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羽在深山之中向来以山泉水净身,她见客房之中供她沐浴的浴桶已经备好,没怎么多想就忍着痛浸入桶中。
鸣歌找了一位女子将她的换的衣服送至门前,她女子反复叫了几次,乌羽心中不安,胡乱穿上脏衣之后将门开下一条小缝取了进来。她不懂这药膏应该用多少,只觉得味道实在难闻,就只抹了一些在肩膀上,随即将那些复杂的衣服一层层穿在身上。
之前在成衣店门前之时,那妇人曾详细教授她如何穿衣,乌羽都清楚记下了。可现下的这一身黑色缎服更是复杂,乌羽研究了一会,只能靠着直觉一个个将衣结扎好,又将长长的腰带围了很多圈,束在腰上。
乌羽急着去寻小白,套上鞋袜之后将鸣歌送来的新幂蓠套在头上,急匆匆下了楼去。
她站在楼梯之上却是一愣,原先在厅堂之中热热闹闹吃着饭的人竟然不声不响全都出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十名身着官府的侍卫。季禺那一桌上,鸣歌和白檀已经站在季禺身后。季禺面含微笑和对面一个陌生人说这话,这人背对着乌羽,只消一个背影就能看出此人贵气十足,定是卵民国的皇亲高官。
鸣歌一直有意无意地朝上看着,乌羽出现之时他的神情才略微松动,低头朝着季禺说了什么。
季禺抬头,毫不避讳地抬头看她,随即他脸上客套的笑突然温暖起来,并着弯着的眼,让乌羽无端有了些安心。
对面而坐的贵客亦转头朝她看去。那人看起来比季禺略年长,而眉眼却比季禺好看许多。卵民国人本就十分貌美,季禺在人群之中只得算作普通,而这位贵客真可谓是神仙之姿,发的黑和皮肤的白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就连嘴唇的色泽都是如此动人心魄。他见到乌羽之后亦是一笑,朝着季禺道:“这位就是国主在等的女官罢?”
季禺点头:“嗯,总算下来了,让小王爷久等。”
乌羽又多看了他两眼,原来这就是融潇。
融潇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忽而噗嗤一笑:“这位姑娘大约第一次穿我们卵民国的沉榴衣,这种穿法还是第一次见。”
乌羽知道他在打趣她,也晓得他没有什么敌意。她从前在深山之中几乎不跟人交流,对于这种没有恶意的玩笑她不懂如何应对,只得快走几步,远远站到角落之处等着。
乌羽不自在地挪了挪脚,这鞋子,也是很不习惯啊!
季禺看出她的尴尬,朝融潇笑道:“我们此下就去皇宫吧,让百姓们回来好好吃顿饭。”
融潇哈哈大笑:“国主说的是,有请。”
融潇做了两遍让季禺先走的手势,季禺却远远看着乌羽。乌羽无法,只得朝他走来。
季禺当着众人的面对她道:“乌羽,你还是同我坐一辆车吧。”
乌羽不会骑马,跟在大部队在后面一起走似乎会更尴尬,也容易被人发现脸上的印记。和季禺乘坐马车似乎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只是乌羽不知融潇此次带来迎接季禺的马车本是迎接国外贵客的,融潇还是第一次见一国之主让女官同乘一车。
融潇笑道:“乌羽姑娘,方才失敬了。”
乌羽听不出他话的意思,淡淡回他:“没关系。”
融潇又止不住笑出声来,季禺也忍着笑:“好了,别皮了,上车吧。”
乌羽低下头随着季禺,她一出门还在找他们来时乘坐的马车,季禺看出她的心思:“我们的马留在店家休憩,融潇为我们安排了新车。”
“哦。”乌羽莫名不喜这个小王爷,又不能有什么异议,然登车之后她一看见满车铺满的兽皮,身子不由地狠狠一僵。季禺在车中见她迟迟不进,方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两人正在僵持间,下面的小王爷已经在催。
“乌羽姑娘,这是怎么了?”
季禺俯身去扯车上的兽皮,然这些兽皮被密密的钉子钉在车中,季禺毫无办法,只得冷声对融潇道:“小王爷,这马车有些闷热,我可否……”
“没事的。”乌羽轻声打断他的话,找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季禺将她不自然的动作看在眼里,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小王爷大声问道:“季禺国主可是觉得闷热,要换一辆车吗?”
季禺抬手将窗户打开,下一刻已满面平和:“现在好些了,刚才没有打开窗。”
融潇朝他点了点头,下令军队前往王宫。
路途中,乌羽一直沉默,甚至连头上的幂蓠都不曾摘下。
季禺想借话题引开她的注意力:“乌羽,我方才问起融潇你的白鹰,融潇说它现下恢复不错,进宫之后便可还你。”
乌羽浅应了声,季禺又道:“卵民国国主和小王爷本是一对孪生兄弟,没想到卵民国国主竟然如此年轻,今年不过二十岁。”
乌羽默了默,小声道:“在卵民国,二十岁已经是等死的年纪,能活到二十五便是高寿了。”
季禺一直以为卵民国的男女都能活到二十五岁,没想到寿命竟然比他想象之中的更短。
“那么乌羽,你今年多大了?”
“不知道。”
季禺不再说话,他一直看着乌羽放在腿上的手指。
乌羽常年身在深山,手指之上有伤痕有厚茧是正常。而她的手上除了昨日留下的一些匕首划伤,整体看来却是十分白皙,就像她的脸一般根本看不出风吹日晒的痕迹。另外,她的指甲也修剪地十分整齐,左右一致,看起来好似有人精心为她打理过。
季禺觉得奇怪,正要开口去问,却听车外一阵喧哗。马蹄声沿着街道越来越近,有人声高喊着:“小王爷,陛下病重,命您速速进宫。”
季禺和乌羽同时看向窗外,融潇骑马行至马车一侧,脸上十分担忧:“国主,王兄已为您备好住所,抱歉我要离开一阵。”
季禺十分理解:“嗯,你速速去吧。”
融潇喝马扬长而去,马车仍旧不急不缓,稳稳当当地走着。
乌羽忽然好似自言自语:“这人……总觉得有些熟悉。”
“谁?融潇吗?”
乌羽点头:“总觉得在何处见过。”
季禺乘机追问:“你在深山,常常能见到人吗?”
“偶尔会见到。”
“小王爷本就喜好打猎,许是你们曾经在山中遇见过。”
乌羽果断否定:“不会。上山的猎人,我都记得。”
季禺若有所思,两人话语之间,马车已行进卵民国王宫之中。乌羽听到玄铁大门开启的声音,有些不安地看向窗外。
“别担心,”季禺安慰她:“我们很快就会出来。”
季禺国来访,卵民国本是准备充分,而四人被引入顾雪楼之后,宫人们还是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季禺国主的饮食习惯他们一概不知,忽然多出来的一名女官究竟住在哪个房间,没有小王爷的吩咐,他们谁人也不好做主。众人倒完茶,都只敢傻站在一边,季禺和气道:“国王的病如何了?”
领头的宫女跪下回答:“王上突然重病,我等下人不可私下谈论王上的病情。”
鸣歌和白檀面面相觑,白檀试探道:“你们国主是老毛病吗?还是今日突发的?”
宫女摇头,一副不敢说的样子。
白檀无奈:“看来我们要有一阵子好等了。”
季禺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身侧是宫女立刻上前,将季禺杯中的水添满,又将茶壶之中的茶水倒进另一个水杯之中一饮而尽。做完这些之后,她双手高举茶杯,躬着身子到原来的地方。季禺瞧着她这一连串动作也是惊诧,他本不想饮水,无奈只得抿了一口表示相信茶水的安全。
跪在地上的宫女见季禺并不严苛,大着胆子问他:“国主陛下,请问这位女官安置在哪个房间比较方便。”
季禺宛笑了笑:“我住在哪里?”
宫女道:“顾雪楼主室在楼上,国主陛下便住在哪里。”
“哦。楼上可还有房间了?”
“有,主室左右各一间房。”
“嗯,她住我隔壁就行,方便伺候我。还有,皇宫之中可有女大夫?”
“有一位英太医。”
季禺指了指乌羽:“麻烦英太医来给她看一看。”
宫女道:“是,奴婢此下就去办。”
那宫女站起身,头微微抬起,乌羽方才瞥到她一脸通红。特别在临走之时,宫女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鸣歌,那红晕直接涌向耳侧。待她走远,白檀笑呵呵道:“鸣歌元帅走到哪里都是女人的关注点。”
鸣歌不想理他,而殿中数名宫女倒是脸红了一大片,像是会传染一般。
鸣歌道:“陛下,今日卵民国的接风宴怕是要泡汤。”
季禺一点都不急:“国王重病,怕也没有心思去招待客人。”
白檀捋了捋胡子:“这国王病的真是时候,怕不是什么一般的病。”
鸣歌道:“两国好容易坐在一起和谈,卵民国国王定是诚意满满,先生莫要胡乱猜忌,无端引起误会。”
鸣歌这话正气十足,几个宫女又忍不住看向他。
说话间已有宫人来报,皇宫今晚的接风宴,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