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禺见她拾起来,淡淡道:“将它放进衣柜中吧,暂时不要拿出来。”
那宫女愤愤地将发带往他枕头下面一塞:“陛下可别折腾奴婢了,奴婢上次信了你,放到衣柜里,不一会儿您又要叫奴婢给您拿出来。”
季禺装作听不见:“粟儿啊,你现在厉害了,敢违抗圣旨!”
粟儿道:“奴婢真是惶恐!您的圣旨这么厉害,赶紧将我赐婚给鸣歌元帅啊!不然等您春日娶了春花秋月二位夫人,奴婢就天天挑拨你们关系,弄得你后宫不宁。”
季禺撇撇嘴,赶紧躺下,摆摆手:“熄灯。”
粟儿哼了一声,将灯吹了,又查看了一下暖炉,才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开宫殿。
季禺闭上眼,摸向枕下,将发带捏在手心,许久难以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季禺的窗户忽然被吹开,一阵寒风窜了进来。季禺正要喊粟儿来关窗,却听到扑腾一声,一只白鹰落在窗台上,缩着脑袋抖了抖身上的积雪。
季禺坐起身,眯眼看着窗台上的来客,惊喜道:“小白!?”
小白毫不客气飞到季禺床上,抖了他一被子的水珠。季禺丝毫不嫌弃,用衣袖给它擦了擦羽毛。
“外面冷的吧,你怎么飞过来的。”
小白用喙叼起季禺的袖子,用力拽了拽。季禺马上会意它是饿了,柔声道:“抱歉小白,那些葡萄干在回国途中被洒了。”
小白嘴里咕噜一声,看起来十分失望。
季禺道:“别难过了,你喜欢吃什么,我叫厨子给你做就是。肉吃吗?喜欢吃炸的还是红烧的还是蒸的?”
小白无语,飞到季禺房间的桌子上去吃茶点了。
窗户被风整个儿吹开,冷风灌进,外面大雪正盛,映得屋子里倒是十分清晰。
季禺心情颇好,欠身坐了起来,朝外嚷道:“粟儿,粟儿,你来一下。”
粟儿刚刚睡下,一边嘟囔着一边披上衣服,捧着油灯踱步进来,看见小白吓了一跳。
“我的妈,这玩意儿哪来的。”
小白扭过头看了看她,又露出那种十分不屑的眼神。
季禺朝粟儿道:“你叫御厨房准备些肉食,鸡肉吧,鹰应当喜欢吃这个。”
粟儿一边去关窗一边抱怨:“陛下您也真是仁慈,对个‘鸟偷’都要服侍到位了。”
季禺一直看着小白狼吞虎咽,没功夫跟她斗嘴:“快去快去。”
粟儿叹了口气,只得穿上棉衣披上披风,打着伞去给小白找肉吃。御厨房是一直有人在的,两个值班看锅的厨子一看粟儿来了,马上恭敬道:“粟儿姑娘,陛下是饿了吗?”
粟儿道:“嗯,叫你们弄些肉。”
御厨问:“怎么个做法?”
粟儿想了想:“生的吧!切小块。”
俩御厨十分不解,面面相觑。
粟儿找个地方坐下来,朝他们摆摆手:“你们快些弄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御厨便也不多问,一会儿便将生肉切好码在盘子里递给粟儿。
粟儿端着盘子缓缓回去,走到半途怀中的铃铛叮铃铃响了起来。粟儿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肉食放在地上,将传音铃取了出来,口中喃喃有词,似乎在念什么咒语。
传音铃微微发热,一条紫红色好似蛇舌的东西从里面伸了出来,在铃铛口舔了舔。
粟儿道:“婴伊,什么事?”
婴伊是胜奔夫人贴身仙婢,此下她正在上界与粟儿传音。传音铃的舌头十分灵巧,缩回铃铛左右扭动,铃身微微震动,竟将婴伊的声音学得七八成相似:“粟儿,季禺殿下如何了?”
“他好着呢,腿伤快好了,白天也能下地走走。”
“你上次说的那位留下发带的姑娘,可有线索了?”
“没有,不过今日又来了一只白鹰,陛下看起来还挺乐呵的,这不还叫我去给那鹰准备夜宵。”
“这鹰和那姑娘有关吗?”
“不知,待我找机会问问陛下吧。”
婴伊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粟儿,你可千万要帮胜奔夫人把好关。”
“知道,知道了。”
“你是都知道的,揣着清楚装糊涂。当年夫人点名要你下界照顾殿下,实意就是赐你和殿下一世情缘的。”
不提这个还好,提到这个粟儿的脸色就青了:“婴伊莫提这件事了成不。我一个还没摸过男仙手的女仙,一来到下界就给陛下把屎把尿,还要费心在各处为他寻找乳娘。陛下待我就像亲妈一般,这一世情缘够深刻了,我对夫人十分感激。”
婴伊噗嗤一笑:“看把你给逼的。”
粟儿没好气道:“聊完了吧,陛下那儿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没等婴伊接话,粟儿已经念了咒,传音铃又恢复了冰冷。
粟儿又端起了盘子,一边走一边嘀咕:“这下界也真够冷的。”
等粟儿送来鸡肉,那一人一鹰还保持着相当和谐的场景。小白刚刚吃饱喝足,摊在火炉旁边烘毛,季禺则坐在床头,非常慈祥地看着它,那感觉就像亲生的一样。
粟儿将鸡肉送到小白面前,假笑道:“鹰小爷,这肉可合您胃口啊?”
小白打了一个饱嗝,对这鸡肉肉很是嫌弃,或者说对粟儿十分嫌弃,扑腾着飞到了季禺床边。季禺一把捞过它,一点都不嫌弃它脚上的泥,弄得床单上一片污渍。
粟儿无奈:“世态炎凉,连鹰都成了势利眼。”
季禺扬唇一笑:“小白,可是乌羽来琼城看我了,她住在哪里呢?”
粟儿收拾着桌上被小白翻腾得乱糟糟的盘子和碎屑,打趣着季禺:“它一只宠物哪会说话,陛下不如等明日找人跟着它去寻心上人便是。”
季禺道:“也是。”
粟儿见季禺肯定了自己的说法,也不多问,只是从衣柜抱出一条棉被放在桌上:“鹰小爷,陛下身上有伤,你就别在他身上蹭了,上这儿来睡吧。”
小白虽然傲慢,倒是懂事,直接落在了棉被之上,许是沿途太累,倒当作自己家一般,马上睡着了。
粟儿正要去吹灯,见季禺仍旧坐着,没了方才的惊喜,倒显得有些沉重。
“陛下,你还不睡下吗?”
“小白突然来寻我,怕是乌羽遇到了难事。”
“陛下放宽心便是,奴婢见这白鹰并非凡物,通人性得很。如若它主人遇难,它不可能在您这里如此吃喝,吃饱就睡。”
“嗯,说得也是。”季禺掸了掸被子上的浮毛,对粟儿笑道:“你再给我换床被子吧。”
粟儿叹气摇头,好笑地去给季禺换了床新被。
这一夜季禺睡得并不好,心中总有不安。一早醒来桌上已是空空如也,窗户大开,窗台上的积雪留下了小白的脚印,看起来并没有走多久。
季禺一瘸一拐地走到窗户边,也不顾身上单薄的睡衣。他站在窗前的寒风中默默伫立,直到粟儿带着一行宫女敲门进来。
粟儿进来便抱怨:“陛下,你怎么站在那里啊?”
季禺温吞道:“无事,你们早间看到一只白鹰了吗?”
婢女们都摇了摇头。
季禺又站了一会儿,才命人关上窗户,梳洗穿衣。
粟儿站在一侧,她手上有刚刚从边疆加急送来的信件,正是来自于鸣歌。粟儿钟意鸣歌,自然第一时间想要知道鸣歌的安危,凡界信件也无封印,她只要想看便能探到信中内容。
今日这信中所写并非边疆战事也非羽民国的情报,说的正是昨日季禺口中的那位乌羽姑娘。乌羽中了邪咒,现下已经形如怪物,全身绒毛,身有奇力。鸣歌猜测乌羽此来季禺国就是来寻季禺的,而他身负重任,马上就要起身前往卵民国。所以他希望季禺派人秘密寻找乌羽下落,最好可以联络上上界寻求解除邪咒的法子。
粟儿几度将信件拿在手中,却迟迟没有交给季禺。而季禺一上午心不在焉,也没有注意到粟儿的异样。
不过半日,琼城守卫的将士们皆接到圣谕。如若在琼城或者城外发现身着黑衣,带着一只白鹰的女子,一定要尊为贵宾,带进宫中面圣,不可怠慢。
刚刚从边疆带信归来的思钰听说之后惊恐万分,一侧副官轻声询问,思钰忙道:“快传令下去,不许任何人将怪物之事宣扬出去。”
副官道:“大人此前就已经说过了。”
“再严令声明一次!”
副官试探问:“大人将怪物押解边疆之事,难道都没有和陛下提前请示吗?”
思钰摇头:“事关鸣歌元帅,我只是向陛下申请押运粮草而已。”
副官突然像是醒悟一般:“难道那怪物……是陛下急着寻找的黑衣女子?”
思钰悔恨顿首:“怕就是这一位了。”
副官吞了口口水,心乱如麻。
另一厢,粟儿终究没有将信件交于季禺,她偷偷溜到无人之处,拿出传音铃轻吟咒语。念罢,她急促道:“婴伊,婴伊!”
婴伊马上回应:“怎么了粟儿?”
“你现下在何处?”
“正准备去夫人那里。”
“婴伊,听着,你需得帮我查一查,可有什么针对下界凡人的诅咒,中咒之人会全身长毛,力大无穷,有没有破解之法?”
“粟儿你莫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心仪的那姑娘,怕是已经中了这怪咒。”
婴伊释然道:“如此倒好,免得夫人总怕殿下被人骗了。”
“婴伊你且别高兴。我隐隐觉着,如若这位姑娘出了什么事儿,陛下怕是很难度过这道情坎。”
婴伊沉默半晌,沉声道:“我知晓了,我立刻去禀报夫人。”
粟儿急切道:“别!你私下去查,立刻去查,不要耽搁。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等你查完,估摸下界已经十天半月了。”
“嗯,你可要照顾好季禺殿下。”
“对了,你再派人去幽冥司问问,一个叫作乌羽的凡人的命格。乌便是乌云的乌,羽是羽毛的羽。”
“好。”婴伊答完就匆匆结束了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