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至中夜,忽闻袍袖猎响之声,陡觉帐中多了一人。因扶柳与众女子另有居处,并未与他在一处,他一惊而起,只见一人背向而立,宽袍长袖,手持拂尘,正是徐福。扶桑惊道:“道长!你是徐道长!”随即想起徐福已死,这一惊更甚。只听徐福缓缓道:“不必害怕!你我虽阴阳相隔,却极是有缘。老君派我来授你一法,可伏龙王使者。”扶桑扑翻在地,拜道:“老君及道长厚意,弟子铭感五内。”徐福道:“《道德经》经文,可还会写么?”扶桑道:“不敢或忘。”徐福点头道:“嗯!只从此处着手便可。”说罢掀开门帘,径自去了。扶桑大急,叫道:“道长!道长!”欲追上前去,脚上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便在此时,耳畔忽有人说道:“怎么啦!你怎么啦!”他一惊而起,原来不过又是一梦。叫他之人正是守在门口的两名兵士。他感到梦中场景历历在目,直如此真实,忙问道:“你们可看到一个持拂尘、穿道袍的道长出去?”两人相互望了一眼,均摇了摇头。
翌日扶桑又将此梦说与众人,众人皆道徐道长显灵,必有深意,只是其意何指,却都参详不透。议论了半晌,赵景忽道:“莫非……莫非是叫你将写字之法融入剑术之中?”但随即又摇摇头道:“写字横钩竖划的,若真融入剑法,那便和花拳绣腿的剑舞一般,全然的中看不中用了。不可能,绝计不可能!倘真是如此,天下会写字之人,岂不都会剑法了么?”扶桑道:“试一试又有何妨!”说罢取过青龙剑,隔空临摹起《道德经》上的字来。果然便如赵景所说一般,徒具外形,平平无奇,与凌厉剑法毫不相干。
在崇山峻岭间行得几日,扶桑也渐渐淡忘了此事。这日正行之间,忽觉四周渐渐黑暗,飞沙走石。他心知定有古怪,一鹿当先,前往查看。行不多时,一阵轰隆隆之声不绝传来,有若雷鸣。更向前行,原来前面出现一片瀑布,他是站在瀑布之顶,那瀑布飞流直下,泄入山谷之中,轰隆隆之声正是由此产生,此刻闻来,更是惊天动地。
瀑布岸边一块大青石上,一人背向而坐,两手向下抛洒着什么物事,刚刚抛完,他又去腰间摸了些东西出来,向下抛去。如此不停掏摸,不停抛掷,似乎腰间物事永无止境。
扶桑走近岸边,要去瞧他究竟抛些什么。岸边离水面尚有三四丈落差,一座青石板桥濒临水面,飞架两岸之间,此刻正处熊熊烈火包裹之中,而近桥的水面四周亦尽是烈火。那人抛出之物落于水面,便爆裂开来,更添火势。扶桑这才知道,那些烈火尽数是由此人引起。水火不能相容,而此人却能令大火爆燃于水面,定是妖物无疑了。它所坐地方正是上桥的必经之处,且又让青石桥处于烈火炙烤之中,看来它是故意阻挡众人过桥了。
扶桑厉声喝问:“你是何人?为何阻挡我们?”但水声如雷,将他话音淹没,他自己也难以听清,何况旁人。扶桑走近几步,那妖刚好投物入水,只见它双手呈古铜之色,再看它侧面时,脸上也是一般颜色。他忽然心念一动,喝道:“你是铜龙使者!”拔出青龙剑,径向它抢将过去。这句喝问它自然也未听到,连头也没抬一下。扶桑心道:“哼!你狂妄自大,正好乘机杀了你,免得多费手脚。”抢到它身旁,长剑一挺,眼见便要从它身上对穿而过。
铜龙使者更不回头,双手一扬,扔出两颗物事,却是带着火苗的浑圆石球,急向扶桑飞来,那是攻敌之不得不救。扶桑长剑一封,将两颗石球击了开去。石球飞出,突然“嘭”地一声,在空中爆裂开来,火花四溅。
铜龙使者并不停手,双手连扬,数颗石球连珠箭般抛向人群,爆裂之声不绝,同时数人身上着火,滚倒在地,虽然厉声哀嚎,但在瀑布声掩盖下,却听之不见。扶桑为免更多人伤亡,不待它再次发力,长剑急挺,朝它当心刺到。他的剑快,铜龙使者身形更快,脚不动,手不抬,已退后三尺。扶桑不给它喘息之机,挥剑又上,斗来斗去,铜龙使者身形飘忽,似乎并未怎么移动,但剑尖始终离它身形差了尺许。期间还被它好整以暇地抛出两轮石球,烧伤人员无数。
眼见再斗下去,也奈何它不得。扶桑正想长剑一抛,就此服输。但思忖自己一输不打紧,这里数万条性命不免全要沦为阶下囚,任其宰割。忽然想起日前梦见徐福一事,灵光一闪,以剑作笔,刻写起经文来。那是绝望中一试,含死马当作活马医之意了。他识字不多,但跟随徐福学习《道德经》时,却时常抄写,一路行来,但有余暇,也是经常熟读,是以此刻写来并不为难。
果然“道可道”三字尚未写完,铜龙使者已然脸色一变。扶桑见此举见效,心中大定,运剑如风,写得愈加快了起来。说也奇怪,先前试演笔划时绵软无力,此刻却化作一道道攻势,十分强劲,铜龙使者躲闪不迭。但这些笔画却正好封住它去路,倒像是它自己往剑路上迎去一般,方位拿捏得恰到好处。若非它身形实在太过迅捷,早已给击中七八下。饶是如此,仍然将它衣衫割了数道口子。
扶桑心知今日若不能将其一举击败,这里这许多人,皆有性命之忧。当下剑招使的更快。将近百余招,当写到“名可名,非常名”“常”字那一钩时,长剑自它背后圈转过来,逼得铜龙使者朝前走了一步。接着一竖乃是自上而下直劈,铜龙使者急忙后仰闪避,但一进一退之间,终究差了毫厘,只听它闷哼一声,自胸至腹剖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扶桑终于击中,又惊又喜,但见它伤口处并无血液流出,不知是否已死。俯下身去查探,忽然黄影一闪。他在青龙使者处吃过大亏,此刻吃一堑,长一智,暗叫一声“不好”,身子已倒纵退回,同时手中长剑不停挥舞。数条黄色小蛇被斩成两截,摔落地下。仍有不少黄蛇从铜龙使者腹中激射而出。扶桑拿出悬于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含了一口酒,喷将出去,迫开黄色小蛇,飞起一脚,将铜龙使者踢入激流,随着瀑布冲下山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