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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人各所归

话说刘小芳对张晓明终于尽释前恨,甘心与他同回老家去,这不能说不是一件美满的结局。只是人生在世,多有不如意之事,且古来就有不如意之事十居八九之说。

两人如此一路谈笑,虽彼此不及言明,但均心知肚明此时该去何处。因而,走了一段路,便招过一辆的士,直奔火车站。他们本就是异乡漂泊之客,此时即已达成共识,又无甚牵挂,那还去管是否该回住处却收拾一番。再说,又有什么好收拾的呢,张晓明自来B市,居无定所,又有什么还可以带走的呢。而刘小芳虽有暂居之处,但恐怕这么久未曾回去,早已被房东另作他用了。再者,她除了些许衣物亦是别无他物了。

这便是异乡漂流客,所有的家当全都是随身携带。

而正是在车站,竟尔导致了张晓明欲携同刘小芳回家乡的行动遭到了破灭。而也正是从那一刻开始,他被陷入另一场令他痛不欲生的社会漩涡之中。

这还是得从他们踏入车站广场时说起。

两人下了的士,这才醒悟,也只好对着售票厅望而生叹。张晓明侧过身对刘小芳摊开双手并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刘小芳也唯有叹息一声别无他法。

看来要回家一时之间是不可能了,既然回不了家还呆在这人群拥挤的地方做什么呢。张晓明无不懊恼地说道:“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外面不是很好么,干嘛非要急在一时回去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小芳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对啊,外面是很好啊!有漂亮的、而且还很有钱的女人在等着你呢,干脆你就别回去了,一辈就呆在这里了!”

张晓明立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过他还是很开心,毕竟刘小芳说这话是代表着她在吃醋,这也就证明了她心里已经有了他的存在。因此,他陪着小心道:“你看你,我这不是心里急嘛。要是他们都不回家,那我不是轻轻松松就可以买到票了。”

这种解释倒也合情合理,但却不符合现实。刘小芳想想也便没有反驳,只是有些叹息。良久,她才说道:“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张晓明被她这么一问还真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有然来。是啊,他是该有所打算了。可是,对于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包括在找到刘小芳之间他亦未曾计划过什么。在陡然间要他去面对这个问题,那么他情愿被人一刀杀掉。

可是话也不能这么说,如果他已如愿已偿,他就不能这么在放纵自己。他在找到刘小芳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决定过了,只是未曾去想改邪归正后该干些什么。

刘小芳自然也看出了他根本未曾去想过这个问题。本来她只是想问他现在买不到车票该怎么办。可没想到却牵出了他对未来的迷茫与失措。这样的男人,能给她带来幸福么?刘小芳刚充满希冀的心一时间又有些害怕。她喃喃说道:“难道你就准备一辈子这么流荡下去,没想过做点事来养活你以后的老婆和孩子么?”

是呵,一个男人本应该为将来作打算。可是这对张晓明来说,无异于一个脱离邪道的重大考验。时至今时,他不禁暗地里惦估着自己,是否回头已晚,是否自己根本回不了头。他什么本事都没有,将如何却承担岁月所须的负担呢。他愈想愈觉得郁闷,越想越觉得前路的渺茫。

他只觉得未来暗淡无光,只觉得生活一下子坠入汹涌的暗涌。“我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啊!”悲从心生,他不禁大吼而出。

天色本就有些灰蒙蒙的,经他这么一吼,似乎更为昏暗。刘小芳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拈量着自己的话对他所产生的作用。她希望他能给他依靠,因为她已决定跟着他。那么,她便不能容忍他只是一个颓废的人。

广场虽然人多,但是对于张晓明的狂吼,人群并没有作出多在反应,只是偶尔有几个好奇的闲人瞟上两眼,便又匆匆掉过头去。似乎拥挤在这里的人都是饱经沧桑,久经世故了。他们对自己的生活都已感到压抑,那里还有闲心去理会别人。

张晓明高呼之后,继而见刘小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便觉失态,他吸吸鼻子,长吁一口气道:“对不起,小芳。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简单的一句话。

张晓明张张嘴,却没有说出口来。过了一会才道:“你看,今天要想买到车票已经不可能了。要不,咱们先找过地方暂时歇一下脚,然后再想办法,怎么样?”

既然他已经这么说了,刘小芳也不好在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随着他一起往广场外走去。要不说凡事都有凑巧,故事焉能继续。

就在张晓明二人转身欲离开之时,林娅娟及吴翠双双出现在他们身后不远。看样子,他们还没有发现张晓明与刘小芳。她们二人一前一后相隔不甚远,虽然她们有着共同的追寻,但可以看得出她们将分道扬镳。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张晓明离她二人不过数米距离,要看见他的背影,那根本不是什么不可能。但是,此时的二人早已先入为主,以为他已伴刘小芳踏上了回家的列车,固此才会垂头丧气、失魂落魄,目光呆滞而视若无物了。

不过还值得庆幸,她们并没有真像发了疯一般,固执到要尾随下一班列车去成都继续寻找那份遗落的爱。她们不是不想去,只是张晓明起始至终都不曾向她们透露过他出生的那个小山村的具体地点。

走在前面的林娅娟似乎想起什么,在踏下两级阶梯时但停住了脚步。吴翠萍经过她身边时亦略为停顿片刻,二人冷冷的对望一眼,却什么也不曾说。吴翠萍举步但朝前行去,看她的身影是那么的落漠。林娅娟的眼睛涩涩的,她紧紧衣服,也缓步朝前走去。只是她的方向却与吴翠萍不是一处。

天气有些坏,并没有照顾这个生灵密布的世界。从早上便一直灰蒙蒙的有若细雨弥漫,而此刻却真的飘了起来,让人阴暗的心更有些冰冷。广场乃至整个细雨能及之处都忙碌了起来,人们在心时诅咒着这灰色的天却又无可奈何,纷纷奔向能暂避的处所。

林娅娟似乎没有感觉到天空的细雨,对擦身而的人群毫无感应。她不知道此刻该去哪里,或者现在的她去哪里都一样,因为她的心里空荡荡的。

此处暂且搁下不谈,且说张晓明伴着刘小芳出了火车站,本欲四处逛逛,他来B市这么久,却还从来没有今日这样彻底爽心过。只是他没料到这天公居然如此不近人意,若不是刘小芳在身边,他那句“他娘希皮的”又将脱口而出了。

有时候他自己都感觉其怪,那早已成为习惯的口头禅竟然可以忍住不再说出口了,不过他在心里却没少说这句口头禅。

逛街看来是不行了,就算他愿意在雨中漫步,可刘小芳却不一定会愿意。他不想在招惹她不开心,他不想让自己一时的不慎再将这本就不牢的关系在次撕裂。其实他还是不太了解刘小芳,或者说是现在。但这也并不影响什么,关键是刘小芳已决定跟他回家。

“小芳,你看这天……我觉得我们该找个地方避避才是!”张晓明摸摸头,感觉到湿漉漉的,再看刘小芳头上,却也是白白的一片全是细密的小水珠。这样长久呆在雨中,却也不是办法。

“去哪儿?”刘小芳淡淡地说道。

张晓明略为沉思,便道:“我看,我们先找家旅舍,然后再想办法弄车票。B市这地方,我真不想再呆下去了。”

“为什么?”

张晓明一愣,却也说不上来,这话也只是他随心而出,并没有经过思虑:“也许是直觉吧。好了,不说这些了,走吧!”

也许是因为春节的原故,再加上此刻细雨蒙蒙。张晓明接连找了几家旅舍都说客满,他又住不处带了星的酒楼宾馆,好不容易在一处较为僻静处找到一家陈旧不堪的旅舍。老板士分幸运地告诉他,刚刚有一个退了房。

“老板,我要两间啊!”这个地方差就不用去计较了,但只有一间却怎么住啊。张晓明不禁感到头痛,他倒是无所谓,但刘小芳岂愿与他同住一间呢,他想都不敢去想呢。

旅舍老板是一个略微发胖的约摸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样子似乎有点营养过剩。他抽动厚厚的嘴角,有些捉摸不定的笑显露出来:“年轻人,你大可放心,这里很安全啦!再说,这大过节的,能有一间就不错了,要么你就去星级的啦。”

张晓明愣了一下,心里有些窝火,但他回头看看外面灰蒙蒙的一片,便将心头那股火强压了下来。办好手续,进得房来,张晓明心里更是不痛快。却原来一张床竟占了整个房间的二分之一。而那床上竟有些黑乎乎,一看便知很久没有换洗过了。

“他娘希皮的!这都是人住的地方吗?老子就算露宿街头也感觉比这里强。”张晓明还从未住过这种地方,一眼见来心头便鬼火直冒。

然而刘小芳却表现得比他平淡多了,她将整个空间打量了一番,然后把被子扔在墙角,并将墙角的几张看起来是被人刚遗弃的报纸铺在上面,接着便坐了上去:“那你就去街头露宿吧!”说完便侧过头不再说话。

张晓明却还在火头上,他立了半晌,似在自言自语,却又粗声道:“不行,我得找他去!”他当然是要去找旅舍老板,“这种地方怎么住。”

刘小芳冷冷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张晓明说完果真拉开门走了出去。却不料刚出门不远,由于他气愤难忍,算是冲出着走的,这样一来,竟差点将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撞倒。张晓明心头有气,连说声对不起也不曾有,反而脱口而出:“他娘希皮的,没长眼啊!”

呵呵,这倒是尽显地痞本色了。在四川,若是遇上蛮不讲理的人把你的脚给踩了,你要是不出声还好,若是一开口,对方准会来句“把你脚踩了?我还是你把你的脚放在我脚下把我脚N到了呢”,当然这话要用川话说起来才有意思呢。

说闲话了!

接着说张晓明不道歉反怪别人,那知对方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本莫名其妙被人撞,没得到道歉还惹得被骂,心里也是火起。不过,他刚想反骂回去,抬头间见了张晓明竟是笑了起来:“我道是那个家伙这么牛B,却原来是你啊!”

看来是遇上熟人了。张晓明定睛一看,原来是曾经在工地上认识猴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猴子呵呵一笑,伸手递过一支烟,随即又像想起什么,四下看看,然后低声道:“我说你都做了些什么事,现在还敢呆在这里?”

张晓明一愣,有些莫其妙:“我怎么了?我一没偷二没抢,又没招谁惹谁,怎么又敢呆在这里了?在说,我张晓怕过谁来着!”

猴子足足看了他一分钟,然后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住那间房,进去再说!”

张晓明心头本有些不快,那有心情听他废话。但猴子不管他是否乐意,拉着他便走。张晓明却也没有挣扎,只是说道:“往哪里去?我住那边!”

刘小芳自张晓明出门便侧身躺着,眼睛便慢慢闭了起来。这也难怪,昨夜一宵未睡,此时见了床,那有不瞌睡的。但她尚未睡过去,门又推开,她便本能地翻身又坐了起来,便见张晓明去而复返,还带着一个尖嘴猴腮的人,心里隐隐有些不快。而猴子见到刘小芳,竟而对着张晓明嘻笑不已。张晓明看在眼里,伸手一推他,道:“他娘希皮的!你******心里又在胡想些什么!”

这一推倒是用了些劲,房子又不够大,猴子一下便被推到墙上,直撞得背心酸痛。不过他倒是没有生气,张晓明的脾气他却是了解一二的。但房间确实但小,他看看干脆在地上坐下。张晓明回头看了看刘小芳,见她寒着脸,也便在地上与他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别抽烟,******闷死了!”张晓明抢过猴子刚点着的烟,狠狠地掐灭扔在地上。

猴子一愣,随即呵呵一笑,道:“变得还真快啊!”

随即收拾笑容,斜眼又瞅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刘小芳,然后一本正经道:“你难道还不知道,陆老板现在正四下找你呢,听说还有一个叫什么仇曦的女人。这女人的姓也真怪,居然叫仇曦,也不知百家姓有没有这个姓,不过我猜多半是没有,她用的也是假名!”

仇曦二字传入刘小芳的耳里,她脸色微微变了变,又复归冷淡。

“陆老板?那个陆老板?”张晓明一时不曾明白过来,“我又不认识他,找我做什么?再说我也不认识什么仇曦的!对了,你小子是不是在外面闯了什么祸,把我给搭进去当替死鬼了。”

其实对于陆老板,张晓明并非不认识,只是他早将在清韵酒楼的事情忘记了。虽然秦树天一直存在他心里,但他却没有想过陆元镜会来找他一个小混混的晦气。按照常理,却应该是秦树天或者是他站在秦树天一边去找他才对。所以他便没有把陆元镜与猴子嘴里所说的陆老板联系在一起,也才有此发问。

只是,他却想得太过于简单了,这其中尚有千丝百结他不曾想到的。当然这是后话了,此时多说无益。

在说猴子见张晓明如此说话,心时有些不快活。他是一片好心来告诉他,却反落得个不是。当下便说道:“你******真没良心,早知如此我才懒得在此废话。”说完,一手撑地便欲站起来。

看到猴子煞有介事的样子,倒也勾起了他的兴趣。俗话说无风不起浪,管他是怎么回事,他倒是想听听自己究竟惹到那位老大了呢。因此,张晓明一把按住猴子,道:“你她娘的怎么越混越回去了呢?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呢!坐着,你倒是把话说清楚了,究竟是那位大佬,居然如此看得起我张晓明呢!”

猴子看看张晓明,极其不情愿地坐着,呆了会儿便道:“还哪位呢,你我是在哪里认识的?你不会就忘记了吧,还有吴翠萍那个娘们儿!看你小子也是一个穷光蛋,要什么没什么,却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让她跟着你跑了……”

“打住打住!”张晓明一听吴翠萍,斜眼瞅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刘小芳,却见她靠在墙壁闭着,像是睡着了。这才回过头低声说道,“你说什么?吴翠萍跟着我跑了?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你这是从那儿听来的?”

猴子冷哼一声道:“到现在还装傻充愣,这个事儿在工地上都传开了。若不是如此,陆老板会恼羞成怒,发誓要把你小子活剥了。我说你小子谁不好惹,偏要去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家伙的女人?我看你小子这回是彻底玩完了!”

如此说来,张晓明算是有些明白了。只是就因这点事有那么严重么,他倒是不信,可是又想不通其中诀窍来:“这老家伙有神经么?就为这么一点鸟事要将我赶尽杀绝么。”

“我猜这其中肯定还有别的,否则陆老板不会这么紧张这件事情。”猴子话中有话,张晓明不是傻帽,当然听得出来。

“你在说仔细一点,看我能不能想起点什么来。******,听你这么一说,老子心里还真的高山打鼓──扑通扑通的。”

听得张晓明说出这种话来,猴子忍不住干笑两声,无不调侃道:“我还以你这流氓混混天不怕地不怕,却还有怕的时候啊!”

他话刚说完,张晓明碰的一拳打了过去:“去你妈的,老子怕过谁了?老子只是不想真出事的时候还是不明不白的,要是当了冤大头可是不划算。你倒是说说,那老家伙有什么举动?”

吡着牙捂着发痛的肩,猴子狠狠瞪了张晓明两眼道:“你******别动动不动就打人,老子现在可是在冒着生命危险给你通风报信。你不感激倒是罢了,却还这般打人。也不知道我是那辈子欠你的,非要放着横财不发,却来给你垫脚板。”

这话倒是愈说愈悬乎,让任何人听起来都有些莫名其妙。张晓明本是耐着性子,这会儿可又有些忍不住了,但见猴子的模样,那刚握起的拳头便松了下来:“不打你也行,今儿在这里把话说清楚了。若是胡说八道,看我不把你打成干猴条我就不姓张。”

猴子揉了会儿肩,也压低声音道:“前些日子,也就是工地竣工后两天,也不知道这陆老板有了什么喜事,居然大放血,不仅将工钱一次结清,还请工地一班兄弟大吃了一顿。也那天晚上,班头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居然与我们坐在一起。说起这班头,你也认识,就是你进工地遇到的那位。那天晚上他喝得一塌糊涂,我们一班兄弟便送他回去,没想到那家伙一上车便胡言乱语,说什么叫我们跟着他混,保准发大财,接着便说老板的情人,也就是吴翠萍因为你而与老板大吵了一顿,之后便不见了人影。这倒还不算什么,关键是那娘们说掌握着陆老板很多犯事儿的证据,要去告发他。我只以为陆老板纯粹是一个房产开发商,却没想到原来还有那么一档子事儿。所以陆老板就急了,便暗地里向他那些手下透露,若是能抓到吴翠萍,重重有赏。你想他陆老板被称房产巨子,随便一出手抛出一点就可以把人砸死了呢!”

这么夹七杂八地一说,张晓明倒是想起吴翠萍曾经有说过与陆元镜吵架的事儿来了。只是吴翠萍当时就说她只是知道一些,但也没有真凭实据啊。不过,这样看来,那陆元镜还真有些见不得光的事儿。

“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直管去找吴翠萍就好了,干嘛把我搭进去呢,他不是吃饱了没事干么。”张晓明还是不明白。

“我说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吴翠萍既然跟你走了,那她能不把那些事儿告诉你?”猴子有些恼火,他好歹说了半天,对方却丝不信一样,“不过你小子有种,居然三天两头换人。你******这辈子也没白活了。”

“我怎么听到这话有些刺耳呢!“张晓明怒视着猴子,“你******多积点阴德不行么,少在这里嚼舌根。”

话虽这样说,但张晓明的心里却不停琢磨着:要果真如猴子所说,那B市这地方他还能再呆下去么?他嘴里虽说是天不怕地不怕,可陆元镜这老家伙他还算知道一些,秦树天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这种人物他可还是惹不起呢。不过,也幸好,他过几天便离开这地面了,就算陆元镜再厉害,可也找他张晓明不到了呢。

想到这些,张晓明不禁在心里暗笑着。他当地痞的时候就信奉惹不起躲得起,如今便是这样。可是他再回头一想,又替吴翠萍担起心来。这个女人,他不是没动过心。姑且不论她对他的情,却也三番两次地帮他呢。光这份人情,他就不能袖手旁观。但他又能帮上什么呢?意念至此,他的脸色又有些凝重起来。

对面的猴子时刻注意着张晓明,此时见一笑一寒,却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他却觉得张晓明的确够哥们义气,否则他就不会把这些话告诉他了。因此,他劝道:“我说你还是早点回家去避一避,不要趁一时意气。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我看你犯不着也斗不他的。”

这倒是好心,张晓明岂有不知之理。不管猴子这话是否属实,他本就是打算回家的人了,也谈不上避不避的了。问题是他这么一走,吴翠萍却还不知道这事儿,若是属实,那她岂不是身在虎窝却不知险么?就这么一走了之,可不是他张晓明为人处世的原则了。

“对了,你刚才说的仇曦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张晓明腾地想起一件事来。

“听说是个女的,具体的我便不知道了!”猴子凝视着张晓明,“你不会还想跟他斗吧?”

张晓明不置呆否,却道:“兄弟,不管你说的这席话是否属实,但我还是得谢谢你。你这个朋友,我张晓明算是交定了!若是将来有用着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张晓明别的没有,这义字还算知道的。”

猴子干笑几声,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猴子便出门去了。张晓明将门关好,才发现刘小芳早已睡过去。他定定地看着她,见她微皱的眉头,似在睡梦中也不得快乐,心里便有些刺痛起来。

想到她原本是一个多么活泼开朗的女孩,却因他一次邪恶的行为将其推入痛苦的深渊,他真有些禽兽不如啊。张晓明悔之不及,狠狠在抽了自己一耳光。却不料刘小芳被这“啪”的一声惊醒过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其实她并没有真的睡过去,张晓明与猴子的对话,她亦听得一清二楚。尽管她真的很累很想睡一会儿,但狭隘的房内有着两个男人,她却如何能睡。再者,她虽然决定跟着张晓明走,但目前终是对他存着一些戒心。所谓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是这个道理。

张晓明有些尴尬,脸部抽动几下,勉强笑笑,支吾着掩饰道:“原来B市跟家时一样,越是阴晦的地主蚊子便越多。”说完,他跟着打了一个哈欠。其实他根本没有要解释的必要,因为刘小芳瞅了一小会儿便又侧过头闭上眼往一旁挪了挪身子,看样子这回倒是真的要睡过去了。

张晓明呆呆地立在原地良久,确定她是真的睡过去后,便眨眨有如灌铅般的眼轻叹了一所,又看看被扔到墙角有些发黑的被子,毅然将外套脱了下来,轻轻披在刘小芳身上。然后将被子铺在地上,皱着眉躺在上面并卷过半边盖住身子。

说些闲话,一个不管多么讲究的人,如果到了万般无奈或是频临绝境之时,曾瞧不起或是厌恶的东西到那时也无法去计较了。刘小芳是这样,张晓明亦不例外。他本是想去找老板换条被子并再给一条,可经猴子一席话搞得他心绪纷扰,就再也没心思去了。

当然,他初时仍是无法入睡,可没过多久也便什么都不知,坠入梦境神游去了。

咱回过头再说吴翠萍,而今果是六神无主、了无生趣了。失去了张晓明,她已没有必要在回林娅娟的别墅去。还回去做什么呢?可不回去又该去哪儿呢?

就在这细雨扉扉里,吴翠萍心早已远胜于身体的麻木。所幸只是细雨,否则像她这么如痴如傻地漫行,恐怕就是有十条命也将赔了进去。可是她却毫不在乎,她只想在这番细雨中就引死去。死了倒也就干净了,什么都不在去想,什么都不必去在乎。

但是,如果真的有来世呢?她又是多么希望来世也做一回刘小芳。她当然不会就此死去,如果她就此死去,这后面的故事还怎么继续呢。

话说吴翠萍失魂落魄之极,林娅娟却驾着车滑在她身侧停了下来。吴翠萍当然不曾料到是她,不过话说回来就算知道,她也不会有什么反映。却直到汔笛连响几下她这才神情呆滞地侧过头看了看。

车上的林娅娟放下车窗,却也不曾说话,只是摆摆头示意她上车。吴翠萍呆立片刻,便也顺从地上了车。林娅娟将车窗关好,眼见她冻得浑身不停在颤抖,嘴唇也发紫,便将暖气开大了些。

吴翠萍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跟着便靠在车座闭上了眼。林娅娟强忍着同样的心酸叹了口气,道:“要去哪里,我送你程!”

车里的确比外面暖和多了,却无法驱散车上两个女人心间的冰寒。林娅娟本不愿理睬吴翠萍,但此刻她却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都是女人,都是失去同一个爱的女人,还有什么理由去排斥对方呢。

可是吴翠萍却没有立时回答她的提问,因为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在这里还有她能去的地方么。林娅娟见她不回答,也便不再问,便打转方向盘拐向了右边。

“凤翔小区!”车行不远,吴翠萍终于开了口。

林娅娟看了她一眼,又调过车头驶上另一条路。一路,两人便再也没说过话。直到车开进小区,林娅娟煞住车,吴翠萍才缓缓地坐直身子,却又过了一会儿,才冒出一句:“谢谢!”说完便拉开车门便钻了出去。

因为车内车外温差的原故,车窗上变得模糊不清。吴翠萍打开车门时一股冷随即钻了进来,林娅娟机灵地打了个颤。眼见她的身影随车门关上那一刹那变得模糊不清,林娅娟的心里便泛起一股莫名的心酸。

冬季就是这样,阴雨连绵不绝,都大半天了,仍是飘过不停,却又不甚大。不过,却足以让心情本就糟糕的人变得更阴沉。

林娅娟没有立即走,只是侧着头呆呆地望着吴翠萍模糊的身影。她能体会到吴翠萍此刻的心情,相信吴翠萍一样能领会到她此时的心情。或许她们之间在经历此次打击后应该有些话要说才对,不管是善意或是讥讽,因为她们此刻都是失败者,同样的失败者。

吴翠萍还没走远,不是她不想走快些,只是双脚不受意识的控制。又或者她与林娅娟一个想法。确实不假,就在她停下脚步回头时,林娅娟也打开了车窗。两人相视一笑,却尽有些苦涩。

即是如此便不用言语,吴翠萍会意地转过身重新回到车上坐定。但气氛仍旧没有改变,跟外面的天一样阴沉沉的却又闷得发慌。林娅娟干脆熄了引擎,同吴翠萍一样闭着眼靠在车座上。

她们该有话说,可谁也没率先开口,因为曾经她们是敌人,总想让对方倒下去的对手,因此她们相互都在等待,等待对方的嘲讽或是安慰。可是光坐着不说话,任谁也无法忍受。也许她们又相互清楚若自己不先开口对方一定也只是缄默。因而在等待良久后竟异口同声地说道:“输了……”

不错,是输了,但都只是说输了,却并没有指是是对方还是自己。不过两人都是输了,因此不管怎么说还是输了。

只此两个字,却引得两人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笑得前翻后仰,笑得连泪都在眼眶里打着转。姑且不去论这笑中的含义,但僵局却是打开了。

“还说什么呢,都成了定局。”林娅娟似是自言自语,继而又侧过头,“你有什么打算?”

当然这不是问还要怎么去追回属于自己的爱,而是在失去这份爱之后的打算。但吴翠萍却理解错误,反问道:“你呢?你还相信他会回来么!”

林娅娟苦哼一声道:“回来?就算回来又能怎么样,横刀夺爱还是当个第三者!”

“你心里就不难过,就不希望永远守在他身边?”吴翠萍亦侧过头,她是这样问她,却是她心里难过,心里强烈地希望能与他在一起。

沉默了一会儿,林娅娟又叹了口气道:“如果说不那是违心的话,但是我会选择忘记。既然上天注定是这样的结局,就算是女人也要学会坚强一些。记得我妈曾经对我说过,不要认为自己是女人,便选择脆弱。”

这话不假,像林娅娟这样一个人,若是只会依靠别人,那么林自强诺大的产业也就到了尽头。所以,林娅娟从小就培养成一个坚强的人。但是这个界,不管有多么强的女人,总也有懦弱的一面,总会有短暂的平复期。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古以来女人本就比男人脆弱,就比男人所能承担的压力要差一点。所以,有些时候对于某一事,也能反过来验证,她可以短暂地控制自己的感情。但是一旦死灰复燃,那将又来得比之前还要激烈。这就是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是后话。

“就算你说得有理吧!但是你无法体会得到一个曾经活在糜烂世界的女人,她内心的挣扎与渴求。”吴翠萍沉默半晌,暗自叹了口气,“好了,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呢!”

说罢,拉开车门就欲下车。林娅娟动了动身子说道:“如果有必要可以打电话给我!”吴翠萍已右脚出门,听得这话,又转过头来看着林娅娟,大脑里却飞快地琢磨着她说这话的意思。

可她琢磨不透,但事已至此,也勿须再去弄明。也许这一次之后,她们将再也不会见面,没有这个必要。因此,她只说了两个字:“再见!”便下了车。这一次,她走得有点快。

人走后车里便显得很安格外安静,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那样分明。挡风玻璃与车窗一样也是模糊不清,外面的世界一片混沌。仿佛整个人都与世隔绝,只是心还与尘世相联。林娅娟突然间感觉到一种惊恐,那感觉来源于模糊的车窗外面世界远远的几个似在奔跑的人。

那是吴翠萍离去的方向,林娅娟自她下车后便一直看她离去。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她陡然同情起她来,虽然自己也是一个伤心人。这似乎有些悖于常理,却是真实存她的感情里。

林娅娟未曾仔细去辨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是回过头,启动引擎,将挡风玻璃上的雨水擦掉,然后轻轻地闭上了眼靠在车座上。她本已心烦意乱,更无多余的精力可以去理会与己无关的闲事。而她呆在原地不走,却是让人费解。或许这便是所谓的冥冥之中上天便是如此安排吧,又或者她是想呆在某一个地方,让自己错乱的心得到暂时的平静。而选择这里,也只是偶然。

却不说她是否真是如此,但有些时候你越是不想参与的事越是靠近你身边。更何况,这件事多少与林娅娟有点挂勾。这不,就在她“闭目养神”之极,车门却陡地被拉开,并钻上一个人来,她还刚看清是谁时对方便上气不接下气急道:“快……快……快……开车!”

亏得林娅娟在此时还能反应过来,那最先追上来的人手刚扣住车门的把手,车便像离弦的箭“嘎”的一声冲了出去,直把扣住车门把手的人带翻在地,却是由于车起步速度太快,那人一倒地竟尔昏阕过去。

后面的人一见车已开走,虽然知道在追亦是无用,但也似不甘心或是装腔作势地狂跑,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只可惜不管他们怎么叫喊,林娅娟终是听不见,只是在后视镜里看到他们的身影。

“他们追你做什么?”拐过一个弯,已看不到后面追逐的人影,这才问道,“你刚才去了哪里?”

对方还没有缓过神,却是不停地拍着胸口喘着粗气。却原来是吴翠萍,从她上车后的情形来看,必定受惊不小。她没回答,林娅娟也没在问,只是慢慢将车速减小。

直到车开进闹市区,却也是过了大半个钟头。吴翠萍这才伸手将杂乱的湿漉漉的头发理到脑后,这才露出煞白的脸色来。她长长吁了口气,缓缓道:“谢谢你!”声音有些颤抖,显是后怕不已,但足以让人听出这是一句真心诚意的话。

曾经,她们是敌人,而现在她却对她说出这句话来,这无疑林娅娟的确是帮了她,而且是一重大的帮助。只是林娅娟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追她,看样子如果她被追上,定然不会有好结果。

“你何时惹上他们的?”在林娅娟看来,能在光天化日下这样追逐一个女人的人绝对不是善类。能在光天华日下追逐她,肯定是因为她惹上了他们。或许是曾经,又或许是刚刚发生的事。

“能找个地方让我暂避一下吗?”吴翠萍沉默了良久,终于开了口。

林娅娟见她不肯回答,当然也不在问。她并非一定要知道原因,她之所以问这些只是出于人类本身的好奇的天性。要相信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不好奇的人,龙其对于出现在身边的事,就算某些人嘴里不会问,但也会在心里猜想又或是旁敲侧击打探。

而对于吴翠萍提出的要求,林娅娟也没有作出回答,只是开着车继续前行。但吴翠萍心里知道,林娅娟是开着车回家。这就说明会带她回到她家里去。

也许那里确实是一个避难的好去处,只是当她隐隐看见别墅的时候,又忍不住想起张晓明来。在这里,她也许可以暂时躲避他们的追索,但却又能引发她本已伤痕累累的心更为疼痛。这便是有所得必有所失。

直到进入房间,吴翠萍还是没有将事情告诉林娅娟。她或者是难以启齿,又或者是不想将林娅娟引入这个漩涡当中来。

今天是大年初一,但整个别墅里除了她们两个便再没有其他人。林自强夫妇已陪同胡中亭及番巧云等人出去游玩去了,这是林娅娟在自己房间的写字台上发现的留言,那是胡文慧留给她的。

虽说是留言,却写得极多,除了一些关怀之类的话外,胡文慧还告诉她,林自强为她无故离去非常生气,要她在林自强回来时向他认错。并且胡文慧在留言中提到,让她在他面前千万不要在提及张晓明,因为林自强对他已感到厌恶。

未尾时,胡文慧说道:“我打了好几次电话给你都是关机,小敏,你究竟是怎么了,这完全不像以前的你了。你还记得妈曾经给你说过的话么,我们做女人的不应该只会脆弱,要坚强,懂吗!”

林娅娟看完留言,掏出手机一看,却原来真的是处于关机状态。她感到一阵愧疚,但很快又被“张晓明”三字填满脑袋。打开手机扔到床上,人也跟着躺了下去。昨夜一宵未睡,直到现在也真有些困了。

但就在她刚躺下似睡非睡的时候,手机却接连不断的响了好几下。她动也未动,只是伸着手一阵摸索,然后半睁着眼查看着屏幕,却原来是二条短信。一条是胡文慧昨晚发过来的,从时间上看却是凌晨了。林娅娟看完内容,心里再次涌起一股酸痛与愧疚。而另一条的号码她仿佛有些熟悉,但却想不起来是谁的。

待打开内容时,上面的字句却让她陡然间翻身爬了起来,直盯着手机屏幕激动不已。你却道上面写了些什么让她如此失态,且继续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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