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因为庄一之死,我心力交瘁神情恍惚,导致工作上出了问题:我负责的《大京云报》久久没有刊登客户的宣传稿,为此客户部向我所在的媒介部投诉了我。
媒介部经理姬如意把我叫进了她的办公室。一进办公室,就闻到一股Chanel No.5淡雅的清香,香味忽远忽近,恰到好处。
我喜欢香水,淡淡的清香能让我拥有一份恬淡的心境。我用Acqua Di Gio,喜欢它刚开始是因为喜欢它的中文名寄情水。寄情山水,很美的意境。后来是因为它自然清新的花香的味道,所以一直用它。
姬如意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眼睛大而明亮,像海洋一样深不见底。此刻,她犀利的目光刀子似的落在我身上,她问道:“《大京云报》怎么回事?上周没见报,这周怎么也没见报?昨天你说记者出差了,今天呢,联系了吗?回来了没有?一篇小小的新闻稿怎么拖了这么久?”
我刚一进门,就得到她一顿劈头盖脸的奚落,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这的确是我工作上疏忽大意了,心里有愧,只得低着头任她奚落。
“那个记者叫什么来着,是曼柔吗?”
“是的。”
“你昨天什么时候给她打的电话?”
“上午,刚上班就打了,她在广州出差。”
“今天打了吗?”
“还没来得及。”
“待会儿再打。如果回来了,跟她再沟通沟通,不行请她吃饭,这周务必发出来,不然又拖到下周了,客户那儿交不了差,其他报纸都出了,就差《大京云报》。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这事搞定,客户和我们处于试合作期间,还没有签合同,如果刚开始没做好,这单就泡汤了,我不说你,黄总也得说你。这也不是说一说的问题,这单要黄了,你一人出错害全公司的人跟你喝西北风啊?如果这周还发不了,你就给我递交辞职报告。”
我脑子一木,忙又低声说:“我一定努力。”
“不是努力,要竭尽全力!知道吗?”
“知道了。”
姬如意看着我,停了会儿又说:“有不懂的地方多问问艾葭她们,你不笨,多用点心。曼柔是谁介绍给你的,《大京云报》除了她就没有其他接口了吗?”
“周哲哲介绍的。《大京云报》IT通信版所有的稿件都由曼柔审,另外以前咱们一直和她联系,如果换其他记者,她知道后我们的稿子以后就没法在上面发了。”
周哲哲原是媒介部的媒介,我来公司不久她就辞职了。姬如意说道:“这样啊,我倒是认识他们的王总编,但是为了一篇小稿子找人家不合适。你想办法和曼柔好好谈谈,不要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多出去拜访下人家,至少混个脸熟,说起话来也好些。就这样,你赶紧去联系吧。”
我天天顶着大太阳在外面跑,腿都跑细了,脸也晒黑了,姬如意居然还信口雌黄说我整天坐在办公室,真郁闷。
挨完训,我又打了一遍曼柔的电话。还好,她回北京了,我赶紧约她吃晚饭,死磨硬缠,她终于在电话里同意了,说下班后再和我联系。我一颗心七上八下,像等待被判刑的犯人,不知法官将如何判决:是无罪释放、无期徒刑还是死罪?判决书没出来前,我承受着痛苦的煎熬。
媒介部包括我有六个做媒介的女孩子,还有两个查资料做剪报的,一男一女,总共八个小兵。八人中除了一个叫尤好的女孩是北京土著,其他全是外地人。尤好在百维思待的时间最长,加上北京人的身份,还有个在加拿大的男朋友,她扬言不久会与男友结婚定居加拿大。这一切使她看我们时眼睛总是斜着的,不过对一个叫杨洁的女孩例外。杨洁虽也是外地人,但她嫁了个在IBM身居要职的金龟婿,除了没有北京户口,她在北京有房有车,家里还有保姆,经济条件相当优越,因此尤好非但对她不斜视,而且和她关系非常好。IBM每开年会或者媒体会,杨洁都给尤好弄到名额,尤好都捞足礼品满载而归。
另外三个做媒介的,分别叫艾葭、何璎、崔娜娜。何璎和崔娜娜分别来自吉林和辽宁,是东北老乡,两人因此走得比较近。艾葭是上海人,跟尤好是死对头。她瞧不起尤好的“大大咧咧”,尤好也瞧不起她的“斤斤计较”。尤好也瞧不起我,但艾葭对我面子上还过得去,所以我被推到了艾葭身边。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们这么多女人,就更热闹了。做剪报的一男一女倒会明哲保身,一心一意剪报纸,做数据分析。他俩能保全其身,是因为他俩不像我们六个,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凡事只要和利益沾上边,想独善其身都难。
媒介之间的利益十分微妙,我刚进公司时由一个叫周哲哲的女孩带,然而没几天她留给我一纸媒体联系表走人了。我按表上的电话打过去,十个有九个是空号,没一个能打通的。
艾葭见我茫然失措的样子,掩嘴而笑,“别打了,那是一张废纸。做媒介靠媒体关系吃饭,非亲非故的谁愿意把吃饭的家伙给你呀!”
我恍然大悟,于是请艾葭吃了几顿香的喝了几顿辣的,还送了她一个包包,她才给了我一部分媒体资源,又教我如何做媒介。
她说做媒介嘴要甜,腿要勤,脑子还要转得快。大家都在这圈里混,抬头不见低头见,只要在游戏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一切都有可能。在艾葭的指导下,我有了不少进步,至少见了记者,没那么胆怯了。
我打完曼柔的电话,又被请到了总经理办公室,显然我被投诉到“最高法院”了,看来此案非同小可,不由得惴惴不安。
总经理就是当初面试我的考官,名叫黄书琅,公司员工背地里叫他黄鼠狼。偏偏媒介部经理叫姬如意,有些年长的同事叫她小姬,因黄鼠狼的缘故,叫着叫着她就成了小鸡。两人又走得比较近,于是公司里流传着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的话。
黄鼠狼这名字虽然叫得不好听,人家却是IT精英,四十出头,风华正茂,由主管百维思的国有大型资讯集团委派。他以前在集团从事信息市场工作,到广告公司走马上任后,签下好几笔大单,不负集团厚望把百维思的业务开展得有声有色,在京城广告圈里名声斐然。黄鼠狼一时也成为集团的风云人物,内刊上登了他好些照片,因此奠定了他在百维思的地位基础。
我进了黄鼠狼的办公室,他两只脚搁在老板桌上,身子陷在椅子里,他通常这样接见我们这些下属。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是否又要挨他一顿批。令我意外的是,黄鼠狼倒没给我刀子似的眼神,也没有谈工作,只是问我的生活情况,也安慰我对庄一的死不要太难过。他也是庄一的朋友,当初庄一把我推荐给他,他一见我就让我顺利地进了公司。后来我发现按流程来应聘的,得经过N道面试,最后才有可能进到黄鼠狼的办公室,他还得百般刁难一番,我是托了庄一的福。
一番和风细雨的安慰后,黄鼠狼才转到正题,给我的工作提出了几点建议,希望我多努力。虽然他只字不提《大京云报》的事,但我也知情况严重了,否则他没必要浪费时间找我这样一个小小的员工谈心,这让我诚惶诚恐。
黄鼠狼见状,关切地说:“你一个女孩子在北京不容易,庄一和我是好朋友,她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在公司按规矩办事,出了公司你就不要把我当领导了。生活上有困难吗?有困难跟我说一声,我一定尽力帮你。”
黄鼠狼非但没有批评我,反而像个兄长安慰我、关心我,这让我又感激又惭愧,暗自发誓无论如何都要使尽浑身解数,今晚要把那个曼柔搞定。如果她是个男的,我说不定还想牺牲色相来勾引她。不过,庄一常说我这色相吊不起男人的胃口,清汤挂面,没荤,男人不喜欢。