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戈军长心里是专门装着这件事的。不久前的八一建军节，是每年的将官授衔日子，戈军长代表本集团军首长到军区参加了军区授予中将、少将军衔的隆重仪式。今年被授予少将军衔的任副军职满一年以上的干部多于往年，往年最多不到十个，一般年度五六个，今年全军区有十五个人挂上了少将军衔，不到五十岁的副军长、军副政委、参谋长、主任有好几个。军区首长高兴，讲话动感情，仪式场面很热烈。然而这样的火爆时刻，对许多优秀的人也是刺激。在仪式前戈军长也知道了陟辉没当上作战部长的消息，仪式上看到在军区司令部二级部副部长行列中的陟辉，戈军长还特意跟他打了个招呼。当晚军区首长宴请新科将军们，陟辉也参加了，而且神色坦然，面孔上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天真烂漫的灿烂微笑，这让戈军长很感动，互相敬酒时，狠狠握了他的手一把，附在耳边说：“陟辉，加油！”陟辉微笑着说：“谢谢军长老哥，不过我只能期待军长再上新台阶了啊！”
四、
汉华阁是侍王市为数不多比较高档也比较僻静的一处酒楼。陟辉特意比军长一行早赶到，表达自己的感激以及风度。他走进房间时，看到里边只有几位提前赶到做准备的参谋人员。参谋们都穿着迷彩服，脸色也晒得黝黑。陟辉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哪儿来的，他对这种军人面孔再熟悉不过了。
戈军长一行随即赶到。他们全都穿着迷彩服，而且无论哪个兵种的师长、旅长、政委还是参谋人员，个个迷彩服上带着训练场的风尘，气质英武地簇拥一起，好像这儿也要搞什么战术行动。而陟辉则是一身洗熨得非常干净的夏常服军装，跟他们一见面，就显示出作战部队与地方分区工作环境上的明显反差。因此戈军长见到陟辉，眼中都涌出了泪水，似乎没想到会如此见面。如果在作战部协调演习，陟辉也会晒得跟他们一样黑红，甚至比他们还辛苦。此情此景，别有一番滋味。
但无论陟辉还是军长一行，当然都会心中有数，应对自如。军长率先上前跟陟辉相互敬礼、握手。有的师长、政委还拥抱了陟辉一下。军长在大家中间，眼含泪水却又热烈地看着陟辉，笑着，说了一句很让陟辉高兴的话：“如果不是陟辉副部长荣升军分区主官，我们这帮人聚到一起，肯定就是有大仗要打了！”
陟辉也笑了，灿烂地笑着，非常感动却没有流泪，在军长面前表现出应有的谦虚和明白：“谢谢军长刚下车就想到我这个小兄弟，我现在不在这个圈子里了，没有打仗的事需要我来协调谋划，只能尽我这个军分区司令职责所能，给地方党委政府当好武装工作的参谋，协助搞好拥军保障！”
大家无不激烈反驳：“哪能啊！陟司令需要我们，一声令下，要人有人，要枪有枪，要什么我们给什么！”
陟辉坦然笑道：“那可不行，我们军分区的职责就是为作战部队搞好保障服务！不客气地说，109集团军作战集群这个动议我是一手策划的，联合作战集群是要素单位，以后都是这些要素单位构成作战力，未来作战非这么搞不可。我们战区与各军兵种老大哥小兄弟们越配合越好，各位师旅长团首长有什么困难需要我陟辉跑腿张嘴的，请只管讲，也非常感谢你们出征前想到我，让我有机会再重温一下在这个指挥员圈子里的感觉，很享受……祝你们出征顺利吧！”
当然，这些领导中间也有始终沉默不语的，保持微笑，似乎跟陟辉口气中仍然无意地流露出的昔日辉煌，特别是那种作战部副部长的潜在傲气，保持着一定距离。军队中的竞争从军队特质上讲也有更残酷的一面，所以军长更显得有情有义。
戈十焱军长其实只比陟辉大一岁，且身材标准，动作灵活，一挥手，把陟辉让到自己右手边最尊贵的客人位置，一边把热毛巾亲自拿给他，一边用军人的锋锐眼神盯着他，说：“陟辉，实事求是说，如果你早几年离开作战部，哪怕屈尊下来当个师参谋长，我分析，现在也有可能是我们的副军长了嘛！”军长这种眼神，这些细微动作，让陟辉强烈感觉到他风尘仆仆的迷彩服内的军人温情。
本集团军的师长、旅长们当然也都起哄：“那当然，陟司令当师长、军参谋长，绝对能达到一流水平！”
兵种领导们也说：“我们谁不知道陟司令的水平啊！每次打交道，都深有体会，陟司令不光处事果断，办事大气，还能让人学到东西！”
其实这些师长里边，有一位与陟辉关系非常亲近：同样是刚刚上任的重型机步师年轻师长邢军，他曾经是陟辉当处长时的副处长，陟辉当副部长后，邢军当处长，两年后到轻型机步师当了师参谋长、副师长。不久前重型机步师师长进校深造，而重型机步师刚换装了一批新型陆军装备，需要挑选一名对新装备训练比较熟悉的人选来当师长，邢军恰好符合条件。也不能不说他的运气比陟辉好，所以当军长提出来看望陟辉时，邢军颇为犹豫，悄悄对军长讲：“陟司令是我的老处长、副部长，按说我应该一到这儿就先去慰问，没想到军长抓得这么紧。军长您看是不是能帮我制造个理由，让我单独去一下……”
军长知道他是担心陟辉不快：“你还不了解你的老副部长吗？军人，没那么多小心眼！”
邢军在老领导面前不好太随便，只是微笑不语，亲自为陟辉倒酒。陟辉也知道大家起哄的含意，并不回避话题，而且反应也很快：“不光是我的副处长都比我进步快，我们一处的参谋们，很快也有比我进步更快的了，如果有谁说这是运气，我绝不这么认为，这只能说明我自身素质比起他们有很多差距！”
“是吗？共产党员说什么运气？”军长看看他们，把话题转开，“我五十一岁当上军长是运气吗？陟辉司令员也知道嘛，百万大裁军的时候，我们那个军区要撤销，我在训练部，连个参谋位置都没有了，想回到师里当参谋，也没有位置。我们老师长让我在师招待所等了八天八夜，从各方面考察我，看我究竟是不是首长推荐的水平？我天天晚上不睡觉，思考老师长给我出的那些题目，一晚上抽掉两包烟……”
“军长不容易啊！”陟辉和师长、旅长、政委们都笑了。
军长很实在地说：“我看陟司令也没有什么运气不运气的问题，当军分区司令员对他来说，不过就是换了个战场，三年时间不多，但我相信他也会连打几个胜仗的！”
邢军此时才抓住恰当时机，笑眯眯地开口：“军长有战略眼光啊！”身边的人，当然更了解陟辉的内心。
荣旅长嘴里含着香烟道：“要不军长怎么能从编外参谋，干到了重点部队的军长！”荣旅长是戈军长老部下，跟军长说话也比较随便一点。
但是军长这时候不给陟辉受挫的心灵送去一点安慰也是不够哥们儿的。军长笑道：“我们在部队里，举行宣布命令、授衔仪式的时候，是心情最快乐的时刻！每当看到那么多同志做出自己应有的成绩，得到认可，心里由衷地替他们高兴，领导也有成就感。但是有时候大家都觉得能提拔、用到该用的位置上的人，却没有及时用上去，实话说，也很不是滋味！”
兵种的领导们也笑侃：“首长的话真让我们安慰啊！”
陟辉沉稳地笑道：“军长，能把我用到侍王军分区司令位置上，就是重用，我很知足，很感激组织和首长的信任！”
“共产党人的姿态当然还是要有的！”军长也笑了。
邢军师长也很实在地安慰陟辉说：“我的老领导陟司令的水平大家都是认可的，位置的限制，年龄的要求，在和平时期难免造成很多优秀干部的遗憾，但从理论上讲，陟司令还有机会。这么一致公认的高水平领导，将来肯定还会继续给我当领导！”
“那怎么可能？”陟辉严肃否认。
戈军长面孔黝黑却不掩俊秀。他出身贫寒，为人带兵特别细致严谨，工作特别努力。在步兵团作训股当参谋时，代理连长参加过边境自卫反击战。对于工作或作战、训练方案，即使连续多少天不吃不睡，也不会放过任何疏漏。即使当军长以后，面对一个营、连讲话，他也力求有所准备和思考，讲得鼓舞军心，语言有激情，有煽动性，有所不同。对人，也是同样。所以，这场接风宴，在他看来，既很必须，同样也是很重视很用心。
酒宴开始，军长起身，很严肃地动情致辞，而且不怕讲得多：“今天我们109集团军作战集群的部分指战员，借这个难得机会，隆重为侍王军分区陟辉司令员接风祝贺，我很高兴，也可以说特别高兴，不管怎么说，及时任命陟辉当军分区司令，也是党委和首长对优秀人才的抢救，况且还是提拔了！陟司令员既是我们的老朋友、老战友，也是我们上级领率机关的哥们儿，特别是近几年，陟辉同志任军区作战部副部长时，出色地组织协调指挥，与我们集团军配合打过的几仗，可以说都是非常漂亮的胜仗，对于提升我们集团军全方位的综合作战能力和声誉，可以说有不可磨灭的贡献！因为陟司令过去身在领率中枢，我想在座的其他军兵种的同志也会有同感！”大家齐声赞同。
陟辉却仍然非常谦虚地笑道：“那都是首长的培养和组织信任，把在座的哪位领导放到那个位置上，都会干得比我好嘛！军长，那一页掀过去了，不值得再提，现在我需要从一张白纸重新开始！”
“感情我们不能忘记嘛，相信在座的各位都不会忘记跟陟副部长打交道的自豪经历，我个人就有很多难忘时刻……”军长说。
荣旅长也说：“陟司令功不可没，特别是我们这个集团军的军事干部们，哪一个都忘不了陟司令，从我在集团军炮兵指挥部当参谋那个时候起，我们光配合搞演习就搞了多少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