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茫茫戈壁滩中,高悬于空的太阳好似一轮填满精火的大火圈,在空中转着圈子炙烤着大地。当风吹来时,流动的空气好似流火一般四散流窜,一蓬蓬的骆驼刺也失了活力,枝叶蔫萎无力垂下。正值盛夏时节,茫茫戈壁里就是活人的禁足区。
此时,在一丛骆驼刺里,一只巴掌大小的沙蜥趴在密密枝条里乘凉,以此躲避炽热的地面,两只前脚张开各扒着一条枝桠,细细尾巴自然垂落,闭着眼睛享受酷热里的一丸荫凉之地。
突突,不远处的一面沙丘上,背对阳光一侧坍下许多沙子,一灰色小脑袋探了出来,棕灰小眼睛咕噜噜转了几圈而后定格在了这丛骆驼刺上。溜溜,一溜小跑,同样大小一只沙蜥攀上这棵骆驼刺。接着传来几声急促低叫,骆驼刺剧烈晃了一下,而后趋于平稳。
片刻后,两只沙蜥同时睁开小眼睛,惊恐地看向远处,随后跃到地面溜溜跑回洞穴藏了起来。
过了许久,空中才传来马蹄声,两人骑着高头大马并行向着这边赶来。
“我们怎么那么倒霉,那丧门星像追魂似的竟一路追着我们由雄州城来到这僻远之地。”一头盖黄麻布,只露着一双眼睛在外的人满含着忿恨说,“自我们偷了他贺礼已经五天,跑了五天了吧。”这人确是花小一,身穿青色单衣肩上一个黄布包袱,行囊极是简单。只是不知他嘴里所说的追魂之人是谁。
“跟你们做得这档生意,我可折了大本,不仅丢了老本,还要飘泊无根四处躲藏了,没法过个安稳日子了。”头戴大大的斗笠遮蔽了整张面容的白手聚金,擦拭了一把即将滑下的汗水说,“不过啊,你们可真有本事,不仅盗得了大批珠宝,还杀了傅云翔那老小子。早知道你们还有如此打算,我也一块进去瞧瞧!”话至此处,双手猛地攥紧了手中缰绳,登时拉紧了嚼环,胯下坐骑突地人立起来,险些将白手聚金掀下来。在他高大马匹上,束缚着一灰布包袱,骏马脖颈下挂着那铁算盘,只不过外面罩上了一方油布。他们二人是夜逃出雄州城,原以为躲一阵便无事了。岂知各州各县四处张贴通缉告示,盘查极严又有高手追踪而至,只好潜行逃遁。岂料这一逃,竟躲到了这大漠中。
“又不是我们杀的,你那么兴奋做什么。”花小一冷冷说着,眼皮连抬都没抬。话落,解下水囊拔开水塞就往嘴里塞,却在猛晃了几下后,脸上现出失落之情嘴角哗哗滴下大颗大颗汗珠。
一旁的白手聚金双眼紧盯着花小一,在看到花小一的举动后,脸色变得惨白惨白:“这下惨了,我们两个没有被官府抓住受那斩头之罪,倒在这大漠里活活渴死。当初就不该听你的,该与那人一决胜负!”难得的白手聚金脸上现出凌厉之色,不过下一时立时吐出舌头立现萎靡之色。而他胯下那匹神骏异常的黑马,似也受了感染无力的吐出一大口白沫,身躯摇晃起来。
花小一扭头看了白手聚金一眼道:“你懂什么,那人功夫不是我们能比的。你那一手打穴功夫偷袭还行,正面迎敌却派不上用场,而我受伤未愈,怎能与他抗衡。”话音未落,他座下的那匹马长嘶一声,身躯剧烈抖了起来,嘴角白沫似珠子般坠地。
“马兄弟,你可不能这时候倒下啊,我们兄弟的命可是全靠你们了。”花小一抱拳与那马耳语起来。白手聚金眸子里闪动着讶异之情,看着这位小兄弟,嘀咕道:虽说渴地要命,还不至于精神不正常吧。
“你懂什么,马也是有灵性的,你对它说话它一定听得懂。只要我们继续向前走,就有活下去的希望。”花小一哑着嗓子说,抬起右手遮在额头上眺望向远方。
“疯了,马兄你说是不是。”白手聚金拍了拍骏马脖颈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骏马立时低吭了一声似是回应。白手聚金讶异至极地看着那匹马,同时转了转眼珠道:“我怎么也与马儿说起话来了。”
“有救了。”花小一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身躯前倾仿佛看到了什么。
白手聚金正在发愣忽听花小一说“有救了”,忙道:“有水源了!?”一张大嘴都快裂到耳根了,双目放光紧盯着花小一,生怕他改口。
“跟我来!”花小一提疆纵马,姿势潇洒神情畅快。
白手聚金自是不甘落后,抬起厚实手掌狠狠拍了骏马一下,那马吃痛不起长嘶一声,撒开四蹄疾奔而去。两人过后,扬起两道细细尘沙,在这空旷单调的大漠中倒也添了一丝活色。
二人纵马疾驰约有近四百丈之遥,跃上了一小小沙丘,顿时一股湿润清风吹来,风中还夹杂着丝丝醇厚的酒气。
“是酒家!”白手聚金稍落后于花小一,却提前说道。大半生浸淫于酒楼买卖,这点嗅觉之灵他还是有的。但是更绝的是花小一的那双眼睛,在大漠这种明晃晃的刺眼阳光下,还能看到数里外的酒家,这份目力绝对是超纵不凡的。白手聚金不自禁地扬起了大拇指,眼中现出艳羡崇敬之光。
只见数十丈外有一片低矮树林,树木吐着一簇簇绿叶,远远看去一片郁郁葱葱之景,显示着无限生机。而在林子旁边,是一座双层的土坯酒楼,门前高竖着一杆溜圆光滑的旗杆,一面酒招子迎风鼓动。花小一正是看到了这面酒旗,才会找到这的。
两人更不迟疑纵马跃下沙坡,片刻间伴着马嘶之声,二人已来到酒家前,但见酒楼四面围着低矮的土坯墙,那面满是尘沙的酒旗上,书写着“龙门客栈”四个大字!
“龙门客栈,好有气势的名字!”花小一赞道,语声有力浑不似刚刚的病弱之态。这时,白手聚金已然将马匹拴在了那旗杆上,正兀自解包袱。花小一怎甘屈于人后,手按坐鞍腾身跃下,即刻匆匆将缰绳绕在旗杆上。他随身背着包袱,径直大步迈向虚掩的两扇暗黄色的门板。
随着沉重的开门声,花小一迈步进入,立时十几双眼睛同时瞧来,酒楼里立时一静不过随着花小一坐下,也就恢复了常态嘈杂交谈声响起。花小一选了一张较靠近柜台的木桌,刚坐下白手聚金匆匆走进。
一名店小二刚刚为其他客人送去酒菜,快步走过来,笑问道:“二位客官是要住店啊,还是吃些酒菜?”
“先来些止渴吃水,来坛上好状元红。至于下酒菜嘛,来你们的招牌菜了。”白手聚金抢着说道,边说汗水如雨倾洒。随手解下头上斗笠立在桌腿上,一双眼睛瞥了小伙计随即转向柜台里的账房先生,正自慢慢拨弄着算珠,那人五十岁左右,细白脸面只在眼角处露着细细皱纹,保养得极好,披着一件略已褪色发白的合身长衣。
“另外我们的马匹喂足水料。”花小一扯下头上盖布道。
店小二一怔随即说道:“本店招牌菜是烤全羊,这价格可是贵了些。”说着嘿嘿笑了起来,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怕他们二人没有银钱付账。
白手聚金鼻子猛地一抽,从袖中抓出一锭分量不轻的银锭甩给小二,冷声道:“你看够不够,只管招呼好了,少不了你的。”
店小二立时喜笑颜开,出手阔绰不抠抠索索的人总能让人心情愉悦,心胸开阔。
“拿着。”花小一手腕一抖,将一串铜钱丢给了小二说道,“照顾好我们的马匹。”店小二手脚极是利索伸手接住,忙不迭地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
“可是本店并没有状元红,只有自酿的烈酒‘赤焰烧’。不过客官放心,你喝了我们这酒保管你们不再想其他的酒。”店小二有了银钱才说出这些,拍着胸脯夸大道。
“也好,我们就尝上一尝,入乡随俗嘛。”花小一猛地按住白手聚金的手,笑道。白手聚金自是会意,没有发作点点头。店小二笑笑转身快步走去,通知后厨做菜,并让那些打杂的照料马匹。
“别太声张了,这里鱼龙混杂,我们还是谨慎处事为上。”花小一压低声音道,说至此处眼光略转瞥向门口左侧那桌客人,低语道:“他们五人应是本处守军,我们切忌与他们正面接触,更不要起了冲突。”
白手聚金一惊,随即恢复常色弯下腰去整理那斗笠,其实暗暗窥看,果见那五人围着一张木桌,身后却又各放了一条木凳,既挡了道又占了凳椅极是霸道。虽是穿着寻常百姓薄衣,旁边木凳上却放着明光甲,外如鱼鳞闪着灿光,确是当朝军士特有的。想是他们嫌这天气闷热,脱去衣甲凉爽。不过那几人喝酒正自起兴,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他们桌上摆放着几碟蚕豆,花生,另外就是正中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烤全羊了,外皮酥黄油水浸染,令人食欲大增。
此刻,他们正划拳喝酒,大声呼喝着时不时起哄灌猜拳输的人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