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模糊地睁开眼,眼前闪出上官礼疲惫失神的脸。她轻碰了碰他:“礼儿。”
上官礼蓦地回了神,起身道:“怎么样?有好点吗?饿吗?渴吗?还是,要再休息一下?”
云娘酸涩的双眼笑了笑,幽声道:“累了——”
“累了?那再休息一下吧,冷吗?我再去拿被子来?”
云娘笑了:“是躺累了,休息得乏了,我想坐起来动活动。”说罢要坐起身,上官礼连忙放下手里的暖煲,小心地扶起她,细心地整了整枕头。
云娘看了看上官礼的脸,最终还是转过头去,迎着透进门窗的阳光,温声道:“开些门吧,总是这样遮着,昏沉得紧。”
上官礼为她加盖了床被子,转身打开了床边上的窗,秋日的阳光像是破缸之底的流水,汹涌地灌到所能企及的地方,伴随着那阵微冷的秋风,云娘不禁打了个哆嗦。
“还是关上吧,风凉。”上官礼又要关窗。
“别,别关上——这明晃晃的见着了,才觉得像在活着。”云娘望着阳光笑了,“我睡着的这阵子,你们都还好吧?”
“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上官礼静静道。
云娘的脸突然僵了,却没回头看他,盯着阳光的眼睛多了一层泪气,慢慢道:“衍儿呢?“
“他日夜不寐地守着你,差点旧病复发。”上官礼平静答道。
“我听蓉叶说,你们吵了一架——礼儿是兄长,怎能与弟弟呕气?”
上官礼勾起一抹冷淡的笑,但很快又故作轻快,转过身从暖筒里拿出粥道:“蓉姨给你准备了暖粥,送来刚不久,你先吃点吧。”
云娘垂头怔怔地看着粥,轻轻地拿勺子搅拌着。
上官礼立在一旁,因着方才云娘的那句话,回忆瞬间穿插过他的脑海。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你爹他,没有为难你吧?”
“哦,没有。我一直住在客栈,没见上几面。再说我都长大了,站直了都比他要高了,还怕他欺负我不成?”上官礼心不在焉道道。
云娘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往事,神色却越来越悲伤,泪自脸颊滑落,颗颗滴在热粥之中。
“不合胃口就别吃了。”上官礼拿走了粥。
“礼儿,你恨我吗?”云淡喃声问道。
上官礼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将粥放回了暖筒,轻轻地盖上,垂着眼凝视了片刻,终于回头与云娘对视着,二十余年,他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平静地正视过她的双眼。
“你希望呢?你希望我恨你,我便恨你,你不希望我恨你,你便还是我们的好母亲,认书念字,加衣加菜,无微不至——”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好吗?”云娘痛苦地闭上眼睛,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上官礼不禁担扰地走近几步,只是未到床头,重又退了回去:“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云娘哽咽道:“我宁愿你恨我,你骂我!是我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娘在世时,我也未能真正见她多少面,她一生下我就将我一个个扔在别院,我跟她也没有什么母子感情可言。大家都很喜欢你,庆幸你的到来,所以从来也不想去怀疑你的身份,但谁都不是傻子,尤其是上官府的人,总是比平常人多份心思,也许都是我娘生前培养训练出来的。你来了,大家都正常了,生活也正常了,所以没有人会怪你,包括我。”上官礼一字一句,细细慢慢道。
云娘轻轻摇了摇头,喃喃道:“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
“我明白,所以你也不要再说了,大家都很辛苦地要保住你的命,你珍惜重生的机会,不要再活在过去了。”上官礼叹了口气。
云娘握住了他的手,握得很紧很紧,却只是一句话:“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
上官礼谅解地笑了笑:“没有谁对不起谁,我本也不怪你,自从清楚了以前的事,我更不怪你,我也终于明白大哥与爹,就再无任何犹疑。这些年,你做得够多了,也太多了。现在我们都已长大,何必再让过去的仇怨纠缠现在的生活?”
“礼儿,你真是娘的好孩子……”
上官礼轻咬了咬牙,轻松笑道:“等你病好了,我也差不多好启程了,风景再美,总会看透——”
“别走,我好不容易见上你一面,你再走,不知要何时才能再见到你——”
上官礼毅然又温和地抽走了手,站起身远离几步:“关于我娘,虽然我与她并没有什么感情,但血脉相连是在的,骨肉亲情也是在的,很早以前,我就知道,她应该是死了,我也并没有感到难过或者痛心,反而感觉很轻松,也很释然。你真的不必再为她的死补偿些什么,真的不必。”
“礼儿——”云娘泪眼朦胧,似有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