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一叹,殷云沂望着天边的一抹血色云彩,勾住她腰的大掌轻轻地,一点点儿地松开,慕芸姿是个聪明的女子,没了殷云沂,她还有罗象国圣女的光环,大晋容不下她,可还有一个罗象国,再不及除此之外还有广矛的西域,浩瀚的大漠。
这大陆的一角,总有她能够生存的。
轻轻地放开了她,殷云沂脸上独留一抹不忍,若是早知道两人会走到今日,当初便不该染指她的。她的身子不再清白,这世上哪个男人会容留一个不清白的女子为妻呢,而若让她为妾,他堂堂大晋宁王殿下的王妃为妾……
紧紧地攥了攥手掌,殷云沂唇角泛青!
时至死日,他依然无法忍受自己的女人,躺在别的男人身下。即使是想想,都无法忍受!
他看向慕芸姿,眼中陡然涌起杀机。
慕芸姿垂眸,也真切地感觉到殷云沂的杀意。为殉情而死,她甚是唾弃,可是如今以殷云沂的时至地位,想到死亡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她却没有想到,自己会首先被殷云沂考虑到杀死名单中,并且还是第一位。
猛地抬起头来,对上殷云沂泛青的脸。慕芸姿瞳仁微缩,他的毒再次精进了。可是如今,在这个世界,她找不到可以信任的郎中,即使是信任之人,也没人能解宁王之毒,就算是挡一挡毒发的时间,都没可能!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点儿地耗尽生命。
“芸姿……”
男人的掌再次攀了上来,慕芸姿只觉得身上升起一道几不可察地寒颤,死亡的阴影笼罩早来,感觉到那如附骨之蛆般爬上自己的脖颈,慢慢地收紧。
那一刻,慕芸姿是真不想死。
为爱殉情,她本身就觉得愚不可及。即使是自己将要死了,她也不希望那些爱她的人,一同为她殉葬,她只希望他们活得更好更好;
若是自己所爱的人死,她会一生为他守洁。若是真爱,为他守生生死死,亦不悔。
死亡并不代表爱,真正的爱,是能耗住生活的磨练,耗过生生世世无望的焦期,最终抵达彼岸,这才算是修成正果。
她的魅色的瞳眸正色地望着他,眼中是从来没有过的坚定,“殷云沂,你的毒,一定可以解的。不要放弃希望。”
这样的话,若是放在平时,宁王一定会信,并且视此为爱他的誓言。但如今,这只能证明慕芸姿有多么怕死!
他环上她雪白纤颈的掌,非但没有松紧,反而越发收紧,看着她慢慢地在自己的掌中窒息,看着她雪白的小脸一点点变成青紫。她坚持地支撑着,甚至连反抗都没有,只拿眼睛给予他力量,给予他莫大的信任。
感觉到她坚持不住,身子软软地倒下去,眼睛再也不看,垂下的纤长眼睫抖动着,仿佛折翼的蝴蝶。
殷云沂绝美的脸蓦地一厉,大掌骨节分明,再加最后一分力,“额……”
仿佛听到她最后一道呼鸣,那双小手本能地抓向他的大掌,想要将施在自己身上的致命的力道卸开,可却在碰到他的大掌时,颓然一颤,男人看到她此刻连雪白的额头都痛得纹路清晰,目光再次落到她已经抿曲了的十指时,仿佛瞬间想到什么,殷云沂惊然松手!
下一刻被她几尽掐死的女子,拼了命地咳,两只手抓着自己的脖子,脸上现出一片痛苦又难过的表情,那纤纤十指一会抓自己一会儿又放开,紧闭着的眼睛泪珠扑簌簌地下落,挂满整张脸颊。
殷云沂看到她双手扭曲得更厉害,那道道於痕越发清晰起来。
他伸手上前,想捧住她的双手,却在触到的刹那,听到她痛苦的尖叫声。
慕芸姿抱着两只手,蜷着身子,藏在自己的怀中,仿佛是怕再被施酷刑一般,死死地揣在胸前,怎么都不肯露出来,
时时地咳嗽两声,颈间露出明显的手印青紫。
殷云沂见之,俊脸现出负疚之色,俯下身将瘦弱蜷着身子的她抱进怀中,朝屋内缓缓走进去。
慕芸姿等呼吸平复了,才哑着声音冲头顶上的男人道,“我不会为你陪葬。”
“我知道。”男人轻声答道。
“你还想再杀我的话,我会离开这里。”再不管你。
“我知道。”男人的神色紧了紧,仿佛想到什么,再度松驰下神色来。
“从此以后不准你打我性命的主意!”慕芸姿打算约法三章。
“想活下来,必须按本王的要求走,否则你必须死。”
耳听殷云沂竟然改口,慕芸姿倏然大怒,他把她当什么?就算是他为了自己才落到这种地步,也不该挟恩要挟,他当这恩是万能的?
进了屋,殷云沂将她放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了一口,“本王绝不会让慕芸姿死的。王至德还有先前进府的叶飞龙他们,终会护你的。”
听起来他似乎都已经安排好了,慕芸姿蹙眉,为他如此轻易放弃生命而不悦。
却听他接着说下去,“本王死后,若然你要嫁人,莫要让本王知道……”说至此,他神色忽然暗了暗,幽寂成一片死凝,“清明时分,莫要让本王死得不安。好好过你的日子。”
听这话,慕芸姿瞠然,没料到他竟然连死后的事情都想到了。
慕芸姿走上前,摸摸自己的脖子,情绪还是有些不甘愿,但还是很大方地冲对方灿然一笑,“你放心罢,你死后,我立即就嫁人!你可能还不知道,其实殷承尧对我挺有那方面意思的,朝中似乎有几位新提拔上来的官员,那叫年少有为,我看着也挺不错的,到时候等你死了,我选几个。反正我这身份地位的,拥有个美男皇宫也不为过吧?”
“慕芸姿你!!”
殷云沂脸气到发紫,死死地瞪着面前得意洋洋的女子,他真想一掌劈了她!可是伸出去的手掌就停在了原地,只觉得胸口一道激烈的汹涌,冲口就是一道黑血溅出。
“云沂!你没事吧?”
慕芸姿大惊失色,慌忙扶起他,男人愤在心头,一臂横开她,慕芸姿跌了个趔趄。
“慕芸姿你现在就走……离本王远远的……滚……”
殷云沂气得不轻,嘴角还在滴着黑血,嘴里依然不肯停歇。
慕芸姿眼看他认了真,赶紧急着解释,“我随口说说的,你怎么当真了呢?我这是激励你呢,你怎么就把它当成气话了呢,你难道听不出来吗?”
一边解释,慕芸姿就想扶他,男人这次没拒绝。慕芸姿不知道,他并不是未拒绝,而是没了拒绝的力气。
直到把人扶到踏上,殷云沂厌倦地闭上了眼睛,如今连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
慕芸姿也没想到会弄巧成拙的,生病的人都脆弱的。
她只好继续解释,“你怎么都不想想,刚才我说的那些话现实么。整个大晋国,谁不知道慕芸姿是你宁王的妃呢。我怎么可能再嫁人呢?我只是想气气你,让你好好活着。你一生气,自然就不会死了,会有求生的意志了。你这样每天都想着身后事,怎么可能会身体好呢?你再想想,我刚才的话,怎么可能是真话,我是故意拿话所了你的呀。”
眼看着男人缓缓睁开了眼下,仿佛是意会过来了。慕芸姿委屈地摸着自己被掐出青黑的颈子来,嘟着嘴巴不悦道,“你刚才差点掐死我,难道小气你一下都不行吧。我还没有报那一掐之仇呢,你就要说死死死那些不吉利的话,还说什么清明时节。就算你死了,清明时节我也不会去看你啦,因为我要照顾我们的宝宝。”
“等宝宝长大,我要告诉他,他爹爹是怎样地胆小怕死的,连一点点毒都抗不过去,故意让他变成孤儿,到时候让他去找你,好好地让他愧疚愧疚!”
慕芸姿的话起到了作用,男人绝美的眸莹莹地看着她,万千言语,欲言又止。
以为他是被自己打动了,慕芸姿倾身,轻轻地掠过他的唇,展现温暖的爱意,“所以,不到最后关头都不要言死。你有我呢,我这样的医术怎么可能会轻易让你死。到最后不是还有我的血吗,哪天每天喂血给你,也不要你死。”
哄了半天,总算把病人哄睡下了。
慕芸姿伸了伸疲惫的懒腰,这时候就见门被敲响,是蒙泉露了露头。
她立即明白怎么回事,赶紧点头轻手轻脚地朝着外面而去。
慕芸姿把门一关上,榻上的人就睁开了眼睛,他面色冰冷,起身打开门,远远地看到蒙泉与王妃消失的身影,扭头朝守在门外的侍卫吩咐一声,“弄一副堕胎汤来。”
小侍卫显然没听明白,毕竟不是女子,一听到“堕胎汤”三个字,本能地愣了一下,直看到王爷阴沉的脸后,忙明白过来地点头,这就要去。
“等等!”殷云沂把人叫住,干脆命令道,“此时尤其不能被王妃知道,若有半点风声泄露,要你脑袋!”
“是!’小侍卫麻溜儿地跑了出去。
殷云沂微微眯起了眼眸,这后手他不得不准备。宁王的子嗣,非同凡想。若是真诞下这孩儿,他却果真命丧黄泉,这孩子今后必将灾难不断,整个大晋都不会放过他的。
慕芸姿再怎样精明,都是个女子,终究带不了兵,给不了孩子最安稳最安全的生活与地位,让这孩子死,是最明智的选择。况且,没这孩子,芸姿以后还能好好生活,若然再遇到喜欢的男子,再嫁人亦是可能。
守他一辈子么?想到刚才的话,殷云沂笑了,这样的话,他不相信。哪怕是出自慕芸姿的嘴里。
慕芸姿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桌子上突然多了一碗汤。
那汤的味道,闻起来极为怪异。身为西医和半调子中医,她总感觉这碗中药汤,很是古怪。
但是殷云沂却说这汤是他喝的,太医来开的一些补药。
一听是太医,慕芸姿倒未颖有他,叶飞龙他们请来的太医,相信没什么问题。
只是男人吞了一口,却将之后的药给她了,“你不是说要同甘共苦么,这药真苦,你帮我喝。”
他小孩子认真的样子,令慕芸姿一阵无语,“我喝了,你的病怎么办?”
“那我喝一口,你喝一口。”
男人想了个折衷的法子。
慕芸姿摇摇头笑了,接过药来吞下一口去,她真不知道眼前这男人到底怎么回事,竟然能想出这种捣蛋的法子,也许生病中的人都是这副样子。
最后还是慕芸姿喝得多,直到都把药吞下去,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抢了病人的权利,讶异地看着殷云沂此刻竟然直直地望着她,那双绝美的眼眸里面,竟然带着点点期待般的紧张还有一丝丝的痛色和愧疚?
“你、你怎么了?”
她不解地看着他,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拿这样的眼睛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