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胡鹏打电话给杨莹莹,说他在家里呆不下去,看到卞芸彩就烦。
杨莹莹问:“这么说她乖乖地待在家里不打麻将了?”胡鹏愤愤然:“她还敢再打?”
杨莹莹安慰胡鹏,对卞芸彩要多一些忍耐,怎么说也该夫妻共度难关。
胡鹏问杨莹莹最近打麻将的情况,说好长时间不打牌手痒。杨莹莹提醒他最近还是不要打麻将,家里的事没有处理完,不要没心没肺的。
杨莹莹说她们又有了新的麻将搭子——报社孟总编的太太葛红,是绝对的硬腿,钛合金的。胡鹏说他认识孟川青不认识他太太。
葛红自从得了那种病以后,有一阵子没有打麻将,原来的牌友有了新的组合,她也就变成了多余的人。现在杨莹莹这里少了胡鹏,在四下里找人,她就加入进来。配牌友不容易,得合得来,身份也要相吻合,这样牌才打得舒服。打麻将本来就是娱乐的事,不合群的人在一起难受。
葛红和孟川青的性病风波算是过去了。葛红拿了孟川青的小便去她看病的医院检验,竟没有发现问题。她不相信检验的结果,又将剩下的还装在杯子里的拿到陆笑柔的医院,到她那里检验一下。找陆笑柔之前她也犹豫过,怕陆笑柔识破了丢丑。可她非得找陆笑柔检验一下才放心。陆笑柔是主任医师,检验科的副主任,她说没问题才真的没有了。这件事情不弄清楚了心里不踏实。要是果真有问题,事情就大了,也不怕多一个人知道。葛红对陆笑柔说得巧妙,称经期以后有点不舒服,要陆笑柔亲自替她做。陆笑柔拿了样本进去,一会儿笑吟吟地出来,说正常得很,没有一项指标反常。这么一来葛红心里踏实了,果真不是孟川青的问题,说不定真的如他说的,是在谁家打麻将时用不洁的卫生间传染的。
葛红和陆笑柔说了一阵子闲话。那天葛红对陆笑柔有点不满,她看出陆笑柔心不在焉,急着想结束她们的谈话,以前她到医院找陆笑柔时她可不是这样的。
她不知道,她的麻友陆笑柔当时紧张得要命。陆笑柔一见葛红拿了小便来化验就知道孟川青还是将性病传染给了她,陆笑柔庆幸自己预防得早,没有跟着吃苦。样本检验下来陆笑柔非常奇怪,一点点问题也没有。本来还在想有了问题怎么对葛红说,怕葛红因为这个闹家庭矛盾。她和孟川青没有事也就罢了,不害病才不怕鬼叫。
陆笑柔慎重了一下,想重新做一遍。她把样本拿起来迎着灯光观察了一下,嗅了嗅,明白了。
葛红那天看出陆笑柔有心思,但她绝对想不到陆笑柔的心事是什么。葛红想不到陆笑柔和她丈夫有一腿,引发这件事的还是她自己。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在麻将桌上对麻友,对其他女人谈自己与老公的性事,还说得津津有味。陆笑柔正是听了她说的而心痒难忍的。
胡鹏很快在杨莹莹的麻将桌上认识了她们所说的硬腿葛红。
杨莹莹不让胡鹏打麻将,他便不时地跑去观战。杨莹莹的麻将桌边多一个看“后影”的男人,总归要介绍一下,介绍胡鹏时葛红的眼皮只抬了一下。
胡鹏想看看葛红的牌路,就站到她跟前看牌。一把牌刚打了两张,葛红的单位来了电话。她跑开去接,怕耽误大家,示意胡鹏替一下。
胡鹏替上去坐在被她焐热的座位上,很快就和了一把大牌,清一色的万子牌,还是七对。除了杨莹莹,桌上的其他两个人都说不算,想赖账不给。葛红挂了电话跑过来不答应,胡鹏却帮赖账的人说话,笑嘻嘻地:“和了确实不好算,我看到了她们的牌。”
葛红不甘罢休,与在座的几位争执起来。胡鹏为了息事宁人就把桌上大伙面前还没有倒下来的牌都报了出来。葛红看了一下,与胡鹏说的大致不差,将信将疑的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胡鹏这天一直在看后影,做“斜头”,不过在他替葛红代了牌以后就换了一家牌看。
杨莹莹大输,不时地出葛红的冲。葛红赢得心满意足,也就不再计较胡鹏替她让掉的那把牌。但散场时她还是有牢骚怪话:“胡鹏你这个人,有意思。”
胡鹏问她怎么有意思,葛红说:“你是怕你的杨大姐掏钱吧?!”胡鹏听她这么说不由得瞄了杨莹莹一眼。杨莹莹好像没听见,或许是把这句话当着了耳边风。
胡鹏心里清楚,打牌时杨莹莹时不时地看他两眼,他也偷偷地睃她。只怕是被葛红看出了什么。
杨莹莹那会儿只顾着打牌,介绍了胡鹏没有介绍葛红,这会儿想起来了,把葛红介绍给胡鹏:“——报社孟总编的太太。”葛红说:“什么太太不太太的,孟川青的家属而已。”杨莹莹补充一句:“她老公和纸浆厂的潘厂长关系很好。”葛红说:“这倒是真的,我们家孟川青和潘振宇好得多一个头。”胡鹏见葛红的老公和潘振宇还有这么一层关系,赶紧冲她笑了笑。
胡鹏回家的路上接到杨莹莹的电话,她问胡鹏今天那把牌,就是替葛红代的那把怎么回事。她不相信胡鹏是看到了牌,他坐下来替葛红是在大家摸了好几圈牌以后才和的,手上的牌早不是他坐下来之前看到的。再说,胡鹏眼睛也不能透视,怎么会看到对门她的牌呢?她大惑不解。
胡鹏说:“没有什么,真是看到了。”他不想让人知道他会估算牌,包括杨莹莹。
杨莹莹打电话给他其实也不是计较这个,她和他聊了一些其他的,让胡鹏感到莫名其妙的事情。
挂电话前杨莹莹说和胡鹏通话很有意思,本来心情不好的,一下子就好了。
胡鹏问她先前怎么不好了,杨莹莹说没什么。看来是不想说。
杨莹莹心里有什么心思呢?胡鹏在以后的几天里琢磨这件事。
2
陆笑柔找到了孟川青,她直接去的报社。
孟川青听到有人敲门,头也不抬地说了声“请进”,见到款款而入的陆笑柔,他非常的意外和紧张:“不告诉我一声就来了?!”
陆笑柔说:“那么我是不速之客?!”
孟川青赶紧说不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紧张,他赶紧给陆笑柔泡茶,茶叶有些抖到杯子外面。陆笑柔一定注意到了,她反客为主,笑吟吟地拿起水瓶往茶杯里沏水,还给孟川青桌上的杯子也沏满了。
孟川青更紧张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要把门关上。看着风姿绰约的陆笑柔,想她就这么跑到他办公室来,说不定还向谁打听过他办公室的位置。在无事生非的编辑部一定会有轰动,一定吸引了编辑的眼球,一定会有人因此奔走相告。
奇怪的是,陆笑柔并没有说什么,给她泡的茶都没端一下就走了。
在孟川青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她打来了电话。
“孟总编,见到你,我竟然开不了口。”
孟川青佯装不明白,问:“怎么了?”
陆笑柔怨恨地说:“你害死我了!”
孟川青沉默了一会儿,问:“我怎么了?那天,是你情我愿吧?怎么就害死你了?”
陆笑柔的声音大了起来:“你害我得了性病,淋病。我把老公也传染上了,现在我们在闹离婚……”
孟川青用手捂住话筒不敢听下去。幸好是电话里。要是她刚才在办公室里激动起来,隔墙有耳,传出去自己还不身败名裂?
过了一会儿,孟川青松开话筒,里面陆笑柔的声音仍然很大:“孟川青你装听不见是吧,你是要我到你办公室来亲口对你说是不是?”
孟川青小声地说:“我在听。我在听。”紧接着又更小声地说:“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陆笑柔开始鞭挞他:“孟总编,你拿一杯茶水瞒得了你老婆,蒙得了小医院里的化验员,逃不过我的眼睛,我的专业技术是优秀的。我吃了你的苦不算,还要替你在葛红面前隐瞒。你说你损不损?”
孟川青不吭气。事情到什么程度他都清楚了,害怕发生的都发生了。
“孟总编,你是一个有身份的人,有品味的人。直到现在我都要求自己不要怀疑这一点,因为这也关系到我的身份,我的品味问题,毕竟,毕竟我们……”
孟川青连声说:“知道,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孟川青不回答。
“川青,我丈夫要是和我离婚了,你对我负责吗?”
陆笑柔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像是被踢了一脚的小猫对主人发出哀鸣,乞求怜爱一般。
孟川青迟疑了片刻,声音变大了:“我不会让你受伤害,不会让你失望的。”
陆笑柔笑了:“你话倒是说得硬,怕到时候就疲软了。不会像护院的狗只会粗吼两声,给自己壮壮胆吧?”
见陆笑柔的态度变了,孟川青的脸皮跟着厚起来,跟她扯起那天的感受。他的目的是以此勾起她那天的美好回忆,提醒她那天主动的不仅仅是他。陆笑柔不接他的话题,不好意思似的挂了电话,不再说了。
孟川青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陆笑柔的短信就来了:我还会找你的!
孟川青对陆笑柔的短信进行条分缕析,这是个模棱两可的话。是要找我重温旧梦,还是找我算旧账呢?
想想,两种情况都有可能。孟川青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
陆笑柔要重温旧梦?孟川青肯定没有兴趣,她现在只能使他担惊受怕,难以让他取悦和得到肉体上的快感。
陆笑柔要是果真离婚了怎么办?她会逼自己离婚吗?孟川青害怕的就是这一点,他觉得事情糟透了,局面糟透了。
孟川青告诫过许多人,千万不要讨一个与你有婚外情的女人做老婆,她能与你偷情,以后也就能偷别人。历来英明的帝王将相都不重用叛徒,女叛徒更无信誉可言。
孟川青只想离陆笑柔远远的,想她从此以后再也不来找他,如同路人才好。
3
葛红所在的单位粮油贸易公司工资奖金不高,但工作很轻松人也自在。葛红的岗位是仓库保管,保管装食用油的油桶,装大米、面粉的麻袋。这是个闲活,不是天天有事,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公司里要从仓库里提物料了就打电话给她,她人根本就不用去,告诉人家仓库钥匙放在她办公桌的哪一个抽屉就行了。这些东西在对口的单位流动,短不了。短了也没有人追究。再说单位里有责任心强的人替她负责,并不是人人都喜欢往家里跑,都喜欢打麻将的。有些人就喜欢按时上班,就喜欢努力工作。
就这么一个找也找不到的好单位,说垮就垮了,说散就散了。公司经理给葛红透信,让她赶紧找单位调离时她还真的不敢相信。
葛红把情况告诉孟川青,哪知道他早得到了消息。他纠正葛红的说法:“你们单位不是垮了,是改制;人员不叫散了,是分流和下岗。”
葛红是工人,分流的是干部,她不调走就只有下岗。她让孟川青想办法给她调一个单位,还提要求,要一样的轻松自在。孟川青摇摇头,说要是寻着这样的单位调过去,怕是不到一年半载也要让她再下岗。“再说,现在哪一个单位少人?人多得都要打糨糊往墙上贴了。”
见孟川青这样的态度,葛红也就罢了。她心里明白,丈夫虽说是个报社的总编,说白了也就是一个耍笔杆子的,手中没有什么可使唤的。
孟川青并不是不想办法,他与葛红商量,要不和潘振宇说一下,把她调到纸浆厂去?
葛红头直摇:“我才不去那个污染大户呢,你以为这个厂子还有几天阳寿?已经被环保部门限产,说关门就关门了。”
孟川青见葛红不愿去纸浆厂,替她想想,考虑她的出路:“下岗会买断工龄,有一两万块钱,你就把这笔钱当麻将本,成天玩麻将去算了。”
葛红说:“我才不呢。我要是下岗了就再也不碰麻将一下。小凡明年中考,我就在家为她做后勤保障,把她服侍好,考个重点中学上。”
孟川青不相信葛红说的。在他看来,让葛红不打麻将比登天还难,一个打麻将上瘾到废寝忘食地步的人,能够自己说不打就不打了?鬼才相信呢!
葛红心态还是好的,下岗的事再也不提,还像过去那样生活,隔三差五地找杨莹莹她们打麻将。不打麻将在家时频繁地往脸上贴面膜,不过不像过去那样有明确的意图。
这天睡觉以前她要将面膜揭了时,孟川青从她背后抱住了她。
在性生活方面,这是孟川青的暗示。他喜欢从后面抱她,她的腰肢柔软,每每这个时候她转过脸来,柔情似水地看他,他的心就要化了。
当然这是以前,“心就要化了”是谈恋爱时孟川青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后来也就是结婚后,葛红对孟川青说:“我知道你化了。”言下之意却是:“我知道你想要我了。”
但是这一次孟川青什么也没有说,甚至不等葛红转过脸来就把她抱到床上,疯狂得像抢来的一样。
孟川青很快,一阵子,就完了,就平息了。气喘吁吁的葛红捏着他的肩膀说:“今天……怎么狗……狗样?是不是在外面受了谁的刺激?”孟川青听她这么说不得不解释:“老夫聊发少年狂……老了,淡了,难得这样一回……”
“我们现在不正常了。我已经不能让你兴奋,是不是?”葛红说着重重地推开孟川青要起身去卫生间。
孟川青拉住她:“唉,女儿大了我们还不老了?看到小凡长大,我心里面高兴,也慌。我们的心态、生活内容都随年龄在变。就像你,现在居然连麻将也不感兴趣了,想把它戒了。将来怎么老有所乐?我实在替你担心。”
葛红坐起身来:“我下决心不打麻将,小凡中考是一方面原因;另外,我讨厌打麻将的那帮人,这是最主要的原因。我被染上那种脏病以后,排查是谁害我时才彻底看清她们。坐在麻将桌上的人无一不是好吃懒做、好逸恶劳的。她们的老公把她们安在麻将桌上,希望她们像胶水一样粘着上面才好,他们落得自在,好在外面胡作非为。看看她们的家庭,哪一个不是鸡飞狗跳的?本来我以为最正派的那个杨莹莹,竟也和一个小男人眉来眼去。我觉得还是离这些人远一点好。你现在不打麻将了,这是好事。但我还是要说一句,你闲下来千万不要去搞女人,你要是在外面有什么名堂,我饶不过你!那样我们夫妻的情分就到头了。”
孟川青叹了一口气:“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放心我?!我要是犯男女方面的错误早犯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过去有多少女人缠我,你都知道的,我都不为所动。”
“我知道。”葛红俯下身子亲了躺着的孟川青一下,爬起身来冲他笑了笑:“我要是下岗回来就不再要你洗碗了。”
孟川青说:“我才不上当呢,洗了一辈子的碗,这时候不洗了,岂不晚节不保?”葛红听出其他的意思来,有点感动,返过身来又亲了他一下。
葛红心满意足地起身去卫生间,看着她裸着的后背,孟川青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