!”看着许英雄,又道:“哥哥,我不想……他去死,你帮帮他好不好?”周天雄站住,叹口气,道:“也罢。”把许英雄也拉了过来,道:“我虽然爱学武,但资质不高,绝不是李依全对手。但杏子村东边戚家庄的大公子戚问是个豪杰,早年投武当山,在江南算个好手,你可以去向他学艺。”许英雄大喜,道:“如此甚好!”周天雄道:“我和戚问自幼熟识,你我今日结拜,我将你引荐给他。”王素、许英雄皆喜不自禁,都拍手称好。

王素忙去家中取了香炉,许英雄、周天雄对着钱塘江拜了兄弟。周天雄道:“兄弟,今日你我结为异姓兄弟,为兄有些事情就要直说了。”许英雄道:“兄长请讲。”周天雄看着王素,眼中充满爱怜,又似乎隐隐透出遗憾,道:“王素在我家时,我从未将她当做下人,俨然已是我亲妹子,论家世,她父亲乃当世大儒,我周家亦不逊你许家,她父女对兄弟又有救命之恩。难得她也喜欢你,今天为兄做你们的媒人,你们尽快成亲结婚吧!”王素大窘,急道:“哥哥,你都说些什么!”许英雄惊道:“兄长,此事万万不可,若是从前,王姑娘如此人品,能与她结为良缘,我自是欢喜,如今兄弟身负家仇,性命随时不保,只怕要耽误王姑娘。”王素听周天雄要为自己做媒,许配给许英雄之时,满以为他会欢喜应承,然而只听到他婉拒,早哭成了泪人,哽咽道:“哥哥你不必费心了,许大哥不要我,你何苦多事。”说完掩面跑进樱花林里。

周天雄道:“兄弟,你鲁莽拒绝,怕是伤害我这妹子了,她脸皮薄,又要气节。”许英雄望着宽广的江面,恨自己狭小的胸怀,怅道:“我何尝不知道王姑娘好意,只是我家室颓废,实不忍拖累于她。”周天雄道:“兄弟此言差矣,你现在一心求死,可想过你许家的香火?”许英雄愣住,道:“香火?”周天雄笑道:“不瞒兄弟,我练成了阴云掌,寒气伤身,已不能生育,这不能享受天伦之乐的痛苦,实在是不好受。你日后跟随戚问学武,至少五年出师,这期间若能生儿育女,为许家留下香火,也不枉你爹娘养育之恩。”许英雄细想一番,恍然大悟,忙道:“多谢兄长点醒,我这就去找王姑…找素素姑娘赔不是。”周天雄笑道:“去吧。”

许英雄告辞周天雄,追着王素,也去到樱花林,见王素扶着一棵樱花树,兀自流着眼泪。许英雄走近身,柔声道:“王素姑娘,适才在江边,在下口快,说了让你伤心的话,现在过来跟你赔不是。”王素见是许英雄来了,又喜又忧,眼中闪过欢快的神色,急道:“你不去找李依全啦!”许英雄点点头,王素得知许英雄不去赴死,自是欢喜,这才想到他说过不想娶自己,脸现不悦,道:“谁要你赔不是了,是我自己多事,把你救了。”许英雄在樱花树下走了一圈,隐隐能够看到血迹,道:“你就是将我藏在这里的罢,那时虽然早已神志不清,但在绝望中,仍能看到你白色的身影,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位美若天仙的姑娘,将我藏在了此处。”王素道:“谁要你来奉承我了,我现在很后悔去救你!”许英雄笑道:“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啦,明日我就向你父亲求亲,妹子,等着我。”说毕,大笑着往茅屋去了,王素羞极,道:“我没说要嫁给你呢!”怯生生地摸了摸脸,已是滚烫不已,心中虽然开心,但眼泪还是止不住怔怔地流下来,她知道自己锁不住这个浪子,只觉得能和他多在一起片刻也是好的。

王修知道许英雄背负家仇,必不能久留,性命也难久保,无奈女儿爱着这个男人,他一生追求自由正义,到头来剩下的只有这个独女,虽明白若干年后,女儿要孤独此生,然而如若不允这桩婚事,女儿必会伤心一世,只好同意许英雄、王素的婚事。

婚事办完之后,过得几天,周天雄带着许英雄拜访。

戚家庄。

杏子林由东开向西边,许英雄直感叹杏子村的静谧和杏子林的宏伟。林子深处,已能隐隐看到一座巨大的庄院坐落在彼处,蓝色大匾距地竟有五丈来高,“戚家庄”三个大字金光闪闪,许英雄叹道:“这恢弘的宅子,竟比我许家在杭州的府宅都大。”周天雄笑道:“戚家老爷子是村中唯一的大地主,祖上也是做生意的,后来把此地盘了下来,家产颇丰。”许英雄沉吟道:“原是如此。”周天雄指着牌匾道:“兄弟,能看到匾上右上角的三个小手印么?”许英雄望去,见右上角有三个一寸来深的小手印,疑道:“这手印是戚家小孩在制作牌匾的时候拍上去的么?”周天雄道:“这匾是铁桦树做的,哪个小孩能有如此神力?这是戚家大公子戚问在七岁时,从我们站的这个地方跃上去,用力在牌匾上飞快拍了三个手印!”许英雄惊道:“七岁?七岁便有如此轻功和内功?大哥别欺骗兄弟。”周天雄道:“我说的都是在江湖流传很久的关于戚问的传说。听闻这三个掌印还吓走了不少前来戚家庄寻仇的仇家!”许英雄惊道:“戚家庄七岁的孩子都有如此功力,大人更不用说了!”

周天雄敲开大门,随着管家往宅内走去,走到庄院花园时,管家道:“你二人且在花下喝茶,容我禀报大公子。”周天雄道:“有劳管家了。”不多时,管家从内屋出来,道:“中原狮王张一霸、云中仙李心、一针封喉燕如玉前来拜访大公子,正在内堂议事,大公子让你二人进去。”周天雄大惊,道:“这三人都是中原武林响当当的大人物,说起来,哪个不伸出大拇指叹声好?怎地一起前来拜访大公子?”管家脸色不悦,道:“问这么多做什么!”二人一怔,拜谢了管家。

走到内堂时,看到厅中围坐了四人,堂上左手边坐着一个紫袍男子,留有些许胡须,眼珠突出,显是内功深厚,周天雄轻声道:“那位便是大公子戚问,今年四十又二。”许英雄点头称是。戚问向二人道:“你们且坐,待我和三位英雄议事毕,再与你们说话。”二人在厅末坐了。

戚问端起茶,对众人道:“喝茶!”众人寒暄毕,右手边的大汉站了起来,许英雄登时一惊,只觉在他站起时,房子仿佛都抖了抖,看他时,圆目怒瞪,头发和满嘴的大胡子皆是枯黄,让人不禁胆寒。周天雄轻声道:“他就是张一霸,人称中原狮王,狮子吼绝技出神入化,传闻年轻时是一个镖师,有过使用狮子吼震死二百劫匪的经历,江湖中人莫不敬佩!”忽然一阵尖细的声音传来:“你这小子倒知道得可不少哇!”周天雄大惊,原来说话的正是云中仙李心,自己这般轻声他都能听到,只知道他轻功厉害,不想内功也是高深至此。许英雄暗暗心惊,端在口边的茶,硬是僵住,递不到口中。忽然坐在李心下首的白衫公子道:“怎地不喝茶?戚大公子的茶很苦么?”他话未说完,许英雄听到杯子上传来嗡嗡的声音,手掌也被震得发麻,掀开杯盖看时,一根银针直直插在杯壁!登时吓得冷汗涔涔,心道:“这针若是插在我喉咙上,我哪里还有命在?想必他必是一针封喉燕如玉了!好个俊俏的公子,好个阴险的银针!”又想:“这三人已是如此了得,竟齐来拜访戚问,想必戚问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了!我一定要拜此人为师,以报家仇!”

周天雄与许英雄兀自惊呆不动,戚问站起哈哈大笑道:“三位英雄何必与后辈计较,都坐下吧,今日来找我何事?”张一霸道:“戚大侠,武林盟主谢无双谢大侠被枯城无名贼用麒麟刀所杀,你可知晓?”他的声音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原来谢无双自诩武功天下第一,但北方好汉却都推崇枯城无名侠,于是谢无双向无名侠挑战,约在西湖畔决战,激战三天三夜,二人不分上下,最终是无名侠占了麒麟刀的便宜,杀死了谢无双。戚问道:“这事江湖人人尽知,小可怎会不知?”李心冷笑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去枯城为谢盟主复仇?”戚问笑道:“李兄弟此言差矣,枯城无名…侠在杀死谢盟主之后,亦是力竭而死,我要向何人复仇?”燕如玉道:“无名贼是死了,可他徒弟不留道士还在啊!为何不去杀他!”戚问一改温和的面色,直直盯住燕如玉,道:“杀不留?”燕如玉不自禁往后退了两步,面无血色,张一霸接话道:“正是,我已联络中原武林十九位高手,欲向枯城动手,我们此番前来,是想要戚大公子做我们的盟主!”燕如玉忙道:“是,是,要你做我们的盟主!”戚问听毕,在厅中踱着步子,并不答话。张一霸、李心、燕如玉三人不知戚问作何打算,不敢妄动打断他,只是看着。许英雄曾听过王修提过,李依全也是无名侠弟子,只是后来被逐出师门,只感觉无名侠为自己出了口恶气,心中对这个无名侠有说不出的好感,

戚问走到许英雄前,向周天雄问道:“你带这人到我庄上来,有何事?”未及周天雄答话,许英雄扑通一声,跪倒在戚问膝下,急道:“戚大侠,请收我为徒!”戚问退了半步,问道:“你是来求我收你为徒的么?”许英雄道:“是!”戚问笑道:“我前半生闯荡江湖,深知江湖险恶,是从不收徒的。”许英雄大急,道:“戚大侠,我学武乃是为了报复家仇,绝不是去行恶。”戚问道:“既然如此,你可会武功?”许英雄大喜,道:“徒儿在家中时,胡乱学了些拳脚功夫。”戚问笑道:“很好,今日起,你就好生在戚家庄跟着我学武吧。”周天雄惊疑不已,张大了嘴巴。

张一霸等三人见戚问不理会盟主之事,却来收什么徒弟,又惊又怒,戚问道:“你们不要惊疑,不是小可不助中原武林,实是我已在五年前退隐江湖,若是此时复出,岂不让天下人笑我戚问言而无信?”又笑着对许英雄道:“徒弟,你来说,江湖中人什么最重要?”许英雄答道:“武功!武功高强者,谁敢不服?”戚问直摇头。周天雄道:“习武之人,信义当然是最重要的了,江湖中人若是没了信用,别说各位大侠了,就是在下这无名小卒也是瞧他不起的!”戚问道:“周家兄弟说得不错,信义于我戚问,实在是重过性命!”燕如玉冷冷道:“如此说来,戚大侠是不肯为谢盟主报仇了?”

戚问的衣袖突然鼓满了气,整个身子直直地向燕如玉飞去,燕如玉大吃一惊,急忙蹬了地后退,手中攥着三个银针,看准了戚问喉咙发射出去,许英雄看得清楚,大叫道:“师父小心!”戚问微微一笑,左脚在右脚背上垫了三下,身体急冲向空中,银针刷刷地插进戚问身后的大理石石柱中。燕如玉自学成出师以来,所射银针当真是百发百中,从未失手,他闻戚问名声甚噪,不敢怠慢,连发了三根,原本是打算直取戚问性命,不给他还手之机,亦想杀了戚问,做了中原武林的盟主,哪知道竟被戚问这般轻松地闪了过去,脸上吓得没有半点血色,只见戚问急冲下来,右手已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戚问右手掐住燕如玉,双眼瞪着张一霸、李心,厉声道:“你们此番前去杀不留,当真是为了复仇?哼,我看是为了他手中的麒麟刀罢!”张一霸、李心面露愧色,道:“麒麟刀本就是我中原武林之物,这只是物归原主罢了!”戚问甩开燕如玉,道:“你们各怀鬼胎,都要杀不留,抢麒麟刀,却要我戚问来背这罪责,好不聪明!”三人挤成一团,不敢应答。戚问道:“我自幼爱武,早年游历天下,精研各门各派的武功,寻访流传千年的兵刃,可以说早就痴了。我倒也想看看你们中原高手和枯城高手,谁更胜一筹。”张一霸疑道:“戚大公子的意思,是做我们的盟主?”戚问冷笑道:“一群小人,怕辱没了我威名!你们三人听着,五年内,中原若是有人敢向枯城动手,我戚问绝不放过他,嘿,想必天下还没有我戚问杀不了的人!”燕如玉心细,问道:“那五年后呢?”戚问笑道:“五年后,我非但不阻止你们去杀不留,反而会助你们一臂之力。” 将许英雄拉过来,道:“我会派徒弟前去助战。”李心道:“这小子一点武功不会,五年能有多大成就?要不要他都无所谓了。”张一霸向戚问抱拳道:“五年之后,得麒麟刀者,武林盟主也!戚大公子到时候可莫要反悔!”戚问道:“你们三个且去吧,将我的五年禁杀令告知天下英雄好汉。”三人悻悻而退。

周天雄道:“中原武林各门各派名为北上为前盟主谢无双复仇,实则图谋麒麟刀,以号令天下,这点连我都能看出来,戚大公子,你为何不加阻拦?反而许他们五年后前去杀害不留道长。”戚问道:“自麒麟刀出世以来,中原武林侠义之人渐少。你道谢无双真的只是要和枯城无名侠一较高下么?他亦是对麒麟刀垂涎已久。”又道:“中原武林各门派各怀鬼胎,而不留不仅尽数继承无名侠的武功,又手握麒麟刀,他们根本不是不留的对手。”周天雄道:“若果真如此,中原武林有灭顶之灾!啊哟,戚大侠,你怎地还要他们前去?”戚问大笑道:“我让他们五年后前往枯城,由我大弟子率领,必能一击而胜!”笑看着许英雄,道:“徒弟,你道是也不是?”许英雄惊恐不已,道:“师父,我现在可是全无武功啊!”戚问大笑着走进内堂,道:“明日来后花园听教。”

二人走出庄院,周天雄笑道:“戚大公子要调教于你,五年后,兄弟必有大成,到时候不仅能够报得家仇,还有机会得到麒麟刀,成天下武林之主。”许英雄眼看无边无际的杏林,畅想五年后的自己,飘渺未知,叹道:“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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