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阿达给月月打多少通电话,月月不是挂掉就是让铃声一直响着。她戴着口罩靠坐船篷,望望那遮天蔽日的黑云尘埃,又望望那浮满黑油垃圾的海面,还有那密密麻麻的苍蝇蚊子,心里更加烦乱。她十分后悔辱骂阿达,毕竟阿达救过她和奶奶,这段时间又处处关心她:“不,不应该纠结,阿达杀死了师傅,最多算扯平,干嘛要后悔呢?心疼他?不行不行,我不能喜欢他,我不要喜欢他......”
“哎哟”月月的小腿不知被什么东西轻咬了一口,她抖抖双腿,一只硕大的老鼠“吱吱吱”地划过船沿,钻进蟑螂泛滥的船缝里不见了。月月站起来伸伸懒腰,眯起双眼看看与她会面的那个职介人员来了没有。她还没下定决心当警察,先进厂打工赚点钱再说,可眼前的工业污染不堪入目,到处又臭又脏,希望自己能进个好厂吧!月月只顾沉思,完全没察觉出藏到她背后的阿达。
阿达回到龙鲸的城堡时,黑虎已经向高进报告阿达喜欢月月和月月武功高强的事。阿达镇定自若地对高进解释道:“一帮小孩要是出事,估计会上头条,到时候惊动所有人,不被警察盯上都难,我可不想整天帮他们擦屁股,才想了那个法子阻止他们。至于月月的武功,其实还比不上一把手枪,没本事的人才会觉得她武功高强。对我而言,她只不过是只温柔可爱的小绵羊,我床上的玩物罢了。”
高进早就听一个姓杨的老朋友说过月月武功高强,可阿达能言善辩,大部分武功高强的人确实敌不过一把手枪。相对于黑虎的粗枝大叶,高进自然更满意阿达周全的考虑。阿达也不能只专注于工作,多多吃喝玩乐,多多去泡妞才不会引起高进的怀疑。反倒是月月对他的谩骂就像有人捂住他的口鼻,令他无法呼吸一样难受。特别是月月丝毫不理会他的电话,他觉得自己和躺进棺材的死人没有两样。他看什么都不顺眼,什么笑话都不好笑,直到利用手机的定位系统找到月月,才疯一般地仰头大笑。
阿达悄悄地靠近月月,低头凑到月月的耳边吹了一口暖气,顺手扯掉月月的口罩。月月感到耳朵又麻又暖,瞪大双眼“啊——”地大叫一声,脑海里立即浮现阿达的音容笑貌,向背后击出一拳。阿达早料到月月会有这么一招,及时偏了一下脑袋。月月转过身来,如他所猜真的是阿达。她马上掏出银行卡,生气地扔向阿达,吐吐舌头对阿达做了个鬼脸:“流氓,我讨厌你,讨厌你,我不要你的东西。”
“不行哦,我拒绝退货哦,否则差评。”阿达甩甩刘海,也学月月做了个鬼脸,又学着月月的声音说道。他弯腰捡起了银行卡,一把抓住月月的手,把银行卡塞到月月的手里也不松开。月月顿觉手背暖暖的,愣了一下才抡腿给阿达一脚,阿达机敏地跳起来,月月趁机挣脱阿达的手,正好把银行卡飞到阿达的嘴里。“哈哈哈”月月禁不住捧腹大笑,谁知阿达也把银行卡吐到她嘴里,学她捧腹大笑:“哈哈,那么大的人了,居然还吃别人的口水。”
两人争执了几十个来回,银行卡不小心掉进月月前胸的衣服里,一瞬间两人同时呆住了。月月不敢伸手拿出来,只是蹦蹦跳跳的,卡依然没有漏出来。阿达倒是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月月,不要闹了,就当作我借给你,你有钱再还吧。你知道吗,我想把我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你!”
阿达那磁性浑厚的嗓音令月月脸蛋发红发烫,阿达的关怀备至又让月月心里的一片桃花悄悄绽放,那是阿达种进她心里的桃花。前一秒她还被冰封于黑暗寒冷的溪底下,厚厚的冰块包围着她。下一秒冰块已经完全融化,她仿佛置身在一个春光明媚、缤纷绚烂的世界里。她心里的那片桃林正在呼唤她快点睁开双眼,呼唤她游出水面,回到岸边守卫桃花源。月月一面任由桃花肆意地绽放,一面和阿达静静地对视,无论周围的环境污染多么严重,气味多么恶臭,也无法阻止两颗心的靠近。
“月月,是你啊,你要找工作吗?”职介人员出现了,月月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没想到是刘妈的女儿刘晶。刘晶样貌的改变更让月月瞠目结舌:刘晶的眼神复杂浑浊,肌肤不再如水晶般清透,而是变得如工业污染中毒般的暗紫,像一粒烂掉的紫葡萄。刘晶同情月月一番后才告诉月月,她被郭太太辞退出来一直从事这份职介工作,每天带着那些社会边缘人去应聘工作,基本什么工厂都见过。
刘晶争分夺秒地拉着月月到一艘工厂船,她给月月介绍的第一份工作是挖煤。阿达尾随其后,月月偶尔偷瞄一下他。刚进厂门口,月月又闻到一股恶臭味。一堆黑黝黝的工人一边滴答滴答地流血,一边筋疲力竭地挖煤。月月环顾着那宛如血红洞窟的煤厂,心里战战兢兢的,不由地向阿达眨眨眼,谁知阿达的话更吓人:“月月,那些工人的鲜血是被黑心老板吸掉的,如果你在这里挖煤,总有一天会和他们一样性命不保,你就见不到你奶奶了。“
月月吐吐舌头,对阿达做了一个鬼脸。阿达没有理她,恢复冷酷的神态。而后刘晶带月月到隔壁的一间工厂,工厂像几千年未挖掘的古墓,处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霉味和悬挂着一张张黑蜘蛛网。一群群戴着脚镣的老人六神无主,紧挨着一排排棺材,激动地呐喊乱七八糟的口号,像电视上报道的非法传销。当月月低头抖掉缠绕于头上的蜘蛛网时,阿达又来吓他:“月月,这些人不是老人,是被黑心老板洗脑和吸干精髓的年轻人,他们没有自由,变得傻乎乎的,傻了是不记得你奶奶的。”
月月开始心疼那些老人,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刘晶显得淡定从容,月月估计她世面见多了,反倒习以为常。刘晶又带月月到临近的玩具厂,她保证月月喜欢,因为有玩不尽玩不腻的玩具。玩具厂和阴森腐烂的鬼屋相似,月月一开始以为屋内的小孩是来玩玩具的,没想到他们才是工人,衣不蔽体,面黄肌瘦。阿达连连叹气警告月月:“看看黑心老板身上那闪闪发光的金银珠宝,是用小孩的青春制成的,小孩整天埋头工作,不知道青春为何物!你没有了青春,谁来照顾你奶奶?”
目睹孩子们空洞乞求的大眼,月月心如刀绞,阿达却对她做了个鬼脸,想逗她笑。月月笑不起来,她在纠结该不该拯救那些小孩,又怕自己像上次大闹警船一样被关押,连累了奶奶。刘晶倒是马不停蹄地给月月介绍工作,她又拉月月到一间鞭炮厂,据刘晶所说这是一家残疾工人特别满意的工厂,他们自愿与老板签订终身协议,因为他们不愿意沿街乞讨。可是刚一进鞭炮厂,浓浓的烟尘和阵阵咳嗽声浮遍车间,伴随点点火光,一帮残肢断臂的工人忙来忙去。阿达这次的警告更加恐怖:“月月,是黑心老板燃放鞭炮把他们炸得支离破碎的,快点离开,说不定又要爆炸了!”
当三人准备离开黑厂船时,“嘎嘎嘎”船门正在关上,身后一大帮疯狗似的保安扑向他们。阿达赶紧催月月和刘晶快跑,幸亏跑得快,要不然一辈子都得锁在里面。月月苦思一番决定报警,双狐警花却指责月月胡乱捣蛋,那些都是正规工厂,已经通过方震市长的审批。阿达听到方震的名字,马上想到高进,方震和高进私交甚密,难道这是高进的黑色产业?看来自己了解到的高进,只是冰山一角。
刘晶一见到自己的男友——光头警察豺狼,想伸手搂住豺狼的胳膊,豺狼则满脸冷漠地抽开手,惹得刘晶当众大发脾气:“你现在是不是嫌我丑了,你以前不是这样对我的。”
豺狼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她,只是就黑厂的事这样答复月月:既然通过市长的审批,说明黑厂应付检查很有一手,硬来也抓不到证据。刘晶也热情地帮豺狼说明:黑厂见怪不怪,查都查不完;真的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可并不像月月形容的那样吓人!
月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会这样,幻觉吗?为什么只有自己看到的不一样?她想问阿达,阿达不言不语,表示他也没办法。还好有个抬着一架放大镜的男孩,非常同意月月的说法,那些厂都是可怕的黑厂。此人正是陈太太的儿子陈竹,陈竹把放大镜交给双狐,双狐才重视起来,但是观察得不太清晰,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像。世间有的人可以直接通过肉眼看到黑幕的真相实质,有的人通过放大镜才能看到,大多数人通过放大镜也看不到。
月月和陈竹算是老相识了,两人常常在豪门盛宴中相遇,不过这是月月第一次对陈竹刮目相看,两人便亲密地聊起天来,月月还不忘对阿达做做鬼脸。不久,天空阴沉沉的,阿达的心也跟着阴沉沉的。他二话不说,霸道地把月月从陈竹身边拉开。两人拉拉扯扯时,其他人识相地离开了。
“为什么你单独跟我在一起,就要耍流氓,有人在场,就要装成很冷酷的样子,鬼才相信你喜欢我呢?”月月仰着头,嘟着小嘴质问阿达。
“傻瓜,不要介意嘛,我跟你开玩笑的,你也不想想,我一个有钱有势的少爷怎么会喜欢你呢?而且我喜欢的女人多了去了。”阿达诡异地微笑着。一来除了他自己,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真的喜欢月月,否则自己的身份一暴露,月月就会危险缠身;二来自从他表白以后,两人反而相处得不自在,他喜欢和月月无拘无束地聊天。可月月紧咬下唇,眼里闪着点点泪光,颤抖地对阿达大喊:“你说什么,你开玩笑的?骗人很好玩吗?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阴沉沉的天空恰好下起细雨来,雨水一滴滴地落到月月的脸上,及时掩盖了月月的眼泪。月月的脑海里混乱极了:“反正下雨也不会有人看到我落泪,哭就哭呗。阿达那样的人怎么会喜欢我呢?我真是个傻瓜!他可以玩我,调戏我,和我打情骂俏,让我喜欢上他,就差点没被他当作破鞋一样扔掉了。我居然把他的话当真,确实是个傻瓜!”
“月月,你怎么了,我没听错吧?你喜欢我?”阿达如同梦游般,像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一样兴奋。月月跳进自己的船里,尴尬地回过头来,一边笑着流泪一边做了个鬼脸:“抱歉,学你开玩笑的,我讨厌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喜欢你呢?”
月月的一番话浇灭了阿达心中的希望之火,阿达的双手无力地下垂着,失望地看着月月的船只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滴雨水不偏不倚地落进月月的眼里,如同一场春雨淅淅沥沥地洒进一条斑斓艳丽的桃溪中。春雨温暖了包裹她的溪水,雨水滴答滴答的,仿佛在她的眼皮上跳动,她又听见心里的那片桃林不停地呼唤她。她已经在桃溪里沉睡了一千多年,而今她正缓缓地睁开双眼:透明的溪水轻轻地涌动着,几瓣水底下的桃花像彩蝶般旋转起舞,瓣瓣桃红浮满水面;雨打桃红的缝隙处波光粼粼,雨窝点点。
月月用双手拨开水面的桃花瓣,慢慢地露出黑亮的秀发,继而露出整张美丽的脸庞。她甩甩头发,环顾四周两岸那落英缤纷的桃花林。她游上岸后,享受着片片桃花瓣洒落全身,一直落满她的鱼尾巴,似乎从桃林深处的青山中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月月闭上眼又睁开眼,没有桃溪,没有桃花林,她依然划着她的小船,可当她低下头时,一条长长的鳞光闪闪的鱼尾巴一览无余。月月抚摸着自己的鱼尾巴,她这次百分百肯定自己没有看错,忽然耳边响起贺师傅亲切的话语:“月月,随着年龄的增长,你会拥有许多警察没有的能力。现在你可以识破黑工厂,不过会时灵时不灵,因为你还不会运用和掌握这些超能力!但你是条美人鱼,桃花源正在召唤你,快点去斩杀恶魔吧!”
月月不禁掩面而泣,她是条美人鱼,自知责任重大,以后必须和阿达一刀两断,爱情将变得可望而不可即。月月任眼泪纵横,一个翻腾跃进人生的海里,成为一条举世无双的美人鱼。她长长的鱼尾巴像织满夜空的万点星光,像萤火虫点亮的长裙,像水里成片的闪光泡泡,又像一串串透明的珍珠云,而她的脸如月光般皎洁明净。她时而燕姿旋舞,时而蛇舞盘旋,时而风驰电掣地俯冲,时而轻盈翩翩地上升。那个曾经打伤美人鱼的恶魔,隐藏在天地的某个角落,已经感应到美人鱼的觉醒,又惊吓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