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二楼的窗户和树枝间的缝隙,方小豪看到了学校食堂洁白的墙壁,花坛里萌萌发芽的小草,当然,他不会无聊的将注意力放在这些东西上,更不会是讲台上那个一身黑衣,面部表情一丝不苟的老师。他的注意力,被花坛旁的两个人死死的拽住了。
那两个人都穿着白色的校服与鞋子,他们背对着方小豪,从远处看,就像两个一模一样的蜡像。更诡异的是,这两人正扑倒在地上,像出水的鱼儿一样扭动着身体。
他还看见了血,以两人为中心,胡乱的喷洒在周围洁白的地板上。有的小草也沾上了一点儿,草叶显得更嫩了。
“老师,下面有人打架!”
他的声音再次让教室静了下来,同样的,老师的粉笔也再一次僵直的停在了半空中,像是被忽然冻住了。
一张面无表情并散发着冰冷寒气的脸缓缓转了过来,那一瞬间,方小豪觉得自己看到了西方传说中的吸血鬼,冰冷的眼神,惨白的脸,好像要扑上来,将他一把掐死,然后喝血,鞭尸。
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冻结了,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在方小豪的眼中逐渐变得僵硬,凝固。好像有人从天花板上倒下了一桶水泥,将所有人笼罩。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如同被打了兴奋剂般,“噗通,”“噗通”的狂跳着,每跳一下,身上的冷汗就多一层。
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了一下,方小豪的身体也跟着手机一震。眼前老师与同学的脸又开始出现神采,但他的结果是一样的。
“方小豪,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课?”老师气急败坏的甩掉了手上的粉笔,面目狰狞的望着他。
“我说真的,在楼下,流了好多血,马上要出人命了。”这次方小豪没有躲避老师刀子似的目光。
“不想上就别来了,影响其他同学!”老师再次无比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将头转了过去,不在理他。
方小豪知道,自己恐怕是进了这个老师的黑名单了。
低头,苏雨萌正愣愣的望着他,那眼神很苦,让方小豪的心不由的悸动,雨萌看到他的目光,又迅速将头移开了。
小豪叹了口气,心里也如吃了黄连一般,直泛苦水。来这学校一年多了,没有学到任何知识,却让绚丽多彩的游戏,五花八门的小说逐渐取代了以前牢记的各种英语单词与数学公式,上课也无精打采,看到书本就犯困,整个人在课堂上就如同一条冬眠的懒蛇,宁可被打死也不愿意起来。
他从不止一次的发誓要好好学习,但每次捧起书本的时候,脑海中那些精彩的小说和游戏内容就会“闭关锁国”,或者“游行示威”,即使有知识挤进大脑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排挤出来,狠狠的甩出去,再也别想进去。
这又怪得了谁呢?
怪这座城市,它的喧哗迷惑了自己的双眼?怪同学,怪他把这些东西推荐给一无所知的自己?又或者是怪自己不争气,自甘平庸,不求上进……
有风从窗外飘过,吹动了刚换上春衣的垂柳,还有方小豪的脸。那风轻轻的,柔柔的。小猫似的亲密的依偎着。只是风里带着些淡淡的腥味,让人很不舒服。
方小豪再次看向了那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这时其中一个人已经站起来了,似乎是察觉到了方小豪的目光,他缓缓的抬起头来,方小豪刚好看到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被血染红的脸,血水顺着下巴一滴滴的滑落下来,将胸前白色的校服浸湿,染红。他的嘴里还在咀嚼着什么,每次张合都会从嘴角挤出一大串的血沫。
似乎是看到了方小豪,那人突然张大嘴巴,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失去了唇的包裹,从他嘴里滚落下来。
方小豪看到了一截舌头,还有仰面躺在地上的另一个人。
他的脸已经烂的分辨不出五官了,断裂的血管与皮肉松散着贴在在暗红的组织上,形成了一副杂乱的浆糊状,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这是……丧尸?
方小豪懵了,他的心脏和大脑一瞬间停止了运动,像是被什么狠狠掐住了一般,不能跳动,不能思考,仿佛失去了它们所有的生理活动。
“它咬死人了!”这是他大脑暂停运转前冒出的最后想法,
他就这样呆呆的站着,眼睁睁看着楼下那个人眼若饥鹰的望着自己,并且一步步的朝教学楼走过来,他走很慢,跛子一般左右失衡的摇晃着身体,好像在故意试探方小豪的心理承受能力。
他走过的地方,有一条触目惊心的鲜红血痕,那是从他身上淌出来的,此刻,这道血痕在阴天白砖的刺激下愈发的阴森起来,好像通往地狱的裂缝,令人心悸。
这对方小豪来说,简直是一种惨无人道的折磨。
这段折磨直到他的身影被走廊的围栏和树影遮住才告一段落。
但更加恐怖的折磨接踵而至!
因为那个丧尸上来了!
他要上来吃人了。
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突然间崩断,方小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巨大的力量将眼前的桌子掀飞起来,带着一股巨力,砸向了前排同学的后背。
而他却没管这些,此刻,他只想跑到门前,死死地将门抵住,再用十几个桌子顶着,小时候,被村里哑巴拿刀追赶的心情仿佛穿越了数载时空,再一次盘踞在他的心上。
方小豪的班级在二楼第一个房间,如果丧尸上来,首先光顾的一定是他们班。
一楼是仓库,没人看见就罢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二楼只有他自己发现了那个东西。
难道他们都痴呆了?
方小豪并不知道,昔日里那些同学,正在病毒的侵蚀下缓慢的改变着,从“他们”到“它们”的改变。
“够了,你今天到底想怎么样!”杨聪手疾眼快,和另一名同学将向前扑去的方小豪一把抱住。
“快去堵住门,它上来了。”方小豪双手乱抓,只顾大叫着。那张满是鲜血的脸始终在他眼前晃悠着,如梦魇一般,让他心惊胆战。他实在不敢想象同学和老师被撕咬成肉末的场景。
经他这么一闹,教室里本该如一团乱麻般不可收拾,但奇怪的是,屋里有大半人竟然愣愣的坐着,没有任何反应,如同秦兵马俑,就连讲台上的老师也没有了动静。
四周怪异的景象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他们们纷纷用看怪物似的眼光望着方小豪,而后者却没管这些,他使出全力,从杨聪的怀里挣脱出来。而后连滚带爬的向教室的出口跑过去。
他猛然间停住了身体,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微微倾斜。望着一只脚已经踏进教室的人。那个满脸鲜血,吃了半截舌头的人。
不!应该是丧尸!
“它……它还是进来了。”
方小豪吞了口口水,脚步不由的往后挪动,他感觉自己的腿在不听使唤的抖动着,心脏也跳的厉害,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嘴里蹦出来,摔在地上。记忆中,第一次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朗诵《中华少年》就是这种感觉。
而此刻,站在眼前的不是满脸笑容,神情可鞠的同学老师们,它而是一个满脸血浆随时会把人撕成碎片的丧尸!所以相对于当时紧的紧张,现在无疑是惊恐的。
他想到自己的桌洞里还有半截板凳腿,又想跳窗户从另一条楼梯逃走。
但随即这些想法都如同一片片被吹散的蒲公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因为他看见前排的一名女生依然神态自若的端坐着,好像她站在前面的不是丧尸,而是老师般,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
他认识那个女生,她是班里的文艺委员,多才多艺,人长的也好看,许多人都喜欢和她交往。
她的同桌扑倒了自己的桌子,从丧尸身边的缝隙跑过去了,又跑出了教室。他的座位正好着门边的墙,他自始至终都没看一眼自己的同桌。不得不说,他的同学很机智。
教室里也乱套了,在看到丧尸的那一刻。
满脸鲜血,行动缓慢,身体僵硬……
网络时代孕育的孩子们其实不难猜出这是什么。
一时间,有人尖叫,有人叹息,有人欢笑,有人咒骂。
更有“神经病啊,”“演的真像,”“亮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之类的话传出。
当然,也有当时就拿着手机报警的。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方小豪忍不住想咳嗽,他以前在农村里见过杀猪的,但他觉得,那血的味道绝对没有这里浓。况且人血和猪血的价值根本就不在同一个层面上。
眼前丧尸加快了脚步,朝那个女生走了过去,方小豪看到了它被鲜血染红的牙,和牙缝里塞着的棉絮一样的碎肉。
方小豪跑上前,一把抓住那名女生的胳膊,使劲往后一拽。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女生会一点反应也没有,将所有的重量瞬间压在了他身上,再加上他用力过猛,身后又不知被谁绊了一下,连同女生一起摔倒在地上。
“咚!”
方小豪的头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他只感觉眼前一阵发黑,接着是白灿灿的什么也看不清楚。耳朵一阵轰鸣,胃里也是翻江倒海,只想呕吐,难受的要死,比晕车还要难受。
恍惚间,他闻到了一股洗发水的清香,脸上毛茸茸的,他知道,那是女生的长发。
他感觉手中女生的胳膊动了一下,接着便不断的挣扎起来,而且力量极大,从方小豪手中挣脱。
“现在怎么知道动了?”
方小豪强忍住胃里的翻腾,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他咬牙推开身上的女生,准备坐起身来,他又想到了那个丧尸,他不想成为那个仰在地上脸被啃成浆糊的人。
可那女生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方小豪愣了愣,模模糊糊的,他看见那个女生拿着他的手就要往嘴里送去。他本能的一缩胳膊,接着便感觉自己的袖子被狠狠咬住了。
方小豪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她也成丧尸了?”他不敢在往下想了,那个女生,或者说是丧尸嘴里呜咽着,咬住他的袖子不放,并再一次抓向方小豪的手。
方小豪吓得大叫一声,猛地用尽全力一抽胳膊,将那女生扯倒在地上,他自己也再一次摔倒在地。小时候经常摔跤,但他从没感到怎么疼过。肚子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位了。
“刺啦!”他的整个袖子被女生扯下来,咬在嘴里拼命咀嚼着。他想爬起来,但那只丧尸的双手死死的抓住他的胳膊,任凭他使出全身力气怎么折腾,就是挣脱不掉。
女孩原本扎成马尾的头发也散落下来,遮住了她的大半边脸。
“别……打我,疼……”
突然间,她开口说话了,那声音很微弱,像是即将离世的人发出的呻吟,透露出无尽的幽怨与悲伤。
她放下了方小豪的手,像刚从噩梦中醒来一样大口的呼吸着,苍白的脸色涌出一片红晕,看起来如此娇羞柔软,我见犹怜。
方小豪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丧尸还会说话,又或者自己想太多,眼前的只是一个被吓傻的女生?
“对不起,我……我……”
方小豪一时间手足无措,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说不出来,索性不说,他站起身来,拉住女生的胳膊,想把她扶起来。
但下一刻,一股大力从他手臂上传来,再一次将他拉倒在地上。
方小豪看见了女生发红的双眼
,此刻的她披头散发,面目狰狞无比,哪还有刚才娇弱的样子,这完全是一个丧尸!茹毛饮血,吃人不吐骨头的丧尸!
刚才的事情又怎么解释??
方小豪一时间心乱如麻,他没敢用力的反抗,只是用双手抵住女生的下巴,不让她接近自己。但她的手却在方小豪身上隔着衣服,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疼。
那张惨白而狰狞的脸在他眼前不断摇晃着,忽近忽远,如钟摆一般,给他一种说不出的迷茫和不真实的感觉,仿佛不断在现代和远古来回穿梭着,恍如隔世。
方小豪感觉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小,眼前的景物像是被谁抹上了一水雾,越发的不真实起来。
隐隐约约间,方小豪听见女生在像自己求救,而这声音的主人,正要把自己的手往她的嘴里送去。
“完了,要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