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过的挺惊悚，墨墨照旧一沾床就睡了，秋素则为了阮虎的下半生焦虑了半夜，一闭眼就能看见陆明诚一双父母跪在地上骂天骂地骂自己。啧啧，曾经那个说话慢悠悠的，带着柔劲儿的书生，竟然这方面有问题。
其实也不算问题，谁说男人就该爱女人呢？只是想着当初那个看着她说‘秋姑娘，喊我陆生就好’的男人，忽然成了阮虎的床边人，怎么就这么让人睡不着觉呢？
更惊悚的还在后头，秋素恹恹的爬起来时已经太阳高照。墨墨依旧醒的很早，山下公鸡打鸣时他已经比公鸡还准时的睁开眼闹着要起了。秋素睡的迷迷糊糊赖着不气，墨墨便被黄桃抱了去。
秋素有个习惯，先围着山走一圈儿再吃早饭，虽然她吃早饭时别人已经开始过上午了，但总是一直改不过来。秋素像往常一样走过后山去前山，刚站在山路口往下看了一眼，就对上一双苦大仇深的眼睛。
说是苦大仇恨，一点也不假。那人紧紧抿着嘴唇，一张脸晒得成了酱油色似乎还皴裂了，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秋素，带着无尽的控诉。
秋素摸摸脸颊，笑了下道：“回来啦，何卓昨天还念着你呢。”
秦秦咬着唇不说话，但是她身边的人，秋素见过一面，就是和何卓关系不错的塔拉，冲秋素点点头，率先上了台阶。
秋素往一侧让了让，笑了下道：“谢谢你送秦秦回来，那边一切可好？”
“还好，族里的人搬到另一处定居了。姬凡说过些日子天下安定了，带着他阿塔阿娜过来看你。”
秋素点点头，见秦秦依旧那般狠狠的盯着她，抿抿唇道：“你先过去吧，何卓在后山。”
塔拉看看身后的秦秦，点点头走了。秋素下了台阶，看着她的眼睛伸手握住她的，转身拉她上去，寻了一处石板坐下，“秦秦回家了吗？”
秦秦不语，眼圈儿却红了。
“秦秦，很累是吗？”
秦秦憋不住张嘴大哭，一把打开秋素的手声音嘶哑的喊道：“你拿什么身份安慰我？你凭什么占了他整颗心？他竟然把我丢在南疆。我一路走了半年，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他安置我住在那里，我以为他是有情呢，可是说走就走了，一句话都没留下。他把我当什么！”
“秦秦。”秋素紧紧唇却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道：“你是个好姑娘，他心里，该是有你的。”
“我不要了。”秦秦哭着摇头，“他的心何曾放在我身上一分？当初离开，哪怕是给我一句话，哪怕是一句话，我也有了盼头。”
“太苦了。真的，太苦了。我一来一回就是一年，我有几个一年能花在路上？他是清风寨的龙啊，我不过是山下一个普通的人，怎么能配得上何小龙？是我蠢，没听爹的话。”
“你别这么想。”
秦秦摇头，捂着脸哽咽半天，擦了把脸道：“我就是来跟他道个别，以后再怎么纠缠，也是你们的事情了。”
秦秦起身，看看自己身上的脏兮兮的衣服，又看看自己粗糙了不少的手，含泪笑着看向秋素道：“你看，我这手已经粗成这样子了，就连这张脸，摸着也像是在摸树皮。我还有什么资本？即使有，我也不要了。秋姐姐，能不能让我洗洗澡洗把脸，你看这衣服，是不是该扔了？”
秋素看着秦秦脸上的笑，鼻子有些发酸。看看，不是所有的感情都是圆满的，在她觉得何卓对秦秦有情的时候，秦秦却笑着对她说，她是来告别的。世上有多少不如意，多少错过，又有多少我放弃，不是因为不爱你。
不知为何，秋素想起那个已成一抔黄土的竹鸢。
秦秦澡洗的很仔细，头发也细细的洗过，还抹了香粉。秋素一直坐在外间托着下巴发呆，不知道怎么面对接下来的事情。论私心，她还是希望秦秦能个何卓在一起，不为别的，只因为能打动何卓的心不容易，何卓也不小了，她实在看不得他再一个人苦闷，也看不得秦秦苦苦等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
一个人跑南疆，需要的不止是勇气。若是换做她，她或许会默默的哀悼那不属于自己的感情，然后继续呆在平城等待下一段偶遇的到来。若该年后回想，或许会为了那些错过的皱眉，会后悔当初没有争上一争，却不会想到在事情发生之初就努力一番。
秦秦努力的擦着脸，也没能把一路因风吹日晒变粗糙不少的脸擦的白净起来。对着镜子照了片刻，咧嘴笑了笑，转眼看向一直盯着她的秋素道：“秋姐姐，其实这张脸是美是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都不会留意到什么。可是你说，为什么要见他我还是紧张呢？其实喜欢他，也并一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对不对。”
秦秦用手指顺着黑发，和秋素对着坐了很久，直到头发半干才仔细的梳好。推开门，却见何卓已经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了，姿势很随意的模样。秋素心情说不出的沉重，看看何卓，又看看秦秦，转头离开了。
就是这个人，让她生出那么大的勇气跑断两条腿也要寻到的人，也是他给了自己最重的一击。偷偷离家之前爹就告诉她，感情是勉强不来的，还要给她说一户书香门第。当初觉得死都无法接受的事情，现在看来也不是不可。也许她应该和那个什么少爷相敬如宾，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何卓跳下石堆，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开口，纠结了半天，倒是秦秦笑了笑先开口道：“你回来多久了？”
“三四个月了。”
“真好。”秦秦面上笑意不减，“你还喜欢着秋姐姐对吗？”
何卓抓抓额头，看着脚前的石头皱眉道：“和你无关。”
秦秦点头，“我知道，真的和我无关。谢谢你将我扔在南疆，让我看明白一些事情。”
“我那时急着……”何卓忙反驳，说到一半才觉得似乎没有必要。
秦秦目光闪了闪，见他略有不耐的截住话，眼中瞬间便黯淡下来。
“何卓，我是来与你告别的。”
“你要去哪儿？”何卓抬头。
“回家呀，我离开这么久，我爹该担心了。离开前，我爹帮我定了一门亲事，我回去看看，也该嫁了。”
何卓张张嘴，半天才皱眉道：“哪一家？”
秦秦耸耸肩，转身看向别处，“忘了，当初也没问。”
“你不认识的人就要嫁？”
秦秦笑着看何卓，眼睛微眯了，说是笑的眉眼弯弯，倒不如说是怕睁大了不小心落下泪来。
“是啊，不过我爹说是个好人。你看，我也有人会娶的，我想再等你下一个五年，可是等不了了。秋姐姐有家人了，你也早些出来吧，天下好姑娘多得是，虽然我不是你的那一个，可总归是会有的。”
何卓不语，秦秦嘴巴一直咧着，尽可能的微笑着。二人对视半天，秦秦深吸口气，抬手搓搓两颊，自嘲的笑了笑道：“你看，我之前还觉得我自己很漂亮，这一路下来才知道，之前的漂亮都是养出来的，放我奔波上数月，一样就成了黑黝黝的鬼丫头。”
“呵呵，你还是那么好看。”秦秦偏着头笑，“也还是那么痴心，我都不知道是喜欢你，还是喜欢你的痴心呢。”
“啊呀，就这样吧。我也不知道自己跑过来做什么，我回家了。”秦秦笑着摆手，“走啦。”
秦秦转身，眼泪还是下来了。若是以往，她肯定会哭着骂他傻，骂他活该，只是不知道，这么一路下啦，把自己的力气都磨光了。
她会后悔吧，可那又如何呢？
何卓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在秦秦转身走开的那一刻伸手牵住她的。秦秦眼泪流的更凶了，回头瞪他一眼，何卓却伸手点点她的脸颊道：“你看，都皴了，你多久没洗脸了。”
秦秦咧嘴大哭，抬脚跺了何卓一脚，何卓笑着道：“呀，你把我脚踩坏了。”
“别，别……”秦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拍开他的手哽咽道：“别耍我了，走，走，走了。不，不见了。”
何卓依旧笑，“再见吧。”
秦秦肩膀一耸一耸的下山去了，何卓等她的身影消失在石径才一脚踢飞地上的一块石头。石头直直飞进右手斜下去的树丛里，接着就听见墨墨嘎嘎的笑声。
何卓翻了个白眼，抱臂等着他们出来。这里不似后山，若是往下跑直接就会掉下去。
半天才看见黄桃牵着墨墨的手一大一小走了出来，墨墨倒是一点没有做错事的自觉，扑过去抱住何卓的腿，仰着小脑袋瓜道：“小舅舅，羞羞。”
“你才羞羞！”何卓抱起墨墨拧着眉毛道：“偷听是不对地，墨墨不要跟着黄桃学坏。”
黄桃撇撇嘴，“我们俩在藏猫猫，是你们说话太大声，我才不愿意听见那些酸溜溜的东西。”
何卓点头，“塔拉方才过来了。”
“哦，那又如何？”
何卓挑眉，没挑起就被墨墨捏着眉毛拉了下来。
“不如何，就是说一声。”何卓抓住墨墨的手往前走，走出去几步才又道：“我是觉得你有点老了，再不嫁就嫁不出了。”
何卓说完抱着墨墨大步跑出去，不过还是没黄桃快。何卓刚跑出去几步，一只布鞋就从身后飞了过去，打在何卓脑侧落到他们身前。墨墨晃着腿张嘴大笑，搂着何卓脖子尖声叫，叫过又揪着他的耳朵一通扯，嘴里道：“小舅舅，跑，快快跑！”
何卓扫一眼墨墨，砸吧下嘴咕哝，“小孩子真是不可爱，不过生一个拿来玩也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