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素有些炸毛,窝在营帐里也不说睡觉。何卓抱着小秋睡在门口,也不说话,就看着秋素托着下巴在油灯下对着一张地形图唉声叹气,偶尔写写画画。
夜已深,小秋早就懒得再理他们两个,顾自窝在何卓外面,把这营帐口睡了。何卓看着秋素犯愁心情不错,侧躺着想,什么时候能从门口挪到床上就好了。这么想着就红了脸,不是他思想旖旎,只是想着能拥着她同眠心就不受控制的乱跳。就好象自己拼命生长,那朵自己自小就瞻仰惦念的花终于能够到手了,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何卓。”秋素瞄一眼侧躺着面对自己,状似熟睡,实则一直微眯着眼睛的何卓,挑挑眉毛道:“过来。”
何卓眯着眼不动,秋素也不客气,抓起桌上的砚台作势要扔过去。何卓咧嘴一笑,翻身起来快步过去,靠着她坐下,看看她画的乱七八糟的图纸,笑着道:“先歇了吧,不差这一时半刻。”
秋素撇撇嘴没动。何卓半强制的推她躺下,支肘在桌上,托着腮帮笑着道:“你闭眼歇会儿,指不定心里什么时候就清明了。我给你讲讲秦将军说过的战术。”
秋素确实焦虑,额角也抽抽的疼,想着自己那般傻坐确实无益,遂听话的搂着毯子在怀里,蜷成一团闭了眼。
何卓见她仍是这姿势有些心疼,想出声让她躺平,抿抿唇却没说出口。这是她从京里来才有的毛病,像是时时刻刻保护着自己,却也把别人排斥在怀抱以外。
“秦将军在黑峡口迎战也只有一次,之前咱们的驻地在南疆,是后来才被派遣到北疆来的。中间遇乌那两次,只有一次是真正动起手的。他们的骑兵好就好在马匹上,跑的快,还能在战乱中保持队形。当然,咱们的马虽然比不上他们的,一千精兵也是不容小觑的。”
“你们上次一战是什么时候了,在黑峡口那次?”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那时候没有参与其中,不过是听他们说起过。那一战算不得大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分上下的时候乌那突然退兵了。或许只是试探一下吧。他们出兵,总不按常理。”
秋素睁开眼,翻身趴在床上,好奇的问道:“你们那次用了什么法子?”
“前排长枪加弩,用来冲散队形。后面用的重斧,下砍马腿,上砍骑兵。”
秋素默了良久,叹口气道:“真想不到有朝一日要手染鲜血。”
何卓苦笑,“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不过素素不用担心,少将出计谋就行,到时候有我这个军中司马在前面。”
秋素翻身而起,眼睛晶亮,看着何卓道:“骑兵重在速度对不对?”
“对。”何卓含笑。
“他们突破黑峡口的时候一定的速度最快了,因为担心埋伏。”
“峡顶不好埋伏,不过也不排除意外。再加上地面的石路,并不能做什么陷阱,若真是做了,动作太大,对方也会知晓。若是正常情况下,一定是速度最快的。”
“依目测的距离,峡口处应该有半里地,若是不设埋伏实在是可惜了。”
何卓看着秋素笑,静等她说下去。
秋素咧嘴兀自笑了会儿,反而敛了笑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真要见血了。”
“想做什么就去做,战场上,没有那么多仁慈,也没有那么多罪恶。”
秋素点点头重又闭了眼,心里却还是重得她缓不过气来。
第二日,秋素便领着那一千精兵,带着一些其他必须的东西去了黑峡口,将部队驻扎在黑峡口另一面。何卓有些不解,不知道她为什么将部队驻扎在地界外。也说不得是地界以外,只是两边以这山为界,黑峡口一般都是不能越过的地段,不过见她态度坚决,便也一声不问的带着部队过去。
秋素还是分出了一百人上了山,分别驻在两面山头,配足粮草和工具,让他们在山顶利用周围的树和石头做了很多门板大小双面削尖的木栅,在上面捆了石块加快下降速度,并命令乌那不对一旦全部通过黑峡口,就让他们这一百人隐于山中树林里,确定安全后撤离到军营。
下面则利用两侧的石壁扯了百十道铁丝。铁丝绷的极紧而且极细,悬在地面上不高的地方,若是骑在马背上且速度很快就很难看得清楚,秋素本来还想着在最后面放一些反刺什么的东西,想了想还是算了。
剩下这九百兵只有一百骑兵,秋素也明白,这次迎战不能败了就退,而是必须让乌那尝到苦头退回去。有时候真的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打仗,有什么想要的,为什么不好好坐下来谈谈?可想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可笑,如果什么都能坐下来谈谈,那么皇位,领土,乃至于后院妻妾就没了争斗,或许那么后宫佳丽也没了活下去的意义。人一生下来,似乎就争斗不止。
驻营第二日前面便有探兵说看见了乌那那支骑兵的影子,秋素抿抿唇,让何卓带着几百人小心的退回了另一端,先前扯好的铁丝也迅速的固定在了崖壁上。
秋素领着小秋站在黑峡口对面,一面想着那个首领乌那是怎么一副模样,一面看着一侧崖上先前探好的路线,想着若是谈判不成逃离的可能性。秋素看着不过瞬间就黑压压一片骑兵压过来的场面,耸耸肩离开峡口,直接拽着一旁的树上了斜坡。
站在下面,似乎有可能一句话不说就被灭了。
小秋看看爬上山坡半躲在树后面的秋素,晃晃耳朵淡定的蹲在远处没动。
骑兵说到就到,小秋竟然蹲在原地一动都没动。为首的那个编着鞭子盘在脖子间的人应该就是众人口中的乌那,见他一扬手后面的数百骑兵都陆续停了下来。
乌那看看蹲在峡口的白狼,顺着它的视线看看躲在树后的秋素,笑了两声扬声操着不甚流利语言道:“秦羽手下又来了新领率。”
秋素探出头,乌那微微诧异,许是想不到竟然是个黑不溜秋个头不高却眼睛晶亮长相柔顺的人,遂抱臂道:“谈判?”
秋素点点头,“你这次进犯,想要什么?”
“粮食和女人。”
“粮食可以商量,女人没有。”
乌那反手取了一支箭对准小秋,秋素忙道:“杀动物的都是懦夫。”
乌那箭头一转,秋素还没看见他瞄准,就听一声破空的响声,一转眼就见自己面前那棵碗口粗细的树干上多了一支还在颤动的箭。
何卓在后面将乌那的动作看的分明,手中的弓拉满一抿唇就要放箭,看见秋素扬手一个手势又收住。
“你箭术,很好。”秋素称赞。
乌那看看峡口另一端孤零零骑在马背上的何卓,抬抬下巴道:“你的兵呢?”
秋素指指头顶,“上面,剩下的藏在别处了。”
乌那仰头大笑,“爽快,回去吧,好好战一场。”
“能不能好好谈谈?”
乌那眉头一挑,“你若是送上五十个女人……”
“算我没说。”
秋素吹了声口哨,小秋仰头嚎了一声,听见狼群的回应才晃晃耳朵姿态优雅的跳上山坡,跟着秋素顺着岩壁吐出的狭窄之地往回走。
秋素转身看乌那的那一瞬身体一侧,胸口虽然用布勒着,但还是有些突出,加上为了行动方便并没有穿盔甲,走路时又微歪着背小心翼翼,看在乌那眼中就更是显得腰细似女子。
乌那眼睛眯了眯,等着秋素安全到了对面,见何卓伸手拉她在自己马上,就更确定了心里的想法。
何卓心里有火,搂着秋素在胸前,瞬间又撑起弯弓,瞄准乌那身下坐骑的头一箭射出,被乌那随后射出的一支箭迎头劈成了两半。
何卓抿紧唇,一扯马缰掩到石壁后,在秋素头顶重重的哼了一声。
秋素伸手给何卓看手心的虚汗,回头苦笑,“我要吓死了。”
“活该。”
“乌那倒是守信的人。”
“那是嗜血。”何卓握着秋素的手在自己袍上擦汗,将盔甲套上,接过一个小兵递过来的马缰,让秋素上了驷穹的背,冷着脸道:“他是想看看有什么能难得住他,若真是守信的好人,能冲进其他部落抢牲畜和女人?禽兽不如!”
“还有,”何卓将自己的那把弯刀递过去,“一会儿你退到外侧,若是队形乱,就策马往回赶。驷穹脚程快,秦将军在二里地外设了部队。”
秋素看看其他戒备的士兵,摇摇头道:“我会自保,我们不会输的。”
听得峡口传来乌那一声啸,接着就是马蹄声。何卓指挥步兵二百在峡口举盾围成一道铜墙,自己骑马在铜墙之后,秋素跟着过去,看着从崖顶扔下来的石头和木栅,又看看乌那那支部队每人手中反手支在身后的盾牌撇了撇嘴。
盾牌只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却不能保护身下的马匹。躲过石头和木刺的骑兵很快被前面的铁丝所阻,率先摔下马的是为首的乌那。马匹被网到腿跪倒时他顺势摁着马背一跃而起,稳稳的站到铁丝间,后面的骑兵勒马不及也陆续摔下去,不过也只是十几匹马栽倒。
乌那甩着手里的刀躲过头顶的石块和木刺将铁丝斩断,翻身上了另一匹马,脸上已经没了先前的玩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嗜血一丝势在必得。
骑兵被顶上不断推下来的石块冲散,但突破关口的骑兵很快就又调整队形,冲到这边时已经整齐化一。
何卓一声号令,步兵手里的弩瞬间就将抹着麻药的箭射出。乌那那边齐刷刷的迎出盾牌,一夹马腹冲了过来,这边则将弩瞄向马匹露出的前腿部位,又射出一轮箭后换做长矛从盾牌中间送出。
骑兵越来越近,这边的一道铜墙竟然动也未动。秋素目瞪口呆的看着瞬间就到眼前的乌那和他身后不下数百的骑兵,忽觉的这才是战争,鲜血和生命在这时都是粪土,看看那峡中死掉的和未死掉呻吟不断的马匹和骑兵,秋素脑中一阵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