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城内,将军府。
黑衣少年与老姜坐在空空荡荡的大厅里。黑衣少年双目凝视着院里的一尾黑竹,眉间眼角似有隐忧,静静坐在那里似在思考解决之法。他坐在阴暗的角落里,一语不发一双眼睛却极有神,射出冷锐光芒,就像两把出鞘的利剑,随时都会嗜血斩敌头颅。
老姜坐在大厅中间的木椅上,明亮阳光照在他身上,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泰。他的神情安详平和,眉间眼中一副悠闲之态。他与黑衣少年恰形成强烈对比,好似处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可是他也没有说话,似在等待着什么,又似在酝酿着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阳光西斜,大厅中的光亮只剩了一角,老姜的身上也蒙上了一层暗色,他的脸色也变得神秘起来,不知是喜是忧。黑衣少年还是那个样子,不仅他坐的姿势没变,就连脸上的神态都没变过,眼中的精光依旧锐利,依旧可以震慑群人。那眼光在阴影中看来,就像潜伏在暗处伺机捕捉猎物的恶兽凶眼。
当大厅中完全暗下来时,两人还是没有动,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可是,大厅中的气氛却不枯寂也不尴尬。
“现在已是第四日的夜晚了吧。”阴影中忽然响起声音,自是黑衣少年说的。听来像是对老姜说的,可是又像在低喃自语。因为他低垂了头,那双锐利眼睛发出的精光也就消失了。
“该来的总要来的,又何须多虑。”老姜也像在与黑衣少年对话,但是却没有看向他,仍是看着前方。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黑衣少年霍地站起身道:“先生对于此地地形掌握如何了?”他的双眼精光闪烁,却没有了那份锐气。
“我已将此地地形烂熟于胸。”老姜说得很简练,他知道黑衣少年会有安排的。
黑衣少年点点头道:“很好,随我来。第一仗必须打得漂亮,一定要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飞龙城的厉害,但不能让他们摸清我们的实力。”他边说边向外走,好似说得很随意。
可是,老姜一直看着黑衣少年的脸,见他目光坚毅神情极其郑重,知道他既如此说一定有道理,而且一定要做到。因为这是他的原则,做人的原则是这样,做事情自会贯彻他的原则,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二人一前一后走上城门。黑衣少年看了一眼守在城上的紧衣人道:“这里的人够用了吧。”他自是对后面的老姜说的。
老姜沉吟了片刻道:“如果来得是高手,他们能轻松越过壕沟,躲过箭阵吗?”老姜这样问,自是见黑衣少年似在担忧什么,故才这样问。
黑衣少年摇了摇头道:“即使是我也无法做到吧,相信这世上能做到的人不多。他们一定不会由正面强攻,因为他们很快就会清楚正面强突不进来。但是,我还不想把他们引入后面的葫芦口中。先生有何办法可以一举将来人歼灭。”
老姜闻言略略沉吟,道:“你看老武那种人会不会引起人注意?”
黑衣少年一怔,面现疑色道:“他不过是个放羊的老头谁会注意他。”语声很快显得很不高兴,对于老姜没头没脑的话很不理解。
“老武放羊的河边地形不错,不知你有没有去看过?”老姜一脸平静问道。
黑衣少年闻言立时怔在那里,他却是没有想到老姜问的那句话的用意,当老姜提到河边地形时,才恍然惊醒:老武的衣着打扮本就是牧羊人的行头,谁都不会怀疑。而河边沙丘满布,高岭低沟极易设伏。只要埋伏好手在里边,再找一人装成牧羊人,抢先下手刺杀一两人,定可擒杀来人。黑衣少年想至此处,不由得拍手大喜:“先生果然妙计,佩服佩服。”
老姜面不改色道:“此计虽好,却不知来敌是几人,功夫到什么地步。如果不知道这些,我们就不能做出适合的应对之策。”
黑衣少年笑了笑道:“刑部派来的人,如果我猜的不错打先锋的是七狼卫,而后是四虎师,至于双飞鹰行踪一向神秘,极少有人见过他们。”说至此处顿了一下,又道“七狼卫的功夫还行,四虎师又要比他们高一筹,双飞鹰我不确定。我自有合适人手对付狼卫虎师,我所忌惮的是刑部秘密训练的黑衣神箭队。听闻他们一共有六十人,个个身怀绝技,单论功夫已算得江湖一流好手,这些人聚在一块着实力量惊人。可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地方,听闻他们配有强力大弓,能射重逾十斤以上的精钢铁箭,摧城拔寨易如反掌。先生听闻过长白山的九环寨吧,寨内九大头领纵横关外数十年从无敌手,山寨坚固牢靠,兄弟号称有近千人,可算得关外第一大山寨。在一年前,这九环寨突然寨毁人亡,九大头领头颅被挂在宅门前,自此盘踞长白山数十年的势力消失了。人们纷纷传言是鬼魂作祟,说山寨里的人作恶太多遭了报应。”
老姜笑道:“这多半是老百姓相传的迷闻罢了,自然做不得真。”
黑衣少年点点头道:“那件事就是刑部的黑衣神箭队做的。九环寨人多势众,暗哨明卡不计其数,纵使绝顶高手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在一夜间挑了整个山寨。但是黑衣神箭队就做到了。他们用强弓重箭打穿了寨门,轰碎了诸多陷阱。在内应接应下,顺利杀进山寨内堂,杀了九头领。这件事本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可是还是被我知道了。”说到这里,看向老姜一脸神秘。
老姜自是明了黑衣少年的意思,他在询问老姜他是如何知道此事的。老姜来回踱着步低低道:“九环寨那件事震动天下,无人不晓。可是真正知晓内幕的人好像没有。我想天下事没有能瞒住的,除非知晓内幕的人都已死了。此人做事却也心狠手辣,但他的势力一定很大,耳目众多才能将天下事听得清清楚楚。”
黑衣少年抱着双手,一直在点头,不禁对老姜更加心服。当年的事,他一个书生怎会亲见,完全靠自己猜测,可是却犹如目睹,这份智慧极不简单。
“你对刑部的人很了解啊,可以说到了了如指掌的地步,而且听语气你一定与他们交过手。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一定可以确定他们的身份。”老姜盯向黑衣少年道。
黑衣少年在笑,只是在笑,一种赞服的笑。老姜看着黑衣少年,他知道黑衣少年会接话说下去。
“刑部四虎师之一,有一人擅用大力鹰爪功。本来这大力鹰爪功算不得江湖绝学,但是能将这门功夫练到极限,五指开碑穿墙犹如精钢锻造,江湖上只有三人能做到。其中一人就是淮南鹰爪门掌门段飞扬,但他年事已高不问江湖世事了,另外一人在禁军营中,那人是个武痴绝不会在江湖走动的。剩下一人就是当年九环寨的三头领,周天魁。”黑衣少年道。
老姜点点头道:“由此看来,周天魁确定就是出卖九环寨的人,他加入刑部成为朝廷鹰犬也就说得通了。”说完不禁一呆,黑衣少年既是将军,也是朝廷的人,他说周天魁是鹰犬对他也有不敬之意。
黑衣少年不以为意脸上现出不屑之意,道:“你肯定猜不出他为何出卖了九环寨。”
老姜细细看着黑衣少年的神情抚须沉吟,忽道:“将军今年贵庚几何啊?”
黑衣少年一怔,随即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这与周天魁出卖九环寨一点关系都没有吧,先生猜不出可不许岔开话题。”说这话眼睛里闪着狡黠兴奋的光芒,能难住老姜实在不是件容易事。
老姜笑着摇摇头道:“或许你未经世事,体会不到那种情致的缠绵,那种柔情的悱恻,自难理解处在其中人们的行为。”他的声音很悠长,像是穿越了数十年的春秋悠悠荡在这无星的夜空。
黑衣少年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老姜,就像在看一个吸引他的陌生人,呆了半晌道:“什么情致不情致的,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老姜哈哈一笑道:“多少英雄汉一怒为红颜啊。”
黑衣少年一呆,随即肃容怒道:“是英雄就该干英雄的事,为了什么红颜就出卖山寨累及兄弟性命,多少家庭深陷痛苦之中!为了一己之私,就干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狗熊都不如!”语声高亢,声传里许直震地城墙上的人耳鼓激荡生疼。不自禁地都有些发抖,这黑衣少年看得不起眼,内力却深不可测,刚刚杀气怒现宛如漫天银针狂舞,刺得人脊背生寒。
老姜没有内力护体,身躯不自禁地晃了一下,脸色惨白显然体内气血受阻难以畅通。黑衣少年见状,一语不发伸指点向老姜胸口檀中穴,催发真力助他行血通气。
“先生神算,你猜得不错。”黑衣少年缓缓吐出一口气,续道:“不知天下间有什么事是先生看不透的。”
老姜得到他真力相助,胸中气血畅通,脸上重现血色,定了定神道:“世上之事繁复多变岂是人力可查,我不过只看出了一些端倪而已,没有什么。将军谬赞了。”老姜垂首拱手道,眼中却闪出奇异色彩,那眼神中似隐藏着什么东西。
黑衣少年双眼看向西方,又抬头看了看夜空道:“子时快到了,他们应该到了。”
老姜顺着她看得方向望去,只见四下黑沉沉的,哪有半点人影,可是他知道这黑衣少年言语不轻发,发必有的。既然他说有人会到,就一定会有,只不过他没看到而已。
果然片刻后,西面忽地蹿出数十道人影,黑衣少年飞身掠下城墙,迅捷迎向前去。而后与那群人会合迅疾赶来,数十道人影奔行极迅,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个个轻功不错。
“姜先生,这些人全听你调遣,你安排一下吧。”黑衣少年的声音响起。他混在下面人群中,根本无法分辨,不过语声中透着种说不出的气质,很容易分辨得出。
“好。”老姜应了一声,走下城墙开了城门走出去。暗夜无光,他们也没有点火把,自是以防他人在暗处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