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龙堂赶到沙粒家时，沙粒像是换了另一个人，全然没有了电话中那哭哭啼啼的样子。她坐在沙发上，盘着头发，穿着睡衣，戴着眼镜，左手夹着烟，右手拿着遥控器。对面墙上挂着一台47英寸的液晶彩电，正在放着3D片《闪电狗》，当闪电狗一声猛吼将追赶它的坏人都掀翻时，她像个孩子一样笑起来。她的笑声很好听，能使人想到漂着奶香的童贞。
客厅有一台立式空调，此时正在卖力供暖，衣龙堂脱了外套，坐到了沙粒的身边。沙粒马上说，约法三章，不许你提电话的事。衣龙堂咽了一口气说，可以。见衣龙堂很憋屈的样子，沙粒笑了，她问，为什么跟踪我？怀疑我的人品？
衣龙堂说，不是嗨，是爱你爱得仔细。
沙粒点上烟说，知道为什么看不见苍蝇吗？不是因为冬天，而是因为苍蝇实在不想吐了。
衣龙堂笑了，一下把沙粒搂在怀里，又是揉又是摸又要亲嘴，忙得欢实。沙粒推开衣龙堂说，削苹果。哦，先洗手，洗五遍。
衣龙堂表示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进洗手间，一遍又一遍地洗手，然后回到沙粒身边，把一个苹果削得跟电动的样，滴溜溜转。
接过衣龙堂递过来的苹果，沙粒关了电视机。她一边在苹果上舔了一下，一边色情地看着衣龙堂，然后坏笑着说，可耻。衣龙堂说，你这颗砒霜果，罂粟花。沙粒笑了，她说，知道我为什么骂你可耻吗？就看你扒苹果皮这种利索劲，能想象出你扒女人衣服的样子。
沙粒的嘲讽却刺激了衣龙堂，他把沙粒手中的苹果放到一边，一用劲把沙粒抱到了床上，然后又迫不及待地去脱自己的衣服。
沙粒却一把攥住了衣龙堂的手说：我要举办圣诞集体婚礼。我需要60对新娘、新郎参加。我需要大众汽车公司提供同等数量的汽车，我要让市委、市妇联、市委办主办，我要你当本次活动的小组长。
衣龙堂傻了，她不知道沙粒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
这时，沙粒说：这个活动非我办不可。别人如果要办，你就一个死，表态吧。
衣龙堂挠起了头。
沙粒点上了烟，仰着下巴，目光斜视着衣龙堂，鼻子里发出了哼的一声。
此时，衣龙堂裤裆里的那个小玩意儿，刚才还飙着，这会像根线一样吊在那。半天，衣龙堂才哭着脸，把话照明白地里说，沙沙，为了你，我可以拆麦子的台，拆一次、两次，哪怕是十次都可以，但是吴书记的台，我不敢拆嗨！
沙粒冷笑一声，吐了个烟圈说：吴家根怎么会对集体婚礼感兴趣？
衣龙堂把个中原委说了。原来，省纪委进驻皇水后，把皇水副处以上的干部全部提了一遍，已“双规”了十几个。整个皇水死气沉沉，人心不稳。为此，吴书记特别想找一个活动能转移一下民众的注意力，同时给皇水冲冲喜。
活动是常委会定下来的，我没权推翻嗨！衣龙堂摊开双手说。
沙粒点着衣龙堂的脑门说，我知道你没有权也没有胆推翻这件事，但是，我太了解你衣龙堂了。你知道谁是皇水最大的腐败分子吗？那就是你衣龙堂，但是省纪委就是揪不到你，这说明什么？说明你聪明，说明你根深蒂固，顺着你的汗毛都能挖出银子来。老衣，听着，我今天第一次把话说到喷血的地步，我与麦子不共戴天，这个事，麦子必须退出，不管她目前做了多少投入。她要不走可以，你辞去小组长，那些男人我来搞定，包括吴家根。
衣龙堂沉默了，沙粒的话让他既伤自尊，又恼火、吃醋和不安。
这时，沙粒坐了起来，背对着衣龙堂，一副很对立的样子。衣龙堂扯住沙粒的胳膊，笑着说，好啦，多大的事，先不谈这个嗨，我们干点正事。
看来是用力大了，扯痛了沙粒，沙粒很厌烦地打掉衣龙堂的手。
这时，衣龙堂举起左拳做入党宣誓状，我保证。他说，然后保持着举拳的姿态不动，等候着沙粒。
沙粒淡淡地看了衣龙堂一眼，把烟拧灭了，不慌不忙地一件一件地脱起自己的衣服来，然后光溜溜地躺了下来。
沙粒太漂亮了，而她的身体足以让一个男人五内俱焚，骨肉分离。
衣龙堂一下子扑向沙粒，沙粒却突然挪开了自己的身体，她耷拉着眼皮，一脸严肃地说，不行，我要听你的施政报告。
衣龙堂的体内正在剧烈焚烧着，忙着去搂沙粒，沙粒用一只手叉在衣龙堂的肋骨上说，不行——
衣龙堂完全被情欲控制着，他向上伸出一个指头，有向天起誓的意思。沙粒的那只叉在衣龙堂肋骨上的手一动不动，嘴上说，不行。你应该知道，我不相信政客，我要听你具体的计划，而且必须可行。
衣龙堂咂了咂干燥的嘴唇，就把自己的计划说了。
沙粒听完衣龙堂的计划后，想了十几秒钟，然后一个翻身，打开了床旁边的柜门，伸手从一只大纸箱里摸出一只避孕套来。
衣龙堂一怔，整个身体一下子松懈了许多，显然，沙粒从那么大的一个纸箱里拿出避孕套的情景使他出现了幻觉：他的眼前，到处都是男人，把这个屋子塞得满满的。
沙粒转过身来，看着衣龙堂的裤裆，轻蔑地说，怎么像个鱼肚？这就是你的上层建筑拟或说是你的经济基础？
衣龙堂拉过被子将光溜溜的沙粒盖上说，我们先说一会话吧？
沙粒撇了撇嘴说，色厉内荏是你们这些当官的主要LOGO。
衣龙堂笑着说，实际上，我想亲自给你脱。我们这个年龄，一要补钙，二要多吃点坚果。而我特别享受吃坚果的过程。说着，衣龙堂去抚摸沙粒。
沙粒说，我发现你们这号人从精神到肉体都变态。台上是个假人，台下是小人，床上就不是人。还要一层一层剥我，还要亲自剥我，真精致！起来，我没性欲了。衣龙堂忙关了灯。
衣龙堂叹了口气，把两只手猛地一合说，也别急，上帝明年还来，活动不会作废的。说完这句话，衣龙堂看着麦子，目光中充满了挑衅和嘲弄。
这个礼拜，麦子的主要工作就是带领翡翠之恋的全体员工夜以继日地为即将进行的圣诞集体婚礼活动投入资金。
她印制了十几万份传单，订了几千份喜糖，签下了舞台、演出、租借车队、军乐演奏等十几份合同，并全部预付了订金。预付订金的还有《扬子晚报》十个版的系列宣传费、南京金爵礼仪化妆师的出场费、北京燕尔组合司仪的出场费、电视台大摇臂的出租费以及一个月25个频道的字幕滚动费和省电视台两名综艺节目主持人的出场费，同时，她拨出十二万元，对金枝馆、玉叶馆的门面进行全面改造和更新。
看着焕然一新的店面，看着堆积如山的宣传品，看着忙里忙外，喜上眉梢的员工们，麦子轻轻地吐了口气，她说，好了，万事皆备，只欠东风了！
是的，这个活动是她的希望，也是翡翠之恋婚纱影楼绝处逢生的希望。
第二天，麦子兴冲冲地去了市委大院。
麦子见到妇联主席时，妇联主席玩起了笔，几个指头恶作剧似地把那支笔转得横竖不能停，过了半天，才爽朗地笑着说，这个事情湿水了。
麦子第一次听到用“湿水”来说明事情进度的，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用如此爽朗的笑来回答沮丧的问题的，她问：主席，是推迟了，还是……
妇联主席说，这次活动虽然由妇联、团市委和市委办联办，但是真正挂旗的是市委办。我们刚接到市委办的通知，这个事情暂缓了。
麦子脑子里“忽然”了一下，好像有人跳远，纵身而过。由于紧张，她红着脸问：为什么？
妇联主席又爽朗地笑了，她说，别急，先回去等通知吧，暂缓又不是枪毙。
回到翡翠之恋，麦子苦苦地想着这个事：这个活动是妇联帮麦子上报给吴书记的，吴书记还在文件上作了批示，正是因为看到这个批示，麦子才敢大胆投入的。这是一件市委书记点名要办的大事啊！麦子想，怎么说暂缓就暂缓呢？你暂缓了，我怎么办？
一转眼，五天就过去了。把五天过得这么快，这对于麦子来说真是太奢侈了。她想到沙漏，感到古人过于精明，竟然能把时间颗粒化，只是，此时那沙漏里所用的砂子在麦子心中都是用黄金做的而已。
早晨，麦子去一个叫“不许忌口”的24小时店吃早餐，一进门，就看到吧台上端挂满了圣诞老人的头像，一下子就紧张开来。她算了一下，离圣诞节也不到十二天了。心烦意乱的麦子竟然连一碗皮蛋粥和两个包子都没吃下，她用餐巾纸把剩下的一个包子裹紧，放进包里，然后急急地去了影楼。
在办公室，麦子一筹莫展，来回走个不停，好像脚下的地皮都是烫的。
麦子的办公室正对着教堂，这时，她分明看到，几团红色火焰从教堂后门飘了出来，她吓了一跳，仔细看时才发现，那火焰原来是七八辆老式的带斗摩托车。开车的是圣诞老人，圣诞老人有外国人扮的，也有中国人扮的。车斗里坐着头戴圣诞帽的少男、少女或残疾人，他们的手里紧握着《圣经》，正放声歌唱着。很显然，教堂的圣诞活动已经开始了。
麦子正在长吁短叹，米娜兴冲冲地进来了，她出示了一张工作清单，那上面交待得明白无误，又有四万元预付款打了出去。
还有没打的吗？麦子心里一惊，问。
米娜本来是要看到老板笑脸的，见麦子一脸的紧张，她感到不妙，嘴上咕噜开了，财务上全走账了……
麦子笑了笑，说，没事，我有点累，你让我歇会儿。
米娜迷惑地看了眼麦子，慢慢地走开了。
带着恐慌和焦虑，麦子一直捱到晚上六点。窗帘开处有一片天，麦子记得这片天一直都明亮着，现在好像被黑漆刷了一下。
麦子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十几圈，最后，她决定打衣龙堂手机。
手机打通了，里边很嘈杂，衣龙堂正在肆无忌惮地大笑。麦子连喂了七八声，衣龙堂才停下来，他说：是麦总吧？我就知道你会找我。
麦子一愣，她不知道衣龙堂为什么会这么说，就在这时，她又听衣龙堂说，
我在琼林，你来吧，十分钟的路嗨，打的费我报，你自己来。说完把电话挂了。
琼林是皇水的邻县，衣龙堂几乎能把皇水各大酒店的名字报出来，麦子不知道衣龙堂为什么要跑到那里喝酒。麦子拨通了米娜的手机，米娜正在大街上吃米线，麦子要她打的过来，并告诉米娜，现在不好打的，的车来后千万不要放走。
米娜把的士带来后，麦子一上车就把突然出现的情况跟米娜讲了。米娜问，我们现在过去主要是做衣龙堂的工作？麦子没吭声，她知道米娜已经听懂自己的意思了，但是就喜欢说出来。
车子飞速地向琼林开去。因为车上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司机有点兴奋，不停地说话。麦子从司机的嘴里知道了衣龙堂为什么要到琼林吃饭的原因。原来，省纪委进驻皇水后，皇水城的休闲场所和饭店业务骤减，皇水的许多尚没有落马的干部如果馋肉馋酒了，就躲到皇水外面去聚，而且是小饭店。
果然不假，到了琼林后，七扭八拐，麦子和米娜在一个巷子里找到了一个叫刘家烧子的野味店。麦子没有进去，站在外面打电话，衣龙堂接到电话后哈哈大笑，嘴上喊：仙女仙女，我马上到。
不一会，衣龙堂一脸兴奋地走了出来，但他见到站在麦子身边的米娜时，脸上立刻严肃下来。米娜能看出衣龙堂严肃之中的内容，她说，秘书长，人多了是吧？实际上我是慕名而来，见到大才子我满足了，我马上走。衣龙堂立刻笑了，一把抓住米娜的手说，等的就是你嗨，请吧。衣龙堂的手上有油，米娜的手被握住后，感觉自己的手伸进了一个肮脏的胃里，她浑身一冷，忙把手抽了出来。
麦子皱着眉头，用近似于撒娇的语气说，秘书长，就说几句话，不进去了哦。
衣龙堂扬起眉毛说，你看那件事用哪几句话就可以说明白了？也行嗨，你回去把哪几句话想好再来。
麦子笑了笑，无奈地跟在衣龙堂后面，米娜分明看到，衣龙堂两个指头弯曲成“V”型，轻轻地捏了一下麦子，而脸上倒还算是正经。
今天做东的是南京天龙房地产公司的唐总，是衣龙堂按照吴书记的面谕请来取代苏由于为皇水城中城项目擦屁股的。唐知道衣龙堂的偏好，为此，他除了带了三个能喝酒的男人，还带了一窝女人，这女人当中有少妇，有大学生，还有少女，一个个抹得跟彩蛋样。
麦子和米娜坐下不久，唐总就开始发难，嚷着要罚麦子喝迟到酒。说着，已斟满六杯，满满的，酒水披挂地淌。米娜捋着袖子喊，不行不行，秘书长看不起我们，没有带我们来，我们是找上门的，不算迟到。这边，麦子可怜巴巴地看了衣龙堂，衣龙堂说，米经理说得对，酒嗨就不要罚了。众人一齐“嘘”，说衣龙堂怜香惜玉，要宠人了。米娜为自己的成功解脱很得意，向麦子挤了挤眼，但是，她真是错了，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早得到衣龙堂暗示的唐总和他的人，编网的编网，打锣的打锣，拍水的拍水，生生地把麦子做成了鱼，一个劲地向浅水地里赶。米娜先是不停地敬衣龙堂，这会见麦子受到了围攻，又转而来护麦子，等到终场，已喝得掉了五次筷子，看谁都呵呵地笑了。
宴席散后，唐总知道衣龙堂喜欢唱歌，力邀大家去卡斯特，等他的目光落在麦子身上时，麦子指了下已躺在车上的米娜，对衣龙堂说，秘书长，麻烦送我们一下，我们就不去了，我想和你……
麦子的话还没说完，衣龙堂就一头钻进自己的车里。麦子看衣龙堂的车已经开走了，知道执拗不下去了，只好搀扶着米娜上另一部车。
这是卡斯特最豪华的KTV包厢。包厢里除了有个大舞池以外，还有两个小包厢，一明一暗。那明的是会客的，有的客人唱累了，或者交流到出灵感了，可以进去谈谈业务。那暗的自然暧昧多了。
一进包厢，大家立刻就兴奋了，仅仅矜持了几分钟，便纷纷上场，点歌、抢麦克风、跳舞、大声地喊服务生，包厢里热闹非凡。
纷乱中，衣龙堂走向了麦子，他说，你不说谈事吗？
这种场合对于心中有事的麦子来说真是一种煎熬，她一直在想通过一种什么方式接触衣龙堂呢，都急得手心冒汗了，听衣龙堂这么说，她笑了，立刻站了起来。
衣龙堂说，你来。说着向那昏暗不明的包厢走去。麦子看了眼那间神秘的包厢，略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进了包厢后，衣龙堂就把门关上了，然后靠在门上看着麦子，嘴里大口大口地喷着酒气。
屋里的灯光柔情而低俗，让人慵倦，那沙发上方挂着一幅画儿：两个全裸的男女，树是树，藤是藤地纠缠在一起。沙发的另一头，分明放着一排避孕套和性给力用具。
麦子羞臊之中立刻有了一种不安全的感觉。她没有坐下来，只是有些尴尬地看着衣龙堂，她说，秘书长，我们还是到外面谈吧，这里……太闷了。衣龙堂突然拉开了包厢的门，顿时，一阵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通通通地传了进来，像是有人向包厢里扔榔头。这时，衣龙堂把包厢的门关上说，出去是听他们的，还是听我们的？
衣龙堂说得有理，麦子只好笑了笑，就在这时，衣龙堂突然拉过麦子，勾着头就要接吻。麦子大惊失色，猛地挣脱开衣龙堂，闪到了另一边。
包间的空间太小，嬉皮笑脸的衣龙堂转身又抓住了麦子，并将麦子推倒在沙发上。
见衣龙堂要扑过来，麦子翻身滚到沙发的另一头，然后一步跨到包厢门前，拉开门就出去了。
麦子出来时，向每个人微笑，等她坐在米娜身边时，她的心跳得要停。她有些责怪地看着米娜。
米娜实在是喝多了，此时正斜着身子躺在沙发上，竟然嗞嗞地打起了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