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夏去秋来的时节，豫北大地飘起秋雨。侍王电视台新闻节目和《侍王晚报》等媒体都在大篇幅地报道着军分区司令员陟辉率领民兵、预备役人员“和谐征迁”的事迹：初秋淅沥的小雨，给人们带来了丝丝凉意。作为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唯一穿越中心城区的豫北侍王，两万九千五百二十九名征迁人的心却是异常火热的。在这场征迁中，侍王军分区司令员陟辉以科学发展观为指导，坚持以人为本，和谐征迁，想民之所忧，做民之所盼，把党和政府的关爱送到每个征迁户的心坎上……这些话语已经深入侍王千家万户。这些事迹也通过各种渠道和媒体反映到上级领导那里。在“解放军内参”的一份《河南侍王军分区以社会稳定为己任，在南水北调征迁安置工作中积极主动作为》的信息，受到国务院领导和国家南水北调办公室领导同志的批示，国家南水北调办公室负责同志批示说：请河南省移民办转达南水北调办及我本人对侍王军分区全体官兵的感谢，我们将以此精神为动力，进一步做好征迁工作。
淅沥的秋雨中，在高楼大厦和杂乱的旧城民房之间，南水北调工程穿越侍王城区的主河道轮廓，已经像一条巨龙的身影一样渐渐显现出来。宽阔笔直的城中河道，弯曲跳跃的调控设计大坝，虽然只是一些初现轮廓的巨大施工场地，但又是一个个非常壮观而又惊心动魄的奇迹景象。
陟辉心里一直没忘记老班长姜秉五，但又一直没能抽出空闲去看望，而姜秉五从那次来找他之后，竟然连个电话也没再打来。陟辉以为他会生气，就让爱人抽空带上点礼物专程去看望。爱人回来后却告诉他：“你老班长病了，还是肝癌，在市里住了一段医院，也不想手术了，现在就在家里熬着，害怕麻烦你，就没打电话。”“是吗？”陟辉心里一下特别沉重，但专程要去看望，怎么也得半天时间。陟辉眼下实在太忙，就嘱咐爱人：“先从我工资卡上取六千元给他送去，问问他还有什么困难，要不要到郑州、北京去看一下，我们尽量帮忙。另外我知道他大女儿已经结婚了，还有一个儿子在读美术学院，你告诉他，孩子有什么困难，就直接来找我们。”爱人照着他的意思去办了。
因为此时，在最难啃的“硬骨头”东王褚村河道地段，空旷的河道上只剩下两小片孤零零的“硬钉子”，远远与征迁指挥部的绿色帐篷对峙着。陟辉正昼夜思考着如何“啃”掉他们。大的一片是以村霸赵广为核心的七户。赵广过去仗着自己家族的兄弟多，拉票竞选当上过村办企业负责人，能耐就是敢打人，村里谁不服，敢和他理论点什么，他抬手就打。一个人打不过，兄弟儿子们一起上。老村委会主任的妹夫都挨过他们的打。过去各级领导让他收买的不少，有时候村民告得狠了，一般也都简单处理，不了了之。有个被打的村民，亲戚在外面当法院院长，实在气不过，动用很大力量把赵广抓进去，待了几个月，还是被他儿子花钱弄出来，村里只按贪污集体财产撤了他的职。过后他自己做点生意，仍是仗着自己三个儿子和家族势力，横行乡里，一般老百姓无人敢惹。南水北调征迁一开始，赵广就到处放风说：“他们城里人有楼有房，咱乡下老百姓无依无靠的，这辈子除了给儿女盖个房，还有啥财产！靠啥发财哩？也就靠拆迁啦，千万别放过这个好机会，坚持到底，不给够钱就是不签协议！光给安置房不能去，公摊面积得按咱院子计算，安置小区也得要值钱的，不值钱的房咱不能去……”他和儿子暗地里连骗带吓，要挟了他家周围六户征迁户，订立攻守同盟，一起向政府漫天要价。
国家规定补偿款每平方米七百一十元，一般情况下，每家人合计下来都能得到两套九十平方米左右的新区安置房。有些在老宅院突击加盖临时建筑的，最多提出多要一套安置房。他们这几家提出，低于增加两套三套就免谈。武装部潘部长和孙政委两人带着干部亲自靠上去，尽政策最大许可程度满足他们。赵广仍然狮子大开口，不断给周围的人出鬼点子，提无理要求，教唆别人想办法拖延，不签协议。还声称自己家里都准备好了扁担菜刀，得不到满足就抗拒搬迁，制造个事件出来。潘部长和孙政委费尽心思说服动员，仍没有丝毫进展。
河道上剩下的小的一片老宅，就是航空兵师罗师长老太太家和其相邻的另一家。那一家院子与罗师长家前后相连，所以跟罗师长攀比，他不搬，人家也不搬。
最后解决两个“硬钉子”的决策会议，在一线帐篷指挥部开到深夜。陟辉和王元政委都参加了。陟辉决定：“两个战斗分别打，也分层次打。罗师长老太太的房子，由我和王政委亲自牵头负责，办法还是先说理，最后给出期限，期限内必须签，不签就把我们军分区党委出具给他们三级党委的信函寄出，我不相信他罗明不服气！村霸赵广那个钉子，由潘部长、孙政委带领民兵应急分队解决，采取的办法是软攻硬打，各个击破！大家要在讲清政策的基础上，敢于较真碰硬，运用法律的武器维护国家利益，根据决策分头行动！”
潘文斌听得很明白，不由笑道：“司令，你这实际是把罗师长方向当主攻，把赵广当佯攻吧？”
陟辉也笑了，却又十分严肃说：“虽然不能不么讲，但人家分明是在看着我们的最终行动嘛！一个村霸，对于政府来说有什么了不起？但是我们的领导干部带一个坏头儿，影响是难以估量的，所以我们必须以最大决心拿下罗师长的工作，才是最有说服力的！”
王元政委也说：“司令讲很到位，就这么做！”
第二天早晨，陟辉和王元根据申虎和郭鹏回来提供的情况商量了一下，陟辉在部队正常的交班时间结束后，让沈兵拨通罗明师长的电话，沈兵非常正式地向他说：“罗师长您好，我是侍王军分区沈参谋，我们陟司令员想亲自跟您讲话。”罗明同意接了：“好啊！”
陟辉接过电话，先放低姿态：“罗师长，我是侍王军分区司令员陟辉，有个困难情况，不得不亲自向你汇报一下啊！”
罗明却一点都不客气：“陟司令，我很忙，有话快说！”
陟辉压住火气说：“罗师长，可能你早就知道，你的故乡人民正在用巨大的奉献精神，谱写南水北调工程大搬迁的壮丽凯歌啊！广大群众这种顾大局识大体的精神，让我们由衷地感到可敬可爱！很多家庭在搬迁中的党政军领导干部的自觉行动也非常感人，你家老太太的房子在征迁范围之内的情况，我们已经派专人向你汇报过，我们作为部队领导干部，在这个事上应该给群众做典范啊！”
罗明不等他再说，就很冲地回答：“陟司令，我知道你是从军区下去的，虽然陆军和我们不搭界，我也能找到跟你说话的人。既然你直接打电话了，我希望咱们做个朋友！说句实话吧，我听说还是有开口子的情况的，我老母亲的事，你多关照！”
陟辉说：“罗师长，我在空军代过职，朋友也有一些，跟你肯定能做朋友。但是我希望在这个事上得到航空兵部队老大哥的支持，如果别人开口子搞名堂，我们也别跟着干，我们是党员、军人领导干部，简单说，给你开口子，老百姓怎么看？什么影响，我不说你老哥也明白吧？”
罗明一下又火了：“陟司令，你是军分区司令，是代表我们军队在地方政府说话的人，为什么不能维护我们军人的利益？”
陟辉说：“罗师长，你是我军航空兵部队现任师长，堂堂的共产党员，我们分区党委希望你为群众做出榜样来，这正是维护你的形象！”
罗明说：“好，那你就看着办吧！陟辉，我们在外边捏一把汗拼命工作，保卫国家安全，我老母亲要人走家搬，就提出办个低保、报销医疗费，这么点面子都不给，你们军分区干什么事？有个屁用！”
陟辉还是耐住性子劝道：“罗师长啊，我也说句实在话吧，你又是师长，又是飞行员，工资很高，何苦连这点影响都不顾，搞那个特殊，有什么意思？征迁中要是我们每个领导干部都提出特殊要求，老百姓你不管了吗？为这个付出代价值得吗？”
“我就是不管！陟辉，你以为你还是在军区作战部吗？你想让人怎么干人就得怎么干？盛气凌人，讲话跟个首长似的，你下个命令别人就得提着脑袋往上冲？我告诉你陟司令，你现在没这资格了……真想跟我过不去，我搞你也是不难的！”
“罗师长，你这么说话，让我感觉你这个师长很丢人啊！即使我不是军区作战部副部长了，我觉得也完全有资格这样批评你，以共产党员的资格批评你！”陟辉也火了。实话说，在军区作战部工作的时候，哪个师长、军长对他都是很尊重的，真拉下面子来，陟辉一点都不怕，说话很不客气：“老罗，我现在可以简单如实给你讲，到现在为止，就你家连着两个房子，最后留在河道上，影响非常坏！身为共产党员、军人，你很丢人！”
“我就是这个态度，你看着办吧！”罗明扣了电话。
陟辉也不客气，放下电话，把情况对王元政委讲了一下。王元也不客气了，果断干脆地对沈兵、申虎说：“马上通过组织程序正式通知他，明天必须签协议，不签我们就把信寄出！司令讲得对，我们是维护你罗明的形象，你是共产党员，不做党员的表率，我就是要发信！”
他们正在这里发着火，却发现戈军长的越野车又开到帐篷门口。戈军长跳下车，陟辉和王元赶紧迎出去，一齐敬礼。陟辉说：“军长，您怎么又有时间到我们这里来视察了？”
军长却仍然站在车门口，凝望着远近的南水北调工程景色，眼含热泪，半天没有说话。王元赶紧又笑道：“军长对我们格外关怀哩，亲自到我们一线指挥部慰问，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
军长这才还礼、握手，感动地笑道：“陟辉，王政委，你们干得很了不起啊，这么大的工程，在你们的手上展露雄姿了，我到特种旅来检察工作，这一路很惊讶啊，所以很想来看看你们！”
陟辉也感动地说：“军长，您每一次来，都给我们很多力量！”
军长又看着那些景色，叹息说：“陟辉，看到你这些成绩，我好像就更加难以理解了：为什么你没能被及时提拔到部队领导位置上？不客气地说，在咱们部队干部中，你到军分区当司令，就是已经梦断将军路了，可是你把指挥打仗的才华智慧都用到了做这些别人瞧不起、不愿意做的事情上，更显得才华出众、智慧超群！”
“我已经向您保证了嘛，我会很珍惜组织上的安排！”
五、
陟辉也知道戈军长是个坐不住的性格，干脆带他看了一下南水北调工程的几处重点设施和规划，军长看得很激动。参观途中，军长换了个话题突然问：“陟辉，我听说拆迁中，有个航空兵师长对你很恨哪！”
陟辉看看他问：“他也找你了吗，军长？”
“找我干什么？找我也白搭！”
“是对我比较恨，怎么办？照顾了他，老百姓你不管了吗？”
“别管这家伙，该怎么弄怎么弄！”
“军长，你也看到这些搬迁的老百姓了吧？芸芸众生啊，祖祖辈辈生活的房子就那么放弃了，真的很可爱！我们中国四面八方都是虎视眈眈的目光，嫉妒、夹击，我们仍然能够拼命地发展，这个国家也很可爱，从来没有过的可爱！”
“陟辉，你是个伟大的爱国者啊，我都应该向你学习！”
“军长别表扬我了！”
“我对你的认可是有实际行动的，老弟，你看着吧！”
“谢谢军长！这么多年的友情，没有白白建立啊！”
“别那么说嘛！”军长一行就在前线指挥部帐篷吃午饭，又听戚然讲了一下矿业大学电子战分队的组建进展情况。军长这种贫苦老百姓家孩子出身的军人，对戚然这个身材弱小充满才气的女孩，其实也格外青睐，临走一再握手相约：“戚然，我一定让我们集团军作战集群的高手来过招，当心啊，他们可全都是顶尖名校大学生！”
“是！军长，如果我打败他们，你得带我去当兵！”
“征兵的问题嘛，你还得找管这事的陟司令、王政委，不过我可以助一臂之力！”军长这一次很温情地给了戚然一个姿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