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斌和徐生都很痛快：“司令员只要有命令，我们坚决执行！”
陟辉说：“我到分区后每天早晨散步，发现弹药库那个老职工每天都骑个破自行车去上班，刮风下雨也是那样。后来到弹药库看了一下，条件非常差！”
“知道知道，分区弹药库还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建的那些房子……”
“平时看仓库的人吃的都是从臭水塘里过滤的水，库管不完善。我在党委会上提出来，要抓紧改造弹药库，这么重要的地方，库房要按军事要求建造，升级监控系统，保卫人员住房加取暖设备，配齐生活设施。这样需要不少钱啊！分区家底薄，只有调动各区县人武部积极性，你们濯武是大县，多掏一点！”
“没问题！”潘文斌站起来一口应承，“我向司令员表个态，司令让掏多少，我就掏多少，有困难我们自己去克服！”
“态度很好！”陟辉微笑赞扬。
“但是，我也有个要求……”潘文斌却又咧起嘴，带着一点军人的粗野劲，笑着看着陟辉，迟疑着，却没有马上说出来。
“什么要求？说！”陟辉看着他。
“司令你把这一大杯酒喝了……我就立即执行，你说掏多少钱就掏多少钱！”潘文斌嘿嘿笑着，似乎过去也跟上级领导开过这样的玩笑，但也有点借着中午的酒劲发泄心中的不服，有些倚老卖老。
没想到陟辉哪里是吃这种亏的人，立刻就挂下了脸，以军人的方式给他一个下马威。“潘文斌，虽然你是老部长，有这么给领导说话的吗？罚酒！你先喝三杯吧！”
潘文斌一下被将住了。旁边的徐生和参谋们也都状态紧张。但是陟辉有威严，说话也有道理，潘文斌总归不能再跟司令叫板下去，只好老老实实端起酒杯，连闷下三大杯。他喝完三大杯说：“哎哟，司令……没想到司令对部队的规矩这么熟悉！”
没想到陟辉还有规矩在后边，严肃地看着他又说：“喝完了吗？我还要跟你讲一条，你这个部长是不是以前都这么跟领导说话？”
潘文斌咧嘴笑道：“咱们地方部队……有时候喝多了……常和领导开玩笑……”
“那说明你经常犯这种错误，平时言谈举止就不符合军人要求，以后要彻底纠正，再罚三杯！”
“哎哟司令啊……”潘文斌彻底服气了，想不喝又不敢。
徐生红着脸站起来说：“司令员，要不我们替部长挨罚？”
陟辉很严肃：“要替可以，每人都是从头开始，罚六杯！”
“哇……”徐生胆怯地笑着，他们几个都吓住了。潘文斌看着陟辉和酒杯，确实畏难了，但看看陟辉不依不饶的姿态，不执行命令显然不可以。
陟辉寸步不让：“不喝不行，不喝说明不想改正错误啊！”
潘文斌终于下定决心，一鼓作气端起酒杯，又连干了三大杯。喝完之后，也不笑嘻嘻地咧嘴了，凶猛地手拿倒控的酒杯对陟辉说：“司令，我这个态度够彻底不够？你说像个军人不像！”
“好，不错，像军人！”陟辉笑了，稳坐在座位上，对旁边的徐生他们说，“潘部长纠正错误的态度很好，因此我这个司令也不能不表示一下--我喝八杯，祝贺一下！”
“噫，”徐生赶紧上来拦，“司令你哪能喝那么多？”
参谋们也都起来劝着：“要不给司令倒八个小酒盅儿……”
“这不是说我欺负潘部长吗？那不行，更不像军人干的事了，就是跟潘部长杯子一样，给我倒八杯！”陟辉端起酒杯，一边喝一边倒，连干八大杯，虽然最后也脸色苍白，几乎站立不住了，但仍然保持着威仪，说话非常清醒：“老潘，怎么样？”
潘文斌眼泪刷一下就流下来，老老实实承认：“没说的，司令员，你够军人！”
陟辉诚挚地说：“老潘，我知道虽然你们都在笑眯眯地恭敬地听着我批评，但实际上心里并不完全接受。但当领导，当指挥员，同时也是当老师，不管你们暂时听懂听不懂，我都要讲，慢慢就会明白！”
潘文斌说：“没没……没说的，司令有水平，我很佩服！”
此后，侍王军分区的干部们也很怕陟辉司令这一手了，接待领导，安排工作，都规规矩矩，谨小慎微，生怕出一点小纰漏。挨熊不说，最怕的是被司令罚酒。有一次市委领导到民兵训练中心检查工作，参谋通知司令地点不准确，让司令没有及时赶到位置，被参谋长狠批一顿：“以后给司令报告位置，必须要像导弹定位那么精确！”
三、
因为想到第二天一早还要参加到各大学举行的招收士官动员，陟辉没在濯武停下，当晚就返回军分区。走进办公楼时，已经九点多了。已经养成习惯的他，径直先去了一趟作战值班室，看看值班员在位情况。进门一看，却只有两个战士在，值班干部不在位。陟辉问战士：“今天是谁值班？”战士报告：“司令部沈参谋！”陟辉说：“他人呢？”两个战士开始支支吾吾。陟辉吼了一声：“都哑巴了吗？”战士这才报告：“沈参谋知道司令今晚在濯武吃饭，他家嫂子有点急事找他，让我们替他一会儿……一会儿他就回来！”陟辉往值班员位置上一坐，命令道：“你们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在这儿等着！”
军分区在编干部一共十多个，平时又不像作战部队那样紧张，作战值班室有时会空位。沈兵回来得很快，接到电话不到五分钟就坐车赶回来，一头大汗跑进值班室，吓得脸都白了，哆嗦着向陟辉立正敬礼：“司令员……”
“干什么去了？”
“爱人有点急事让我去协调协调……”
“请假了没有？为什么不找个干部接替？”
“没来得及……”
“你不知道作战值班员责任重大，还是没学过有关规定常识？虽然军分区平时任务不比作战部队那么重要，但这是军人的基本常识和职责嘛！值班员随随便便就能离开，那还叫作战值班室干吗？把牌子改成门诊值班室算了！沈兵，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就算爹娘死了，也不能擅自离开这个位置，你懂吗？”
“懂……”
“虽然没有发生情况，但是你严重失职，我现在取消你的值班员资格，由下一班值班员接替。你工作也不要干了，停职检查一周，认真学习有关条令条例规定，写出检查，在军分区干部、职工大会上做检讨，并由直接领导进行诫勉谈话，是否恢复工作，根据你的检查认识程度，由司令部支部研究决定！现在你通知下一班值班员来接替吧！”
沈兵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赶紧打电话通知下一班值班员过来。等待的时候，陟辉问他：“怎么样，沈兵？我的批评处理服不服？”
沈兵也不是没有委屈，抹抹眼泪说：“服，司令员！但是……我要说出我的理由，您也会理解！”
陟辉说：“说吧！”
沈兵抽动着鼻子说：“司令员，我爱人也是军人后代，早就考了医师、护士资格，但是因为我们在部队，没有多少关系，她一直没有工作。我从部队交流到军分区来以后，孩子转学一直解决不了，刚才她说同学帮着找到了校长，今晚在家里等着我们去，明天校长又要出去开会，见不上，所以我才急得不得了。这两天分区机关都在加班搞材料，临时找不着人替班，才让战士顶一会儿，但我手机一直开着……”
陟辉听完后，立刻说：“好，我来帮你解决困难！孩子入学的事你不要自己找人了，由政治部来协调落实！你爱人的工作问题我不敢说能解决得怎么样，但是可以以分区党委名义协调地方有关部门，尽最大努力解决！怎么样，你现在服气了吧？”
沈兵的眼泪又流出来，立正敬礼道：“司令员，我不光是服气了，还佩服您，您是个很务实的人，什么事都能办……”
“我是什么事都能办吗？”
“不是……司令员，您是什么困难都能想办法帮干部解决……”
“你这不是说我这个司令的能力比别人强吗？”
“不是……司令……您对我们特别负责！”
“回家检讨去吧！”
“是！”
四、
早晨，陟辉和王元政委、司令部陈建亚参谋长一起，由动员科长崔杰带路，检查了军分区设在各大学校园中的预招士官宣传点。在政府和学校的配合下，各区武装部在大学校园中的宣传活动搞得轰轰烈烈，在校学生咨询热情很高，陟辉和王元都比较满意，陟辉还专门表扬了崔杰：“看起来，我们侍王军分区动员科的工作还是比较规范的！”建亚参谋长向陟辉报告：“我们从深圳请的改造监控系统的工程师下午一点到郑州机场，让崔科长带个参谋去接吧？”陟辉同意：“好！”崔杰和参谋连午饭都没吃就带车出发了。
王元政委见陟辉对崔杰的工作印象不错，中午在师范学院食堂吃饭的时候，顺便又对陟辉谈了一下对崔杰的提拔考虑：“崔杰是军分区去年评出的全优干部，他这个动员科长干了三年了，吃苦耐劳，作风正派，执行命令坚决，协调能力很强，分区党委曾经酝酿过，准备报他为预提干部对象。司令员刚来，可以多给他压点工作，重点考察考察。”
陟辉说：“好啊，参谋长，你马上再给崔杰打个电话，让他接到客人后不要跟车返回，在郑州直接买票，坐火车赶到军区，找作战部综合室的赵参谋取一份文件，明天晚饭前赶回侍王！”
建亚参谋长答应着：“是！”随即用手机给崔杰交代了任务，却又觉得司令员赋予的任务有点特别，就笑着问：“司令，你这突然袭击式地让崔杰拐弯去军区办事，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吧？”
陟辉笑道：“我这是拉动他一下！”
王政委也不明白：“怎么叫拉动他一下哩？司令在作战部带出的传统吗？”
陟辉说：“是啊，我们作战部的规矩就这样，要提拔谁了，平时成绩是基本的条件，但也要再用点方法，拉动拉动，考察考察。我想看看崔杰能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买到火车票，找到赵参谋，取回文件！”
王政委笑道：“买个票难不住崔杰吧？这不算紧急措施吧？”
参谋长也说：“我看崔杰也不至于愚蠢到连当天火车票都搞不到！”
陟辉说：“你们谁也不许泄露天机，我就考察他一下看看，拉动合格，可以考虑进预提干部；不合格，我就没办法了！”
王政委是个厚道人，大笑着说：“司令，游戏可以进入干部提拔程序，你们作战部门有创新了！”
陟辉半真半假地说：“政委，游戏可有大玩家啊！”大家都大笑。但确实没有人敢跟陟辉开玩笑，谁都没向崔杰泄露天机。而崔杰在途中确实出现了一点不顺利，但他也确实克服了困难，在第二天下午带着取回的文件，赶到坐在办公室里的陟辉面前。陟辉看到文件后，对他笑道：“很好，崔杰，拉动合格！”
崔杰确实摸不着头脑，还认真地问：“司令，往哪拉动哩？”
五、
陟辉已经交代政治部主任亲自协调沈兵的孩子转学，并且要求政治部要把分区干部上小学和初中的子女就近入学问题，跟教委和学校协调好，继续形成长期协定。因为过去是有协定的，但因为靠分区比较近的学校都是重点，而孩子需要转学的又都是普通干部，领导们一疏忽，学校又想增加收入，这个问题就拖下来。沈兵爱人的工作问题，陟辉打算亲自跟市里有关领导说说。沈兵按照司令员的要求写出厚厚一叠检讨，在干部、职工大会上作了宣读，并由崔杰科长亲自进行诫勉谈话。党支部研究后，认为沈兵态度诚恳，鉴于他平时工作表现较好，建议可以恢复工作。崔杰向陟辉汇报了这个事，陟辉同意：“好吧，你们过来吧！”
崔杰带着沈兵来到司令员办公室，沈兵含着眼泪把厚厚一叠检讨交到司令员面前。陟辉没有马上看，却对他们说：“我给你们俩提个问题：小崔小沈，你们说说，为什么两千多年前的武王伐纣，会经过侍王？”
看起来他们两个都没有做过这种功课，有些茫然不知所云，这个问题看上去跟他们的正常工作职责也确实无关。崔杰只能老老实实地说：“司令员，不知道！来了这么多年，陪同领导旅游也就是了解大峡谷，我们没有研究过武王伐纣问题。”沈兵也老实承认：“司令员，我刚来不久，不知道。”
陟辉说：“看了没有，你们还是做征兵动员工作，还是军事工作的一部分，竟然对自己防护地区的战略要地一点不研究，这说明你们军事斗争观念薄弱的问题严重到何种程度了！我告诉你们，我们国防大学的著名军史专家徐焰，就曾经专门讲到这一段，武王伐纣是从陕西周原出发，直捣商朝首都朝歌，也就是我们河南淇县附近一带。淇县你们知道吧？”
崔杰不好意思地笑道：“司令员，我去过……”
陟辉盯着他：“也就是去喝一场酒吧？恐怕方位都没搞明白！”
崔杰承认：“司令，平时我们的工作就是……”
陟辉说：“以后出发，车上要带个地图，到哪儿起码把方位搞清楚了。武王伐纣是我们中华民族历史进程中一场非常重要的战斗，主要战斗地点是在牧野，在淇县以南卫河以北。因此说，从武王奔袭的路线就可以看出来，我们侍王这个位置，是出山西的一个重要口子！”陟辉说着，随即从抽屉中拿出一张作战地图，放在他们面前：“你们俩都是部队出身，地图总会看吧？你们给我看一下，是不是这个问题？”
崔杰和沈兵没想到司令给他们出了这么一个问题，赶紧趴到地图上对照研究了一下。崔杰先对着地图回答：“司令，从这个地图上看，我们侍王的确位置重要，过去不怎么研究这个问题，总觉得我们是在偏远地区！”沈兵也佩服地说：“在作战部队的时候，识图用图主要是搞战术，从来上升不到战略层面。到分区，用地图就是找路，看旅游点，只有陟司令来了，才给我们谈这些问题！”
陟辉严肃地说道：“沈兵，虽然现在军分区不带兵，也还是军队的一个部分，一旦战争发生，要不要考虑打仗的事？肯定是要的嘛！平时，这也是首先要思考的问题！”
崔杰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们动员科，每年主要的任务就是忙征兵。”
陟辉说：“不考虑打仗的问题，兵能征好吗？”
他们俩一齐严肃回答：“不能！”
陟辉也不严肃批评，只是给他们讲道理：“我在基层作训科当参谋的时候，老科长就是这么带我们的，要做好一名军事干部，脑子里必须要始终有根打仗的弦。到军区作战部以后，有一次跟随总长到旅顺检查部队，参观当年俄罗斯建造的灯塔，一百多年的灯塔，现在仍在使用，总长对我们讲了一句：你看俄罗斯造的这灯塔，一百五十年，完好如初！当时我心想：总长这是什么意思？细心再想想，噢，这就是要我们提前谋划，长远谋划！”
沈兵说：“我明白了，司令！”
陟辉说：“好吧，现在工作也忙，你从现在开始恢复工作！”
周六早晨，陟辉又突然驱车来到靠近山区的博爱县武装部，径直走进值班室，发现只有一名预备役战士在值班。陟辉问他干部在哪里，小伙子支吾了半天，才如实报告：“科长带着猎枪进山打鸟去了！”这么一个偏远的小县武装部，打仗的事儿确实一辈子也难遇到一回，值班干部也很难想象军分区司令员会在双休日早晨来突袭，寂寞难耐，值班时间出去打个鸟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陟辉却愤怒了，立刻让小伙子把武装部长和政委叫来，狠熊了一顿，并告知他们：“我们周一就召开一个全分区干部、职工大会，你们部长、政委和这个干部一块儿在大会上做检讨，并要对这名干部进行严肃处理，没收猎枪，扣除一年福利、奖金！”
新司令员的一系列规范动作，使侍王军分区上下印象强烈，感到震动，干部、战士以及职工们议论纷纷：“这个司令员哪像只干三年的，像要干很久哩！”“看着戴个眼镜温情脉脉的，竟是铁腕人物！铁面无私，大小事都动真格的！”“是不是下一步就得出重拳、下猛药，狠治军分区单位的不良作风了？”一时间，从军分区机关到各武装部，纪律松弛的现象顿见减少，早晨按部队要求点名出操，工作时间没人敢随便迟到早退、不假外出，也没有人再敢终日无所事事，该工作的工作，该学习的学习，该加班的加班，对外的应酬活动不敢得意张扬，人人小心谨慎--谁不害怕被司令员突然袭击抓了典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