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不撕烂你的舌头。”
青衣女子抬手就要打蓝衣女子，却被另外两位婢女拦住。
“好了，都是一家姊妹，别闹了。仔细被人看见笑话了去。”
不经意间，水嫣然却听到了这些话，一字一句，砸在她心头上。扶着窗檐，晶莹的泪水一滴一滴滑落，溅在白衣上。
“嫣然，我可以进来吗？”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孙秀青的敲门声。水嫣然急忙抬手拭去泪痕，上前开门，秋水般的双瞳，看着孙秀青，轻声笑道：“秀青姐，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孙秀青看着水嫣然，轻轻一笑：“就是想来看看你。几日不见，妹妹越发娇俏了。”
“姐姐却是取笑妹妹了。”水嫣然请孙秀青坐下，给她斟了杯茶。
孙秀青看着水嫣然，轻声问道：“妹妹，这些时日，你在花府过的可好？”
水嫣然的心不由一痛，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孙秀青看着水嫣然，轻声笑道：“江南花家是江湖中有名的家族，规矩想是很多，我真怕你不习惯。”
“我很好。”水嫣然看着孙秀青，低声笑道：“姐姐不必为我担心。”
“我们去花园散散心可好。”孙秀青看着水嫣然，轻声说道：“听说花家的花园中可是有不少稀品呢。”
“嗯……好。”水嫣然不好推辞，只好点点头。
水榭亭台，碧波青桥。
水嫣然缓缓地跟在孙秀青身后，敷衍的笑着，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沉闷。忽然，她抬眸间看到了那熟悉的别院。
“秀青姐……”水嫣然回眸看着孙秀青，低声说道：“我想想去看看满楼。”
“嗯。”孙秀青看着水嫣然，笑道：“一天不见，如隔三秋。妹妹快些去吧。”
水嫣然辞别了孙秀青，莲步轻移，向满楼的住处走去。
未至门前，便听到了陆小凤的声音：“你忘不了上官飞燕？”
水嫣然的脚步一停，呆在那里，耳畔传来花满楼的话语：“是，忘不了。”
“那嫣然呢？”陆小凤的声音微微一高。
水嫣然猛然回神，转身，离开，没有听完他们的对话。她实在没有勇气听下去，她怕，怕他的话将自己的内心击溃……她并不很在乎他人的看法，她只在乎他……可是，他……
素笺，浓墨。
提笔，落泪。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青石古道，水嫣然静静地凝视着那座百花楼，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满楼，我们终是不能相守。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此后，花自飘零水自流……
黄昏时分，暮风轻柔，一抹残阳，淡淡的光晕笼着百花楼。
静静地坐在小楼上，沏一壶茶，细细地品。
鲜花满楼，而我却看不到，只能轻轻嗅着丝丝花香。
我叫花满楼，我的眼睛，在七岁时便失明了。
我无法忘记那一天，铁鞋大盗的那一剑，我看到了漫天的血色，鲜红鲜红的颜色……
从那以后，我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任何事物。
我有点难过，却没有抱怨：至少，七岁之前，我见过。
我记得，绿叶红花、蓝天白云……那美丽的景色，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
上苍与我，已经很仁慈。比起那些一出生就失明的人，我幸福的多。
更何况，我有关心我的亲人和朋友，我真的很幸福了……
依稀记得，失明后，大家都更加关心我。
我懂他们的好意，可是，我不愿意这样，我并不需要同情，我想：虽然我失明了，我依然可以快乐，我依然可以帮助别人。
于是，我搬进了别院，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学习了很多，衣食住行，还有武功。
后来，我搬出桃花堡，拥有了这座百花楼。
百花楼的门永远开着，每天会迎来很多人，有些人需要我的帮助。
在百花楼的日子，我很快乐。种种花，弹弹琴，品品茶……静静地感觉时光一点一点流走……
一天，有只雨燕，闯入了百花楼，闯入了我的生活。
她叫上官飞燕，江南的上官飞燕。她喜欢笑，喜欢唱歌，她的笑声如铜铃般清脆，她的歌声很舒服很好听。我很喜欢她，她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子。
那晚，我们谈论了很多，我清楚地记得我问她：“你有没有听见过雪花飘落在屋顶上的声音？你能不能感觉到花蕾在春风里慢慢开放时那种美妙的生命力？你知不知道秋风中常常都带着种从远山上传过来的木叶清香？”
我记得她没有回答，我记得我微笑着告诉她：“只要你肯去领略，就会发现人生本是多么可爱，每个季节里都有很多足以让你忘记所有烦恼的赏心乐趣。你能不能活得愉快，问题并不在于你是不是一个瞎子？而在于你是不是真的再乎你自己的生命？是不是真的想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我不知道她可曾悔过？
当她死在我面前时，我的心里满是惋惜和伤痛。其实，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子，被别人当做了棋子。
我并不恨她欺骗了我，我只是有些气她，她不该狠心杀了那美丽的女子石秀云。
我清楚记得秀云那日对我说的话，我记得我的指尖划过秀云的脸颊，我记得我心中的感激和怜惜，我记得秀云在我怀中逝去时我的伤心、无助……
那天，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用和上天残忍：我只能怔然抱着秀云，却什么也不能做！
指尖轻轻抚摸着花瓣，心微微地疼痛。
后来，有个女子，如飞燕般闯入我的生活，如秀云般给我温暖。
嫣然，语笑嫣然，她是我此生最爱……可是，她离开了我……
记得她说过，她最喜欢的是木槿花。
“我最爱白色的木槿花，洁白无暇，朝开暮落，虽然只是瞬间，却是永恒的美丽。”
想念她，我在百花楼种满了木槿花，洁白的木槿花，朝开花落，陪伴我每一天。
我想，她是爱我的。我想，她的爱情，如洁白木槿，瞬间永恒。
只是，我不知，她为何离开？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只是，我没想到，她会这样离开：连我最后一面都不见。
似水无痕，仅留下一纸书信，仅留下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愁相思……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指尖轻轻划过书信上那娟秀的字迹，心生戚然：若人生之如初见，该有多好！嫣然，不知我们是否得以再见？
长夜未尽，百花楼上，鲜花正好，此情未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