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翅膀硬了是吧，我们是什么样的家庭，人家王姨的儿子能看上你，是你的福份。你别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嫁到王家是我们高攀了，别不识相。”
小云妈接着一哭一嗒数落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懂事的女儿呀？我们家本来就指望你，你现在倒好……你……为了一个乔什么的板儿，竟要和家里闹翻。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是吧？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呀，我们养你这么大容易吗？”接下来又是喋喋不休的哭闹，吵得邻居左右不得安宁。小云的父亲实在是看不下去，忙把小云妈拉走。
小云母亲指的板儿就是乔航云。“板儿”一词是这个小城骂男孩子的土话。航云和小云俩人同在一个班上高中，一个是学习委员，一个是宣传委员，他们学习都很用功，经常在一起探讨学习难题。一个清纯可爱，一个才情横溢，而他们两个人名字都带有一个云字，这使他们俩个关系更密切了。记得有一次他们俩在一起复习，在休息那会儿，乔航云只盯着小云看，小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说：“喂，你看我干吗？”乔航云若有所思的说：“呃，小云，我们俩怎么这么巧啊，你的名字里有带云字，我的名字也有云字，是不是老天爷特意这样安排的啊？”“你说什么呀？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亏你还是学习委员。”乔航云却认真的说，“不，我们俩一定是有缘份。”听到这话，小云害羞极了，急忙用手捂住了羞红的脸，爱情的火苗就这样悄悄在他们正值青春年华时被点燃了。毕业后他们确定了恋爱关系，但航云家境不好，高中毕业都已大半年了，还没有找到正式工作。这就是小云母亲强烈反对的原因。
小云听到她妈的叫骂声，早已哭成了个泪人。
此刻，她的心早就飞到了东郊，飞到了那个正在热火朝天地建设着的工地……
三
东方炼油厂座落在市东郊的一个叫金鸡坡的地方。这里一片荒山野岭，不是很高的山丘一座连着一座。浩瀚的长江就在这山丘一旁流过，掀起的浪花拍打着江岸，发出一声声哗哗的声响。
这一天清晨，初升的朝阳如一团红霞把沉静的金鸡坡涂抹的金光灿烂。一群衣着朴实、满脸青春朝气的年轻人，正热血沸腾的云集在这里，聆听指挥部领导的慷慨激昂的讲话：“这里将成为炼塔林立的石油城，你们就是东方炼油厂的创业者，毛主席说过‘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候，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这蓝图要靠大家努力奋斗才能变为现实。”
乔航云就站在人群中，他已是建设炼油厂的一员了。听到指挥部领导的鼓舞人心的讲话，他的心随之一震，并立即振奋起来。他本来是怀着失恋的心情来到炼油厂的。因家庭的原因，工作所谓的不好，他的末来不知在哪里。美好的爱情就被这世俗的观点扼杀在摇篮里，这给他是个不小的打击。他知道小云是爱他的，他也是那样爱小云，但他给不了小云一个工作，更安排不了她哥哥的工作。现实就是这样残酷。正如小云妈说的那样，‘他能给你什么’？经过痛苦的煎熬，他决定和小云分手，他不能让孝顺的小云在他和母亲的选择上太过于为难。他是个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气慨。他们分手的那天，小云嚎淘大哭，他的心都快撕裂了。
就这样，这对恋人在小云母亲的强烈干涉下，活生生地被拆散了。
……
领导的讲话，顿时使沉浸在个人感情中的乔航云心胸豁然开朗。个人感情与热火朝天的炼油厂建设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失恋以来，他终于找到了人生答案，看到了理想的未来和青春的光芒。他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要做一个有志气的好男儿，抛开一切个人私心杂念，投入到建设炼油厂当中去。
炼油厂的第一期工程就是征地、拓路、卸货、制图、学习。几百个朝气蓬勃的年青人被分成六个连。乔航云被分配到第六连。
六连连长是来自修水深山的上海老知青。当乔航云向他报道时，他就喜欢上了这个高大英俊的小伙。
于是，连长喜欢用他那夹有上海口音的普通话，把乔放在最前面喊到：“小乔、小马、小刘，今天我们去测量征迁的土地。工具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一群年轻人兴奋地跟随他们的连长去翻山越岭，用手中的卷尺一点一点去丈量金鸡坡以东以西周围地段。他们的脚跑遍了大大小小40多个山头。
“弟兄们，我们今天的任务是去江边扛毛竹。”
那年的冬天特别泠，风如刀削。他们要把用于基建的大量堆放在江边的毛竹尽快运进仓库。乔航云干的最欢，他总是不甘落后于连长和其他队友冲在最前面。他一人每次都是三根一扛，毛竹把他肩膀压肿了，他一点都不觉得。
青工队伍中五连有一位穿着蓝色棉袄漂亮的女青年叫刘丽英，看到男队员干得那么起劲，也用她那柔软的肩膀两根一扛。江边凛冽的寒风把她和肩上的毛竹吹得直打转。她都不歇下来。
乔航云和队友们就是这样以坚韧的毅力坚持着把堆放在江边一排排毛竹扛进了仓库。
不久，“青工连”的日子结束了。六个连的青工被分配到炼油厂各个工作岗位。上级领导为了使东方炼油厂尽快上马，及时地派这批青年出去学习。他们分别分到全国各地炼油厂。乔航云被分配到湖南长岭炼油厂学习。
四
小云在母亲的威逼下。无奈的和王姨的儿子小勇结婚了。
小云的婆婆也兑现她的承诺，哥哥终于回城有了正式工作。但小云却被安排到集体所有制的服装厂。这是她婆婆的玩的小手腕，就是要挟制小云，怕她进了好单位，翅膀硬了不好管。
婚后，她和小勇过的是一种清水寡淡的生活。小勇当初之所以爱上小云，是小云清纯亮丽，活泼可爱的外表深深吸引了他。因为他跟小云的哥哥是同学，去过几次小云的家，看到小云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虽然在和乔航云的争夺战中，他的家庭优势打败了乔航云，最后是和小云喜结连理，但小云心里一直装着的都是航云，对小勇始终找不到感觉。小勇也很苦恼。
几年过去了，小云始终不见怀孕。小云的婆婆这下可不高兴了。虽然有两个女儿，但男孩就小勇这么一根独苗苗，所以经常撂下脸子给小云看，小云总是忍气吞声装着没看见。
一天，婆婆终于大发作了，叫住了正下班回家的小勇。
“小勇，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了，你老婆肚皮怎么不见一点动静，是个鸡都会下蛋的。你们俩到底是谁的毛病？”
“妈，你不要着急吗？我们会有孩子的。”
“会有的，这话你说了几年？不急，我都快成了真正的老太婆了，还没有抱上孙子，还不急吗？我跟你说，一年之内，你们要是还不跟我生出个大胖孙子，你们都给我滚蛋！”
小云和小勇结婚后就一直跟婆婆住在一起。小云曾多次对小勇说，她想他们独立出去住，但因小勇过惯了依赖父母的生活，不愿搬出去。
凭良心说，每当婆婆对小云说三道四或使脸色时，小勇还是比较护着小云的。其实，他们俩已上医院检查诊治了，俩人都有点问题。最近他们正在吃一位有名老中医开的药，已吃了好几个月了。
小云这天正上医院检查，老中医检查完后，高兴的对小云说，“姑娘，你有喜了。”
小云听到这句盼望了多少年的话时，心都快要飞到天空中去了，激动的连声问：“是真的吗？是真的吗？”简直是有点语无伦次。
老中医抬起头笑眯眯地说，“是真的！恭喜你了！姑娘。回去好好调养吧！”
小云流着高兴的眼泪，喜不自禁的一个劲儿点头，连声称谢谢。当她回到家把这一好消息告诉正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时，小勇也激动的跳了起来。
瓜熟蒂落，小云终于在医院临产生下了女儿。当时婆婆正往医院赶，半路听说是一个女婴，立马掉转头，连医院的门都没有迈一步。小勇在医院左等右等都不见母亲的身影，就回家想请他母亲去一趟医院看看小云母女。一进家门，看到他妈阴沉个脸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知道大事不好。
“我要的是胖小子，不是丫头片子。我们余家已是三代单传啦。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你给我听好，她可不能在我们这里坐月子，回她的娘家去，免得我看见就来气！”说完还没容小勇开口，就不置可否的上楼去了。
小云整个月子是在泪水中度过的。她在婆婆家一天都没呆，就被狠心的婆婆赶回到娘家。慑于母亲的淫威，小勇也不敢对她母女俩好。小云母亲这回才看清了有钱人的德性，悔不该当初强迫女儿嫁给小勇这个受母亲摆布的窝囊废。
小云就这样一直在母亲家住着，婆婆和小勇丝毫没有来接她们回去的意思。好几年过了，他们终于结束了他们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小勇在他母亲的操作下，不久又娶妻生子，虽然达到了他母亲愿望生的是个儿子。但是有点痴呆，一天到晚的跑医院，他母亲真是气歪了嘴。据说是后来由此引发了一场大病。整天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五
乔航云在长岭炼油厂经过两年的精心培训，带着美丽的梦想回来了，领导把技术很熟练的乔航云分在三联合车间。
报道的第一天，乔航云就遇到同在江边扛毛竹的刘丽英。
丽英对他印象特别好，因乔航云在青工连的时候，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吃苦在前，尢其是在江边扛毛竹的精神真是令人感动。一晃分别两年，两人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丽英又惊又喜，激动地跑到乔航云面前：“嗨，乔航云，你也是分在这个车间吗？这两年你是在哪培训？”
乔航云被丽英连珠炮的发问逗乐了。这时也想起了那个坚强扛毛竹的姑娘，挠了挠头，故意笑而不答地反问道，“你呢？”
“我在上海。”丽英爽朗回话。接着又笑盈盈的说，“我好象听老连长说：你是在湖南长岭是不是？”
乔航云眉峰跳了跳，笑了。“是呀！”
当他回答这话时，怎么觉得丽英说话的模样和语气像极了小云。
乔航云和丽英就这样被分在同一个车间工作。
一联合装置开工后，三联合环烷酸新装置也紧接着开工。开工那天，丽英负责操作，乔航云和同事们密切配合注意室内表的进量、出量、温度压力指示。乔航云还时不时提醒丽英要注意现场查看汽提、碳化的两塔的运行情况。
凌时三点，一个仪表调节阀突然出现故障。碳化塔中断报警，乔航云及时发现，飞速赶到现场打开副线阀，并及时作了现场调整操作。几大参数很快转入正常。丽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乔航云培训时练就了一手好技术，后果不堪设想。丽英对乔充满了敬佩。
从这后，丽英对乔航云暗生情愫。大事小事都要找乔航云，今天不是这个仪表有点小毛病，明天就是找乔航云借技术上的书籍。一天不看到乔航云就象掉了什么东西似的。
乔航云在丽英的热烈攻势下，也慢慢喜欢上了丽英。乔航云早就知道小云结了婚，他把对小云的爱渐渐转移到丽英身上。
两年后，乔航云和丽英在双方家长和领导、同事们的祝贺下结婚了。大家都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
随着厂里的壮大发展，乔航云和丽英也煅练成为企业的骨干，而且成为了中层干部。双方分别调到了其它部门。正当他们在事业和家庭双丰收的时，正在他们的儿子考取北京大学后。一件意想不到的灾难发生了。
丽英为厂里一个项目去广东考查，在返回的途中，由于雨天路滑，司机说等雨停了再走，而丽英为了厂里领导能早日了解双方的合作意向，争取早日拿到该项目，坚持雨中上路，在经过一座隧道时，为避让另一辆小车，不幸和迎面而来的一辆大货车相撞。他们的小车被撞翻在地……丽英以身恂职。
乔航云悲痛欲绝。
六
三十多年后的东方炼油厂，经过几代人的艰苦奋斗，已经建设成为炼塔林立，管线环绕的现代化石油企业。
乔航云失去爱妻丽英后，化悲痛为力量，更加勤奋地工作。
乔航云因在工作中成绩突出，早升职为一部门经理。
那天同学聚会时，乔航云看见小云的憔悴的模样，心里一下子涌起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他回来后一晚都没睡好觉，从前那个聪明、漂亮、亭亭玉立的小云老在他面前晃悠。在同学那里，他知道了小云的大概情况。他的心更感到像针扎一般刺疼。
感情的潮水在乔航云胸中翻滚起来，他们的友情、他们的初恋，他无法从心中抹去。他现在要做的是给小云更多的关爱和鼓励，让小云从低迷的情绪中走出来；振作起来重新扬起生活的风帆。他立即从刚编辑的同学录中找出小云的电话号码，给小云拨打了几次电话。而小云每次就那么几句客气话就匆匆挂断电话。
他知道小云还没有从生活里一些不幸中走出来，现在还不愿意对他敞开心扉。他需要的是耐心。
小云对乔航云的打来的电话已感到了莫大的安慰，但她觉得她已配不上乔航云了。其实她的内心实际上是非常想念他、爱他。
这一天，乔航云正在办公室处理业务，这时，一位精明强干的少妇满面春风地飘进了办公室里。
“乔经理，我们上次进的货你们用起来还可以吧？”没等乔航云发话就直径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并时不时用媚眼直盯着乔航云。
此时，乔航云正在伏案写一个报告。
这位少妇是一位供销商，经常和乔航云公司打交道。她已打听到乔航云爱人因工殉职好几年了，乔一直都没有续弦。少妇也是一位丧偶之妇，看到乔这么好的条件，于是发起攻势追求乔航云。
看，今天又借着进货的理由来到乔航云的办公室。
乔航云矜持简短地接着她的话答道：“还好。”
少妇接着又含情情默默地说，“乔经理，今晚我想请你赏脸吃顿饭。好吗？”
乔航云眉头皱了皱，想都没想地说道：“我今晚有事。”口气不容置疑。
“那周末呢？”
“周末也有安排！”
此时，电话响，乔航云拿起话筒：“喂，哪位？噢，大新啊？在什么地方，小云也去呀！哦，好！好！知道了，我准时到。好，不见不散。”
少妇清晰听到了电话那头约乔航云，周末去什么浔阳家园聚餐，同学约他他就有时间，她刚刚约他，他说没时间，这分明是在拒绝。
少妇坐在椅子上，怔怔地发呆，后心不禁升起一股凉气。
少妇不甘心，暗下决心，一定要把他搞定！
周三。下午下班，母亲已弄好了饭，小云吃完饭忙着把房间整整。
小云拿着抹布哼着歌儿，进父母亲房间。俩老人的桌子上堆着乱七八糟的药瓶子，小云把它们进行了整理规范，又把桌子擦洗一遍。自从高中同学大聚会，自从她见到了乔航云后，又接到了航云的几次电话。航云现在能在这么好的企业工作，心里暗暗地为他高兴，为他祝福！同时也知道了航云家里发生了一些情况，心里在默默的为他伤心，为他祈福！同学们后来又有了几次小聚会，小云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变开朗了，脸上也有了笑容。
小云和小勇离婚和下岗后，没有再婚。同事也帮她介绍过，都不合她的心意。她一个人就带着女儿蹭住在母亲家里，心情一直不好。她不愿走出去交朋友，除了上班或就在家里看看书，完全把自已给封闭起来。是同学们的关爱给予了小云春天般的温暖，使她感受到了生活乐趣。她正一点一点儿从那个自卑世界里慢慢地走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